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甘苦缘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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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夫人笑着给丈夫斟上一杯酒,“大人,瞧您对震洲多疼爱,震英和您过世的老战友崔大人家的小姐才缔结婚约不久,大儿媳还没过门,您就等不及让二儿媳提前进门,还专门让人修建了梅苑。我听说那淮礼郡主长得跟名画里的仙女似的,又漂亮又贤惠,加上您对他们小两口的福泽庇荫,连我都羡慕死香凝和震洲他们母子俩了呢!”
  “爹,孩儿可以说几句话吗?”邢震洲抬起头,没好气地盯了贺夫人一眼,贺夫人皮笑肉不笑地闭了口,悄悄将丈夫推了一下。
  “有什么就说吧,反正你就要成亲了,若是有什么东西想要,除了覆雷剑之外,为父都可以赐给你。”邢清扬摸着胡须,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
  邢震洲朝父亲叩了个头,欠起身子沉声道:“孩儿原本以为爹要进军霜华,没想到却是要同霜华和亲,既然您那样深谋远虑,早已和齐淮信立过这种契约,为何只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爹,您有问过我的意见,想过我的感受吗?您要我娶谁就得娶谁,我在您心中到底算什么?”
  “呵,震洲,你爹给你安排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倒把他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贺夫人插嘴道。
  邢清扬拦住她,望着儿子沉默了片刻,眼中透出一丝狡黠的光芒。“问得真好,你在为父心中究竟算什么呢?你不过就是我膝下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而已,这次的和亲正是为父给你一个为我们邢家争气的机会。只要你娶了淮礼郡主为公子嫔,梵灵就能一方面牵制住霜华,一方面利用霜华的力量,更快铲除西方那些诸侯势力。如果我军能早日杀入南方的银桂国,这天下……差不多就会改姓邢了。”
  “那宛桢呢?她和淮礼郡主一样,都是政治的筹码、战争背后的工具,等梵灵和霜华联军攻下西方的青淀国之后,您就准bèi
  牺牲掉自己的女儿,去和霜华重新开战?您又怎么知dào
  齐淮信一定会被打败?”邢震洲眼中燃烧着火焰。
  邢清扬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腕,直拖着他到了后殿。“你是在怀疑为父的实力和威信吗?那姓齐的小子野心再大,恐怕也大不过你吧?我既然可以制服你,更能在背后策划政变扶齐淮信上台,就算他骑上了千里名驹,我也能把他从马背上重新拉下来!”
  “爹,就算您有那样的威信和实力能得到天下,可是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您让孩儿如何轻易接受?不仅是我,宛桢的幸福同样也会被您一手葬送……”
  “爱情?你这小子才多大点儿?竟然跟为父说爱情?我简直恶心得都想吐了!上次为父不是没告sù
  过你,自从我出生以来,就从来没学过什么爱情的字眼,身为大领家族子弟,要留在胸中的只有权势,不相信笑脸,更不相信感情,首先要提防的就是自己的至亲好友。女人本来就不是用来谈感情,而是用来繁衍后代的,相信所谓的爱情,等于慢性自杀!我劝你最好学聪明点儿,为父给得起你金钱和势力,你就得给我好好利用,买女人的心,买朋友的心,但永远别交出自己的心。如果你连这些都做不到,你还不如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拔剑自刎!”
  “是吗?孩儿恐怕要让爹失望了,我绝对不会娶淮礼郡主!”
  邢震洲如电的目光对上父亲的脸庞,坚定的眼神充满强烈抗议,仿佛熊熊烈火就要从那对漆黑的双眸喷射直出。无声的讯息,比语言更真切地表露着这对父子的恩怨,第一次,这个少年从后殿闯到了前面,当着邢氏众多族人之面,直接忤逆了可怕的父亲!
  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邢清扬却笑了,笑声既冷酷又犀利。“你当真要忤逆为父?还是要背弃梵灵?”
  方夫人上前,要把儿子拉回座位上,谁知邢震洲一把甩开母亲的手,“娘,您别拦我,为一段政策婚姻毁灭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我的错还是爹的错?我说过不娶淮礼郡主,就铁定不娶!”
  “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捆起来,重打四十大板!”
  邢清扬一声令下,殿外突然闯进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军官,立kè
  上前捉住邢震洲的手脚,就像制服一头野兽似的将他按倒在地。这些人虽然都是低阶军官,却都是邢清扬的贴身侍卫,只听从大领之命,就算对待大领之子也绝不手软。邢震洲知dào
  自己若是反抗,这几个军官未必是他的对手,但他亦非常清楚,反抗只会表明他害pà
  了父亲的惩罚,和妥协就是同一回事。
  “大人!请您放过震洲吧,孩子年轻气盛,才会出言顶撞,让我劝劝他好不好?”方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但为了避免儿子受罚,毅然跪伏在丈夫面前央求起来。
  原天铿也急了,连忙跪到方夫人旁边,恳求道:“请大人三思,二公子就算再怎么不是,他也是您的亲生儿子,况且再过十来天就要大婚,这四十板子要是把人打坏了可怎么办?您要是实在不解恨,就打属下这个教导无方的代辅吧!”
  “娘,原师傅,你们别为我求情。爹想打的人不过就是我而已,没理由连累你们一同受罪!”邢震洲倔强地伸着脖子,仿佛还在对父亲做出进一步的挑衅。
  邢震英见势不妙,也欲上前求情,谁知邢清扬厉声喝道:“把二夫人、原将军和大公子都拦好了!四十大板,一板不少地给我重重打这不识好歹的浑小子!”
  “是!”
  两个身材最壮硕的军官应声剥了邢震洲的上衣,举起碗口一般粗大的军棍,朝着小伙子身上猛力砸下,一丢架就是十来棍子。
  邢震洲小时候不是没挨过打,但从未受过这般残酷的杖刑。要说三百六十行可没有军棍这一行,但连妇人们都知dào
  ,这施杖刑的人也是靠手艺吃饭。只要军棍一举,受笞之人的生死就在他们一念之间,有的行刑者能打得人皮开肉绽,却伤不到骨头,可有的则是根本不打破皮肉,受笞人却会造成严重的内伤。邢震洲只感到一阵阵剧痛像冰冷的海浪般拍击着心脏,仿佛眼看就要把他送到鬼门关,却突然又被拉了回来,方夫人和原天铿看得心都碎了,然而他就是不愿意**半句,只紧紧咬着下唇,仍然不服气地圆睁双眼盯着父亲。
  二三十板下去,小伙子背后已经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杖痕,已然昏厥。邢清扬端起酒杯,一抬手将酒水泼上儿子的脸,邢震洲颤抖着身子清醒了过来。宗亲们从没见过邢清扬这般教xùn
  儿子,都为小伙子捏把汗,但仍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情,怕是那板子不长眼,也要打到他们身上。
  “我再问你一次,这淮礼郡主你娶是不娶?”
  “不娶……死也不娶!”邢震洲的嘴唇已被咬出了血,声音尽管已不如之前响亮,顽强的抗议却仍然存zài。
  邢清扬气得将桌台一掀,上面的器皿摔了满地,“好,你宁死不屈是吧?给我继xù
  打!别让他死了,留着一口气,到那天就算抬也得把他抬进新房完婚!”
  又是十几板子下去,邢震洲终于承shòu不住那种剧烈的疼痛,又一次昏死过去。邢震英再也忍不住了,拼命推开了拦住他的两个军官,跪倒在父亲面前,大声疾呼道:“爹!别再打了!别再打了!”
  “震英,你让开!”
  “我不让!您口口声声说疼爱孩儿,却偏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弟弟遭受如此重的杖刑。震洲他不是您的敌人,他身上和我一样,都流着您的血啊!您的板子打在他身上,同样是打在我的心上,既然您一定要当着大家的面教xùn
  儿子,剩下的板子干脆就让我替弟弟受,您要消气,尽管让他们朝我身上打!”邢震英说罢,奔到殿堂正中,扶起满身伤痕的弟弟,朝举着板子的军官们露出后背。
  “你——”
  邢清扬双目圆瞪,脸涨得通红,举起的右手停在半空中,长叹一声,好容易才收了回来。贺夫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上,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拉住儿子的手,眼泪都快掉下了。
  “多谢爹开恩,孩儿保证在大婚之前劝服弟弟,请您相信我……”邢震英朝着父亲深深拜了一拜。
  “回去吧,找个治疗外伤最好的医官,给震洲那小子开几帖药。不过震英,你也别忘了方才答yīng
  为父的事,若是震洲没能回心转意,到时候反悔不肯成亲,我能让医官治他一次,也能再打他一次。”邢清扬转过身,怏怏地走到屏风后面,没有人看过他最后的神情,只听到茶杯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单调又痛人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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