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偏偏是现实1

  挟持我的那名男子叫张智勇,山东济南人,三年前来到S市联合星华连锁超市当杂工,事先说好了月薪1200元,包食宿,可是干了三年,他只拿到头一年的工资。超市的刘总以生意不景气为据一直拖欠剩余工资,而张智勇跟刘总是老乡,两人从小玩到大,关系很铁,所以张智勇从不担心刘总赖他的工资。
  直到十天前,家里突然打来电话,说母亲重病,急需钱做手术,张智勇才开口向刘总索要工资。可刘总嘴上答yīng
  ,结果一拖再拖,到最后干脆不露面,手机也关掉了。
  无奈与盛怒之下,张智勇抢了柜台的钱,被保安追赶时挟持了我。
  据张智勇的口供,他并不想抢钱,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将刘总逼出来。问到他为什么不报警,他睁着无辜的双眼说:“我跟刘总是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我不想把事情搞大。如果不是我妈急需yào
  钱做手术,我根本不会向他要工资,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唉,人心隔肚皮啊!”
  以上细节是次日上午罗天告sù
  我的。
  再后来,刘总把所有的工资一分不少地给了张智勇,并说他无心拖欠张智勇的工资,而是生意真的不景气,最初听说张智勇的母亲需yào
  钱做手术,他心急如焚地四处筹钱。至于不露面的原因,刘总声称亲自出差外地催款。他很诚恳地向张智勇道歉,不仅给张智勇买了回家的火车票,还拿出两万元资助张智勇母亲的手术治疗费,把张智勇感动得无以复加,当场下跪向他致谢。
  听到这里,我有些不置可否,谁知dào
  刘总的话是不是真的,没准儿因为事情已经闹到这份上,他才出来装好人。假若有心的话,早在张智勇需yào
  钱时就该出手相助,又何必等到事情闹开?张智勇两年的工资也就近三万元,谁相信一个超市老总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持刀男事件”自此结束,但昨天发生了一件让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路小曼被人绑架了。
  昨天下午3点,方原报警称路小曼被人绑架。下午6点,方原终于筹够100万元赎金,按照绑匪的指示前去交yì。
  岂知绑匪不停变换交yì
  地点,再加上每次通话时间非常短,致使警方无法追踪到绑匪的具体位置。直到晚上8点,绑匪命方原将赎金扔进农林路口的蓝色垃圾桶,之后断了联系。警方在垃圾桶附近守株待兔四个钟头,不见可疑人上前取赎金,最后发xiàn
  垃圾桶的底部竟然是空的,下边是个下水道,绑匪早已从下水道将赎金取走了。
  方原急得失声痛哭,大骂警察是废物。罗天只好安慰他,只要绑匪拿到赎金,应该会很快地放了路小曼。没想到凌晨2点,绑匪突然来电,说根本没拿到赎金,并恶狠狠地告sù
  方原等着给老婆收尸。
  “绑匪肯定拿到赎金了,否则别人怎么知dào
  从下水道拿钱?垃圾桶的底部不就是绑匪为了取走赎金故yì
  弄空的吗?”
  “但绑匪一口咬定并未拿到赎金。”罗天说。
  “那现在怎么办?绑匪还有没有继xù
  来电?”我焦急地问。
  “直觉告sù
  我,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绑架案。”罗天点燃一根烟,轻声道,“谁会绑架路小曼?她的收入是不错,有房有车,但始终不是有钱到让人绑架的地步,而方原只是一名摄影师,月薪一般……”
  “那又怎样?方原不是筹够了100万元吗?”我皱着眉打断罗天的话,“我家也没钱,但如果我被人绑架,我爸妈即便砸锅卖铁也会筹钱的。”
  “砸锅卖铁能筹到100万元吗?现实与想象不同。不过你有一个有钱的干爹,100万元自然不在话下。”
  “喂,你什么意思?”我不悦地瞪着罗天,他的话里明显有揶揄的意味,让人听了不舒服。
  罗天耸耸肩,把烟掐灭,然后神情凝重地说:“也许……路小曼已经遭遇不测了。”
  此话犹如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我的心口——
  2下午3点,我和尤希来到康泰诊所。
  警察一直守在方原家里,但到目前为止,绑匪仍无踪迹可寻。
  每隔10分钟我便给罗天发一次手机短信,了解最新情况。路小曼对我很好,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上她总是鼓励我,给我信心,如今她遭遇绑架,生死未卜,我岂能坐视不管?虽然帮不了忙,但是通过上午跟罗天的对话,我隐约感觉到事情的蹊跷,方原于昨晚8点将赎金扔进绑匪指定的垃圾桶,然后直到半夜2点绑匪才说收不到赎金,并表示撕票。蹊跷则在这里,绑匪的目的不是为了钱吗?如果未拿到赎金,理应让方原再筹钱才对,岂会立马撕票?还有,倘若绑匪的确未拿到赎金,8点以后就会给方原打电话了,为什么等到凌晨2点才提起此事?
  难道中间六个钟头的时间发生了意wài?
  发生什么意wài
  呢?
  除非路小曼看到绑匪的样貌,所以绑匪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我联想到华斯比,方原说华斯比是个小白脸,路小曼曾给过他10万元,再加上罗天说这不是一起简单的绑架案,我的疑心更重了。
  会不会是华斯比?
  可见到华斯比的时候,我有些不可思议了。
  与我想象中的截然不同。我以为他是奶油小生,结果眼前的他高大威猛,眉宇间透露出刚烈的性情,有一种东北大汉的粗犷味道。
  真不知方原何以把他形容成“小白脸”。
  “华医生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有件案子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说话间,我和尤希亮出证件。这是尤希花了300元办的假证,为了更像警察,尤希原本打算找人弄两套制服,最终担心太张扬而作罢。
  “哦,请坐,不知有什么能帮到你们。”华斯比上下打量着我和尤希,尽管看过我们的证件,但他的眼里仍然充满疑惑,大概认为我们太年轻,不像警察吧。我也知dào
  不像,但是没办法,如果不以警察的身份,只怕什么也问不到。
  “你认识照片上的女子吗?”我拿出路小曼的照片,尤希则拿出一个本子,像模像样地开始做笔录。
  “认识,我的一位病人。”华斯比想了一下才回答。
  “她被人绑架了,你知dào
  吗?”
  “被人绑架?”华斯比一脸的惊讶。
  “我想问一下,你跟路小曼是什么关系?”
  “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好像不止这么简单吧?”我盯着华斯比的眼睛问,“据说她曾经给你10万元,对吗?”
  “给我10万元?我怎么毫不知情?”华斯比冷眼看我,“两位警官,你们可有调查清楚,我的账户确实每个月有存款进去,但从来没有一笔10万元的金额入账。”
  “不一定非得汇入你的账户,直接给现金其实也是可以的。”
  “警官。”华斯比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我不知dào
  谣言从何而来,但我发誓,路小曼从未给我不相干的钱。话说回来,她为什么给我钱呢?我们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那么请问华医生昨天在哪里呢?”
  “调查不在场证明?”华斯比无奈地摊开双手,叹息道,“好吧,昨天上午8点半到下午5点半,我一直在医院,其他医生和护士都能证明。下班后准时回家,吃完饭带老婆和儿子看8点半的电影,看完电影,儿子有些不舒服,我们便到儿童医院挂了急诊,大概12点多回到家,然后洗澡、睡觉,就这样,你们大可以去详细调查。”
  “谢谢,我们会调查的。另一个问题,请问华医生月薪多少?”
  “不算太高,但养家糊口绰绰有余。警官,如果你们怀疑路小曼的绑架案跟我有关,拜托你们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找我。要是无其他事,我还要工作,不好意思。”华斯比下起逐客令,他的脸色看起来相当不友好。
  “路小曼每次看病都说些什么?多久来一次?”
  “很抱歉,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不便透露。”
  “希望你配合警方办案。”
  “我已经很配合了。”华斯比“嗖”的一声站起身,直接走到门前,拉开门,说了句,“慢走,不送!”
  从诊所出来后,我问尤希,华斯比的话可信吗?
  尤希说:“让警方查一下就知dào
  了。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他根本没有绑架路小曼的时间,而且我觉得不像是他干的。”
  “为什么?”
  “感觉。”
  我有些迷糊了,方原说路小曼给华斯比10万元,华斯比却一口咬定并无此事,当然,他极有可能不承认。此外,华斯比压根儿不像小白脸,难道方原说的不是他?——
  3豪客来牛排餐厅。
  江山与我相对而坐。昨天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我,幸好没伤及要害,只是左臂划出一道口子。
  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我决定请他大吃一顿。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因为半个钟头前我看到了一幕不该看到的场景。
  那时我刚下公交车,往前走四百米就是豪客来餐厅。而在这时,我看见江山从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钻了出来,瞥了一眼车牌号就知dào
  车的主人有多牛B了——竟然四个“8”!
  一个中年女子尾随江山下了车,我看不清她的长相,但从衣着与气质来看,这是一位阔太太。他们俩站在路边不知说着什么,阔太太不时摸摸江山的脸,帮他整整衣服,看起来非常亲热,最后江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还给了她一个深情拥bào。
  看到这里,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知dào
  江山家境不好,父亲还躺在医院,每天的住院费很高,可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
  在豪客来餐厅门口犹豫了许久、徘徊了许久,我甚至动过掉头离去的念头。在这之前,我对江山的印象良好,尤其他的孝心令我深深感动着,可是现在,他与阔太太当街亲热的一幕就像在我的脑海里生了根,怎么也除不去。
  磨蹭老半天,我还是咬牙走进餐厅,他昨天救了我,这顿饭我必须请。
  “怎么了,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有心事?还是在盘算这顿饭花多少钱?放心吧,我点的是最便宜的套餐,保准你消费得起。”江山打趣着,切了块牛排塞进嘴里。
  “你的手没事吧?昨天真是谢谢你。”我牵强地扯动一下嘴唇,怎么也笑不出来。
  “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江山故yì
  甩了甩左臂,以证明他安然无恙,然后问我,“你真的不打算再回公司了?”
  “不知dào
  ,休息两天再说吧。”我端起果汁,边喝边暗暗打量江山,他确实长得很帅,身材好,皮肤也好,不输给韩国明星,那些阔太太喜欢的应该就是这种类型吧?只此一想,我心里越发别扭起来。
  “上次那批书,你有看吗?”
  “嗯,有的。”自从担任老太太那份兼职以后,每天到凌晨3点多才能入睡,因为老太太学习英语的速度快得让人叹为观止——今天教她的,明天她全部会了,还让我教一些颇有难度的。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忙完医院的兼职之后便恶补英语,否则照老太太这等“学习天才”的速度,早晚有一天不是我教她,而是她教我了。
  “没想过学点什么吗?”江山问。
  “学什么呢?我什么也不会。”
  “正因为不会才要学呀。小烟,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你爸爸现在怎么样,还是不能出院吗?”
  “是啊,可能还要继xù
  住院,其实他住在医院我还是比较放心的,最起码医生和护士会照顾他。”
  “住院费应该不少吧?”
  “确实不少,不过没事,我能解决。”
  怎么解决?再去天桥上扮可怜,还是让阔太太支付?
  “钱这种东西的确让人头疼。小烟,如果你突然有了一大笔钱,你会拿来做什么?”
  “没想过这个问题,怎么可能突然间有一大笔钱?”
  “我是说如果,想象一下总是可以的。”
  “那你先说吧,如果你有了一大笔钱,你会拿来做什么?”
  江山挠挠脑袋,尴尬地笑着:“其实我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如果有一大笔钱的话,我马上把外面的债务结算掉,然后一次性把爸爸的住院费交了,要是钱还有剩余的话,就带他环游世界。轮到你了。”
  看着江山灿烂、喜悦的笑脸,我不觉有些心酸,想必他跟阔太太在一起,就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吧。
  于是我敞开心扉地说:“我最希望的是能赚到钱给爸爸妈妈买套大房子,我们家现在住的房子还是租的,我妈没工作,我爸原来是货车司机,因为关节炎发作只好在家休养,估计短期内没法儿开车了。可惜我不争气,以前只知dào
  玩,不务正业,现在没后悔药吃了。这段时间多亏了干爹资助我们家,可谁希望一辈子依靠别人过日子呀?有时候我真想中个彩票大奖,不过没那个命。”
  “别泄气,说不定哪天真的中奖了。”说着,他端起果汁跟我对碰一下,“为了理想,我们一起奋斗。”
  是的,为了理想,必须奋斗!
  临走时,江山满脸认真地对我说:“小烟,如果你决定不回公司,一定记得告sù
  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