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直至无法呼吸

  那一天晚上,我早早睡下,十二点的时候准时醒来。
  但白露却没有来。
  第二天,我早早守候在窗前,直到天亮。
  白露仍然没有来。
  我开始心神不宁,我开始着急紧张。我不时的拖着人事娘们的手,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人事娘们不断的安慰我,可能白露这两天在忙,我说她再忙第三天也要过来见我。人事娘们说对,今天晚上她肯定会过来。然而,第三天的时候,我仍然没有看到白露。我开始不放心,我开始忧心忡忡,人事娘们哄着我跟我说第四天肯定会来。我暂且相信,可这一切。总是事与愿违。我开始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断的守候在窗前等着白露的到来,我更害怕白露在那个世界,遇到什么意外。人事娘们给我端来的东西,在窗前一放就是一天,刚开始我还喝点水,到最后连水我也不喝。我熬的双眼通红。嘴唇干裂,头发上脸上全都是油垢。直到第七天的时候,白露翩然而至,我像是看到希望一样,冲过去趴在窗前想要吼她,但她却第一次张嘴说话。她对我说,这是她最后一次过来。我问她为什么,她不说话,只是盈盈的看着我,身影往后倒退,一直到消失在月光下。消失在月亮上。
  我失魂落魄的趴在地上,然后人事娘们就紧张的进来,告诉我刚刚我父母来电话说,我哥哥在家里发病,已经咽气。
  我心头一紧,当即坐起来看着人事娘们,人事娘们却惊诧的看着我。我张张嘴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人事娘们喂我点水之后,我就说我要回家。我要去见哥哥。人事娘们点点头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天亮咱们就出发,我点点头,躺在人事娘们的怀中告诉她,我刚刚见到白露,她说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人事娘们又点点头,我就昏死过去。
  我父母跟我说,自从白露去世之后,我哥哥的精神一直就没好过,但因为一直有吃药,所以时好时坏的。我在国外的时候,他们去过一次上海,去看自己的孙子孙女。那个时候在医院里给我哥检查过一次,但情况不理想,一直到前段时间我哥开始双眼失明看不到东西,后来是双耳失聪,叫他她也听不到,最后是说不出话来。直至昨天,他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耳聪目明的对我父母说,他要离开这个世界。我父母见他突然好转,都瞠目结舌,我父亲壮着胆子问他要去那里。他笑笑没告诉我父母,而是对我父母说,让我父母照顾好弟弟,也就是我。然后我哥就自己重新躺回到床上,闭上眼睛,咽气!
  听着我父母的话,我整个人站在那里呆滞许久,直到感觉浑身冰冷,我才缓过神来,缓缓走上去看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我哥,趴在那里痛哭流涕。我自责的告诉自己,他一定是因为我才死的,一定是因为我。我就是一个扫把星,每次我出事我哥哥就会害病,前两次他侥幸躲过去,这次他却再也躲不过去,我不应该每天沉沦,那样我哥也不会有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老曾和人事娘们都陪着我回来参加我哥的葬礼,我的两个孩子也被人事娘们给带回来。尽管我悲伤的痛哭流涕,但我父亲却一直在忙前忙后处置葬礼的事情,直到要封棺的时候,我父亲才走上前看一眼静静躺在棺材里的我哥,老泪横流。他对我说,我哥哥一辈子没有享过一点福,能活到现在本就不易,如今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场解脱。我听着父亲的话,心底忍不住的想起曾经和哥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父亲又对我说,人死不能复生,活人要向前看。他告诉我,我必须得好好活着,不为他们也要为白露和我哥哥的在天之灵。我眼睛里涌出一股泪水,卖力的点点头。
  老曾参加完葬礼之后就离开,我和人事娘们则在家里住半个多月。这半个月里我一直在想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白露的突然离世,留下的两个孩子,她的葬礼,以及将她的骨灰送上月球的计划,还有我在沙漠的那场痛哭,以及回来后我在窗前看到的白露。我转头问人事娘们,那段时间每到晚上,她能看到在窗外的白露吗?人事娘们摇摇头,我说那你怎么相信我能看到白露?人事娘们沉默片刻后说,白露在你心里。
  我低着头沉默不语,人事娘们长舒一口气对我说,齐天,不管怎么样,明天总是令人期待的不是吗?你的孩子在长大,我的孩子也在长大。
  说话的时候,人事娘们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我这才发现,她的肚子像一座小山一样。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也即将临盆。看着略显疲惫的人事娘们,我才意识到,她不仅怀着孕,还在怀孕的时候帮我照顾两个孩子,帮我解决各种各样的生活麻烦。一瞬间,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哽咽着对她说:“谢谢,谢谢你。”
  人事娘们笑笑,眼睛里泛着泪水。
  我哥的去世,让我彻底从白露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让我明白人总要向前看,或者,人死不能复生。最好告慰他们灵魂的方式,就是好好生活。因为,他们真的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我们。我和人事娘们商量后,想让我父母去上海生活,毕竟他们年事已高,我哥又已经去世,他们在家里什么也没有,太过孤寂。我父母却说他们难离故土,不想离开这里,如果我们想的话,可以将孩子留下来让他们照顾。我看看两个孩子,不忍心将孩子留给他们,也不忍心让他们留在家里,但他们就是不去上海,我也没有办法。
  我们要离开的前夜,我父亲将我带到一旁,他坐在我家门口的一颗榆树下面闷头吸着劣质的旱烟,我坐在他身边不说话,就是想陪他一会。突然,父亲磕磕旱烟对我说:“你得再娶个媳妇。”
  我一怔,他对我说:“你不能辜负人家小秦。”
  我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人事娘们。
  也正是我父亲这句话,才让我意识到,人事娘们默默无闻的在我身边陪我这么长时间,现在白露已经去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的话让我心里面很乱。回去的路上,我一路都心不在焉,到上海之后我冒着勇气问人事娘们怎么想的,人事娘们却说不要,她不要和我结婚,一辈子都不结。我愿意跟谁结婚那是我的自由,但是她不愿意。余鸟大弟。
  我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没为什么,是她自己跟自己的约定。我又问她那一百天里,她在做些什么,曾经是不是去过冰岛。人事娘们一愣,说是!然后她就不再说她在那一百天里,到底做过些什么。因为人事娘们孕期越来越近,所以老曾帮我们请两个月嫂过来照顾白露的两个孩子,我想陪着人事娘们去备产,人事娘们却静悄悄回到自己住的房子里,我去找她,她就说现在我的孩子已经有人照顾,我也不在迷瞪,她可以安心的休息一段时间,让我别烦她。
  她前后的态度变化让我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却十分安静的躺在家里备产,我想过去照顾她,她也不让。有天红姐给我打电话,问我和人事娘们的情况,听我说完之后她就在电话里将我骂的狗血淋头,说就怨我当初不去国外找人事娘们,现在这就是活该。我听着红姐的骂,心中也不是个滋味。最后红姐说:“你甭管那妮子怎么不愿意,你就死皮踹脸的上去,硬将她带走,你怎么对那个什么白露的,你就怎么对她。”
  说完,红姐挂断电话,我怔怔出神的听着电话里的忙音。
  当天下午,我就赶到人事娘们的家里,不管她愿不愿意,当即将她给抱着下楼丢到车上,方向盘一转就驶离市区,人事娘们在车里吵闹着问我要带她去什么地方,我不说话。带着她杀上高速,一路赶到杭州,直到车停在老曾的那栋别墅前面时,她才回过头看看我,骂一句混蛋。不过她却安心的在别墅里住下,没有再说要回上海的话。
  我也没回上海,而是在这里陪着她备产,偶尔回躺上海看看家里的两个孩子。因为我不放心这两个孩子,老曾就让他在公司里的那个小女友过来住我家里,帮着两个月嫂照顾两个孩子。这姑娘人蛮不错,在我家里尽心尽力的,这样一来我也能全心全力的在杭州陪着人事娘们备产。
  我和白露在这里住过两个月,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这里带给我的感觉,让我总是联想到去世不久的白露。偶尔的早晨,我起床后总是错将站在窗前看远处水塘的人事娘们当成她。
  不过人事娘们的性格却与白露截然相反,白露是静,她就是动。怀着孕也不听话,每天跑来跑去,喝凉水吃辣椒,完全不像是个孕妇。
  元旦的那天晚上,她说要去西湖凑热闹,那里有烟火晚会。我不想让她去,怕她出意外,但她执意要去,我也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赶到西湖。那天晚上,西湖那里的人很多,很热闹。我们两个在人群里差点走散,最后当所有人一起倒数跨年的时候,人事娘们却一下投入我的怀中,静静的不说话。她呢喃着问我:“你爱我吗?”
  我猛地心头一怔,想起去年元旦,我们两个在外滩的那一夜。
  这一年,我们经历的仿佛太多太多。多到让我们两个,都用力抱着彼此,直至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