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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我身后传来一串脚步声,我抹一把额角的细汗,转头,游永已经在我身后不远。他见我端着托盘立在门口却不进去,微蹙眉问:“怎么了?”
  房间里又传来游母的声音:“儿子,是你吗?”
  游永给我一个眼色,示意我放松,然后大跨步径直进了房间。
  我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把托盘置在桌上。
  只听他们母子道:“难得休假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母亲,我习惯早起。”
  “工作固然重yào
  但也不要累坏自己,不想做就回来。”
  “我明白,”游永对她的态度一直是缓和的,“母亲,对不起,我昨天……”
  “不是你的错。”游母声音无半点埋怨。
  我头皮一紧,立kè
  转身对着一家三口,道:“是我不好。”
  说着竟然羞愧无比,低下了眼皮去,但在那瞬间我仍看到游母脸上露出一个漠视的神色。
  游永连忙站过来握住我手,他已经不想再同他母亲分辨,只是淡淡的说:“不能怪沉沉。”
  游悠然一直站在窗前清凉的晨光里,他高大的身影斜斜的投在地毯上,那个影子微微一动,他已经转了一个身,正对着我与游永。
  “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不要再追究。”
  他的一句话阖棺定论,相当权威。四个人静默下来,谁也不再多掷言语。
  我抬头望一眼游悠然,逆光之下虽看不出表情,但仍可以感觉到他对我的袒护。
  再看游永,他斜一眼桌上的米粥,我会意端起古色古香的小瓷碗捧到游母床前。挤一个笑容道:“伯母一定饿了,先吃点东西……”
  游母瞪住我,带着残妆的面孔被阳光照的半明半阴,再加上病容未愈,十分有点小时侯念的童话故事中的恶毒皇后的味道。
  我想到皇后迫害公主的情节,忽然胆战心惊,手一抖,险些将米粥洒在薄被上。
  游母大叫:“这样毛手毛脚,你还嫌我病的不够?还想拿一碗粥来烫我?”
  我叠声道歉,游永见状从我手中接过米粥,他不好责怪任何一方,眉毛打成一个结。
  但游悠然踱步至床前,道:“不是孩子的错,你不要多心。游永侍奉你母亲喝粥,蓝小姐跟我下去用早餐。”
  游母对丈夫是即敬又爱的,她没有再说一句。
  然而这桩小事放在我心理却是一粒沙子。
  与游悠然在餐厅吃早点,我观察他神情一刻,小心道:“伯父,刚才的事……”
  游悠然一脸泰然:“不怪你,你伯母虽然年过半百,但也有任性的时候。希望你像包涵自己的母亲一样包涵她。”
  “哪里哪里,”我忙揽过责任,“是我的错。”
  游悠然停下手中的刀叉,隔着长长的餐桌对我放心的一笑。他说:“不需yào
  自责,我看的出你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但你伯母与你不属一类,她惯用她的世俗标准去衡量所有人,所以你的好处她看不到。”
  这话说的我心熨贴,游悠然理解我如知己,然而我心中仍存zài
  许多隐忧。比如芊子。
  游悠然有洞悉人情的本领,一颦一笑在他眼中全然隐藏不了心事。他隔着长长的餐桌沉吟道:“芊子那孩子,最近也在这边养病。”
  “芊子她……究竟患了什么病症?”
  这个问题不在他预期之内,他再次停下刀叉,扫入斑白鬓角的浓眉一挑:“你不知dào?”
  每次游永提到这个问题都欲言又止,所以我没有仔细询问过芊子的病情,只好对着面前的游悠然难堪的摇一摇头。
  游悠然掂量的望了我一刻,须臾又道:“或许应该安排你见一见她。”
  见神mì
  的芊子,我当然想,只是不知dào
  游永的意见如何。
  “是应该见她,我也有一件事情非要解决不可。”
  说话的是游永。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我身后,扶住我肩膀道:“沉沉,母亲要见你,也有话同你说。”
  说什么?继xù
  兴师问罪?我紧张的站起来,拉一拉一角,低下头去。我不想去,不想单独与游母相处。
  但游永用温热的手掌搭着肩膀,语气无比轻松道:“不要怕,刚才我已经好好对母亲谈过了。”
  “你是说?伯母她……”我狐疑。
  “是的,她愿意接受我们。”他笑容舒展如花开。
  我被接受了吗?无论游母出于怕失去儿子或者其他原因,我们已经成功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了吗?
  游永的肯定回答一扫整个房子的阴霾。我大大松一口气,激动地抱住他脖子,在他硬朗的唇线上留下一记轻吻。直到餐桌另一边传来一声轻咳,我才发觉自己失态,立kè
  收敛这个略轻浮的动作。我真怕游悠然误会,热着脸偷望一眼他表情,而他已经埋首早餐。
  我只好对游永吐舌头。游悠然不是号称全世界最Lang漫的法国人吗?他居然古板到不允许儿子儿媳随意的一个拥吻?这个法国人思想有点封建。
  我暗暗嘀咕着朝游母卧房去,直到为她虚掩上雕花的房门才发xiàn
  事情似乎我想象中不同。
  游母神色严肃地坐在床中,她还是喜欢开门见山,冷冰冰道:“我接受你做游家儿媳并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我爱我儿子,这一点你是明白的。”
  我握紧的双手下垂,恭敬站在门口,无言以答。
  她的态度比先前更加倨傲,俨然是慈禧太后。“所以今后你休想耍什么小手段妄图分得我游家一把金汤匙。你记住,我会一直监视你一言一行,如果有半点不轨,我有的是办法将你逐出门去。”
  这话说的十分刺儿。我气由鼻出,但仍理智的站在原地不加反驳,无论如何这是息事宁人的好机会,为了游永忍气吞声我还受得住。
  但游母见我镇定反而越显不满,她像是自语:“真不明白,儿子怎么看中这么个心计深沉的女人,要貌没貌要品没品。枉他向来精明,竟然看不透她小算盘,还为了她冲动的不要我这个母亲。”说完她还不忘仰天长叹一口气。
  我讽刺地牵一牵嘴角,心中极静,才发xiàn
  自己涵养功夫真zhèng
  练到了极点。由她去说吧,今后我要回国生活,我与她天各一方,谁也不见待谁,谁也不用理会谁,现在脸面过的去就够了。
  念及此我礼貌道:“伯母如果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先出去了。”
  游母不正眼看我,胡乱一挥手道:“聪明的话,不要在我儿子面前挑拨是非。”待我转身,她有补充道:“牢牢记住我刚才的话。”
  不必她提醒,我怎么会忘?虽不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但从小至大还没受到过这般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