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在我面前让路小曼难堪。
最后路小曼实在说不下去,于是噤了声。
面对方原,我实在无话可说。
方原很快吃好了,他伸手打了个响指让侍者埋单,我赶紧说:“今天我请客,你不用埋单。”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说道:“你请她吧,我付自己的。”
我一头雾水,路小曼小声道:“让他付吧,我们向来AA制。”
夫妻间AA制,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方原埋单后,弯下腰在路小曼脸上吻了一下,柔声道:“老婆,你今晚很漂亮。”说完,他大步离开了。这是方原今晚表现得最温柔的一幕,而这份温柔在我看来,也是言不由衷的。
路小曼放下刀叉,她已经没有任何胃口。
看着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我试图安慰她却无从开口,像路小曼这样漂亮、温柔,而且有事业的妻子,何以遭到方原如此对待?
“我婆婆给他介shào
一个女人,刚才他就是给那个女人发信息。对不起,让你看笑话,我本来以为……看来真的已经走到尽头了。”路小曼身上散发着疲惫的意味,这袭晚礼服显然掩饰不了内心的感伤。
“为什么会这样?你婆婆……”我觉得难以理解。
“这不怪她,问题在于我,因为……”路小曼垂下眼睛,失神盯着桌上的食物,喃声道,“因为我不能生育。”她摸摸脸蛋,些许哀怨,些许无奈。
我惊愕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我很努力地想做一个好妻子、做一个好儿媳,可是他们不应该选择今天这样的日子让我签离婚协议书,还说不签的话三天后法院见。”说着,仰望天花板,她在极力隐忍内心的情绪,半晌才再度开口,声音里无不透露出伤心与绝望,“我真的想挽救这段婚姻,从认识到现在已经八年了,走过无数风风雨雨,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我知dào
阿原其实是爱我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说不下去了,起身跑向洗手间。
方原还爱着路小曼吗?也许那份爱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记得亦舒有句话,一个男人要是不爱你了,你哭是错,笑是错,活了也是错。
路小曼落寞的背影让我想到尤美和张静风,如果他们不是癌症末期患者,还能坚守“死也要在一起”的誓言相濡以沫地走到白发苍苍吗?
这就是现代人的爱情吗?——
5路小曼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我面前,把我的魂儿几乎吓没了。
她踉踉跄跄地迈出两步,然后松掉手里那把血淋淋的菜刀,瘫软在地,痛苦地掩面:“我真的无法忍受他对我的背叛,不能生育又不是我的错,他怎么可以抛弃我?我说过,我死也不会离婚的!”抬头间,她的眼神变得阴冷而可怕,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所以我把他们杀了……”
醒来时,忆起梦中的情景,我不由得全身哆嗦,这才是真zhèng
的惊悚啊!
真zhèng
的惊悚是不需yào
设计的,因为最让人恐惧的,往往不是虚假的想象,而是真实,尤其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实。
路小曼喝了很多酒,不过那一顿并非我请客,她跑往洗手间的时候悄悄埋单了,表示下次再让我请客。我知dào
,她不想让我破费。
辗转反侧,我的心里越发不安。
冲动是魔鬼,路小曼该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
她有谋杀方原的动机,可她深深爱着方原,竭尽全力挽救这段疲惫不堪的婚姻。在餐厅里她曾经说过,只要不离婚,她愿意接受那个女人,甚至可以接受那个女人为方原生儿育女。她能做到如此大方,可是那个女人呢?没有人甘心做一辈子小三。
方原坚持离婚,路小曼再怎么做也是枉然。
所以她很有可能走极端。
如此一想,我按捺不住了,抓起手机想给路小曼拨打电话,可是现在凌晨4点多了,假如她没事,把她吵醒多不好啊!
犹豫半天,我起床打开电脑,搜索那本《如何谋杀你的丈夫》,很快地在Pchome线上购物网站找到了,才发xiàn
路小曼说的那句原话是这样的:“世上女人都曾动过杀死丈夫的念头,有志者,杀必成——这是太太们之间半哈啦、半认真的玩笑话。但,那真的只是玩笑”。简介中提到这是一部让人捧腹大笑的精彩之作。看来这并非一本谋杀丈夫的指导书,我过度敏感了,其实冷静想想就知dào
,教唆犯罪的书何能出版?
重新躺到床上,一觉睡得踏实,不再有心事,不再有噩梦。
周末不用上班,一直睡到上午10点多被电话吵醒。
江山的朋友还未找到合适人选,每天中午、下午给老太太做饭,顺便打扫卫生,空闲时陪老太太聊天,一天100元。
江山的话未说完,我立kè
抢着道:“我去!我去!”我激动得睡意全无,不过立马陷入怀疑:“一天100元?只是做饭、打扫卫生、聊天而已。”
“没错啊!”刚说完,江山接着道,“对了,你英语怎么样?”
“英语?”我有些愕然,“伺候老太太还要懂英语?”
“那可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品位高着呢。”江山笑了起来,“老太太最近认识一个洋鬼子,两人很投机,不过洋鬼子的中文非常糟糕,所以老太太决定学英语。”
“英语多难学啊,老太太干吗不教洋鬼子中文?”
“没准儿老太太以后跟洋鬼子出国,不懂英语可不行。”
“那怎么办?我的英语水平很菜的。”我沮丧地低垂着头,看来这份兼职没戏了。
“没关系。从最基本的开始辅导,平时你抽空提升自身英语水平,反正老太太年纪那么大,学起来很慢,一天100元呢,你甘心放qì?”
废话!当然不甘心!我不再犹豫了,飞快地刷牙、洗脸。
快餐店的兼职搞丢了,这次必须吸取教xùn
,好好干活,一个月3000元啊!
正要出门,碰见买菜归来的老爸,只见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我忙问这是怎么了。
老爸说:“真是奇怪,《潮流》最新一期刚刚上市,可我怎么也买不到,所有的报刊亭、书店都说卖完了,以前从未出现这种情况,你说奇不奇怪?”
我笑道:“有啥奇怪,证明销量好嘛。”
老爸又摇头又叹气:“看不到这一期的‘城市焦点’了。咦,你要出去?那你问问其他报刊亭或者书店,争取买到。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会全部卖完呢?”老爸自言自语地走进厨房。
本来跟江山约好10点半,结果他临时有事推迟一个小时。
于是我趁着空闲帮老爸寻找《潮流》杂志,考lǜ
到老爸肯定找过附近的报刊亭、书店,我便乘搭公车到前面几条街找找,我可不相信老爸的夸张话,不就是一本杂志嘛,怎么可能刚上市全部销完?
事实证明老爸说的没错,当我找了N家报刊亭纷纷表示断货,我才意识到事情的诡异——上一期的《潮流》还在卖着,唯独最新一期全部销完。
真的是销量好吗?我始终怀疑着——
6公车上。
江山递给我一个袋子,里面装有复读机、英语辅导教程、经管类书籍,还有光碟。
“你刚才就是跑去买这些?”我惊讶地问。
“是啊,这份兼职是我介shào
的,如果你不合格,我的面子往哪儿搁?而且读书破万卷,不单单为了这份兼职,这些知识以后必有用武之地。”
我点头致谢,转眼间不禁患得患失,江山岂知我还有一份兼职,哪来时间补习这些呢?
“咦,你买的书吗?”江山头也不抬,手指着我手上的透明袋子——刚才没找着《潮流》,倒是在三联书店买了本。说话间,我把袋子递给江山。他打开后忍不住笑道,“《德古拉伯爵》!没想到你看这样的书啊!”
“怎么,我很胆小吗?不能看吸血鬼吗?”
“没没没,不是这个意思……这个书挺好的,经典作品,值得看看。”
“我是挺喜欢吸血鬼的,还有电影。”
“是吗?我也挺喜欢看的,最经典的就是《惊情四百年》,最喜欢的就是《德古拉伯爵》。”
“嗯,吸血鬼这种血族魔怪确实很有魅力的,他们非常复杂,既神mì
、高贵,也很邪恶。”
一路聊着,从聊到电影,从《惊情四百年》聊到《黑夜传说》,赶到老太太的住处已经中午12点多。
两房一厅,屋内摆设简洁而干净。老太太年近六旬,慈祥可亲,似乎特别喜欢我,一口一个“孩子”地叫着,叫得我不好意思。
中午,江山留下来吃饭,他坚持要品尝我的手艺,看合格与否。
毫无厨艺可言的我能把菜炒熟就不错了,没想到老太太倒很满yì
,对我的饭菜赞不绝口,让我信心倍增,同时也很感动。
老太太今天心情极好,破例没有午休。她拉着我的手不停地问东问西,就差没问我祖上三代从事哪个行当,还把大门钥匙给我,让我把这儿当成自己家,随时可以来。
实在亲切过头了,完全不像在对待一个钟点工,倒像是面对未来的儿媳妇。
出门后我拉住江山追问,江山只好无奈地回答:“老太太对谁都是这样,之前的钟点工因为受不了她的好,所以才辞职。哦,如果你觉得不适应,也可以不做。”
那怎么可以?碰到一个待人和善的雇主可不容易啊!
告别江山,我步行到不远处的好又多超市,路小曼已经等在门口了。她刚才致电给我,让我陪她去一个地方。
接到她的电话我总算放心了,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无异常,看来昨晚没发生什么事。
路小曼今天穿着一套白色运动装,扎着高高的辫子,看起来活力十足。
我不由得纳闷,难道她跟方原和好了?
“你跟江山……”她笑眯眯地看着我。
“什么?”
“哈哈,我刚才都看见了。话说回来,江山确实很帅。”说话间,路小曼把我塞进车厢,而她坐到驾驶位,她今天开了一辆崭新的白色本田。
“你误会了。我跟江山……是凑巧碰到,而且我有男朋友……”
“怕什么,你还这么年轻,有挑选男朋友的资本。”路小曼耸耸肩,不置可否地说。
“不是,那个……”
“小烟,找一个警察当男朋友幸福吗?”路小曼认真地问我。
“怎么说呢?他很少有时间陪我,心里只有案子,不过我已经习惯了,知足常乐嘛。”
“是啊,知足者才会拥有幸福。”路小曼的语气感慨万千。
虽说知足常乐,但我不知自己是否幸福,幸福的定义又是什么。
幸福是什么呢?彼此甜言蜜语、幽默风趣,抑或是不顾时间、距离、习惯的不同而相处吗?也许这些统统不是,生活的油盐酱醋茶需yào
两个人的宽容、理解、相濡以沫。
很快地,路小曼把车停在一个诊所门口。
这个诊所很大,倘若不是门口的“康泰诊所”四个字,我都要以为这里是医院了。
路小曼挂的是心理科。
来到二楼服wù
台,护士小姐问有没有预约,路小曼答道:“有的,预约的是华斯比主任医师。”
护士小姐翻了翻预约簿:“不好意思,华主任正在接待病人,请您稍等一下好吗?我帮您把挂号单送进去。”
候诊期间,从墙上的医师介shào
表我看到了华斯比的简介——心理咨询师,擅长:焦虑症、抑郁症、强迫症、惊恐障碍、青少年学习稳定困难等等。
我不禁暗想,路小曼属于哪一种?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理不健康?”
“啊?不会不会,现在的人很流行咨询心理医生的,工作与生活压力巨大,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身心健康才有良好的改善。”
“谢谢你的理解,可是在很多人眼里,看心理医生就是心理不健康,跟看性病一个概念。”路小曼淡然一笑,然后轻声说,“不知怎么回事,我从今天早上醒来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里慌得很,好像会在一瞬间失去所有。”
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响了,显示尤希的名字。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完,我跑到走廊尽头。
摁下接听键,耳边响起尤希的抱怨,说家人强迫她出去工作。
我有些纳闷了,迟早要出去工作的,又不能一辈子窝在家里无所事事,早点儿工作跟晚点儿工作有何区别?早点儿步入社会只会离成功更近一步。
尤希郁闷至极地说:“我想再玩一段时间,好歹等到五一过后嘛,可我那变态老妈迫不及待想将我扫地出门。唉,如果出去工作了,我的开心农场就荒废了,总不能请人天天打理吧,那简直是烧钱,怎么办呀?小烟,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这丫头不想工作的原因竟然是为了开心农场,于是我把罗天曾经对我说的一通道理摆出来,游戏而已,又不能当饭吃,何必看得如此认真?“我以前也玩开心农场,甚至调了闹钟半夜起床偷菜,可最终得到的又是什么呢?睡眠不足、脸色蜡黄,甚至不想工作,巴不得全天趴在电脑前。这份热情现已淡化了,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的生活目标,知dào
应该做什么。尤希,你相信我,一旦你进入工作,自然而然忘了开心农场。为一个游戏劳命伤财,不值得啊!”我很惊讶自己能说出这些“警世金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