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都不知淑惠这是唱的那一出儿,没头没脑的撂下这两句话就走了,搞大家也都没了心情。钱升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媳妇走了,跟这儿起什么腻呀。”钱升语出尖酸,看都没看大家一眼,说完抬屁股就走出了门。
  陆思远有点挂不住了,穆娜也站起身朝陆思远做了一个尴尬的表情。然后对二人说:“陆哥,袁哥,你们聊吧,我去看看他。有事儿打电话。”说完也走了出去。
  袁飞看着穆娜的身影,“唉——”了一声,然后就僵在哪儿。心想,这俩人跑的可真快呀。自己也想走,但又觉得不好意思。站起身把桌上的空碗都敛在一起:“我先把这些都归置到厨房。一会儿再刷”。
  陆思远面色铁青一语不发,正独自生着闷气。“你放哪儿吧,别管了,一会儿我自己收拾。”说话的语气略显烦躁。
  袁飞把空碗放回到桌上,看着陆思远假意道:“这能费什么功夫,一会儿就完。收拾完我再走”。说完,又换成小声继续说:“嫂子人就那样儿,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其实他心里想的是,你老婆就是个神经病,该看病赶紧带她看病去吧。
  陆思远一脸不耐烦地说:“行了,你不知道怎么收拾,快回去吧”。
  “那好吧。”袁飞走到洗手间洗完了手,临走时为表示关心又叮嘱着说:“我走了,你们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袁飞出门后思忖着一个问题。看今天钱升的表现,他应该还没有收到自己密名寄去的照片。他冷笑了一下,心说,陆思远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人都走后,陆思远坐在那儿看着眼前的残羹剩饭越想越生气,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积压了多日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去找淑惠理论,却被拦在门外。他重重地在门上拍了几下,气咻咻地说:“你把门给我开开。”等了一会儿,屋内没有回应。“你开不开?”他拍着门继续说,拍门的声音比刚才又重了许多。门内依旧没有回应。“行,我让你不开。”他后退了两步,将全部的怒火全都发泄在门上,他抬腿就是一脚。“哐”的一声,门被踹开了,撞在墙上。门框的门条也被撕扯了下来。由于用力过猛,他自己的脚也被戳了一下。忍痛一瘸一拐地走进淑惠的房间。此时,淑惠手里捧着母亲的遗相站在窗前,一双泪眼深邃的望向窗外。
  看到淑惠的样子,他有点心软了。淑惠不像自己,父母还都健在。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挺可怜的。她的一些异常举动也是因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造成的。不能怪她。可是,不能总因为她影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吧。自己快40的人了还没个孩子,他不知道这种生活还要继续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他走过去,想要把遗相拿过来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淑惠死死的抱着就是不撒手。他放弃了这个念头,心平气和地对淑惠说:“你今天这么做是为什么呀?你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要说那些话,对不对?我想问你,今天在坐的这些人有谁对不起你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对大家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淑惠回过头疾言厉色地说:“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呀,没一个好东西。谁对不起我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你是不是想赶紧赚点钱好离开我呀,你做梦。就凭你还想做生意呢。你比钱升差远了,人家钱升是大学毕业,你呢?大字不识一个的主儿。你要有点志气,就别赖在我们家,赶紧滚”。
  陆思远气得直哆嗦:“你跟你那个死妈一个操行,你个疯逼,离开人你活得了吗?”
  “你妈才死妈,你不光死妈,你还马上死爸。”说完,淑惠目光变得呆滞,她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你们都得死,谁也逃不掉。昨天欠的债,今天就得加倍还”。
  陆思远痛心的闭上了眼,他一脸痛苦表情,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谁欠你债了,谁欠你的你找谁去,别跟我这儿犯精神病,我可不尿你这一壶”。
  话刚说完,就听见一声凄厉地惨叫“啊……”把陆思远给吓了一跳。就见淑惠像是变了一个人,脸色惨白,呲牙瞪眼面目十分狰狞。她身体剧烈的抖动着,紧握遗相的手死命的用着力,遗相在她手中不停地上下抖动。
  陆思远被这一吓,变得怒不可遏,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他疯狂的夺过淑惠手中的遗相,淑惠的手被相框上的毛边划破了,鲜血顺着指缝往外流淌,争吵中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向一头母狼一样嚎叫着,她抓住陆思远的手腕扑上去就是一口。他疼得“啊”的叫了一声。忍着疼,把遗相举过头顶,然后朝着淑惠的脑袋用力的砸了下去。相框被砸得粉碎,玻璃碎片如雨滴般四下飞溅。淑惠感觉脑中一阵晕眩,她松了口。就在这一刹那,陆思远侧身轮圆了胳膊结结实实在淑惠脸上抽了一巴掌。淑惠感觉耳中一阵轰鸣,身体顿时失去重心,脑袋一下撞在窗台上。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身体贴着墙摔倒在地上。
  陆思远激动得有点歇斯底里了。他又朝倒在地上的淑惠踢了一脚,嘴里咒骂着:“我让你装死,我他妈踢死你。你他妈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活”。
  陆思远坐到床上,他看到地上一片狼藉,又回想刚才情绪失控时的举动,他感到有点后怕了。自己怎么会出手这么重啊——两人结婚时的画面历历在目,心中顿生悲戚之感。他沉痛的闭上眼睛,凄然中平添无限懊悔。
  手腕剧烈的疼痛使他从伤感中清醒过来,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被淑惠咬过的地方。伤口处肿起来了,一片青紫。齿痕深处有少量紫色血液渗出。被淑惠双手攥过的地方全是干涸的血迹。他心头一紧,忙俯下身检查淑惠的双手。其中一只摊开的手上没有伤口,另一只手攥着拳,上面沾满了血迹。他试图把拳头打开,可淑惠攥着拳头把手挣脱出来,不让他查看。淑惠趴在地上抽泣着,陆思远费力地把她抄起抱在怀中。“咱们去医院吧。”陆思远关切地说。淑惠一脸绝望的表情,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思远把床上的碎玻璃等物全扫在地上,然后把淑惠搀上床,问:“你头感觉晕吗?”淑惠躺在哪儿,没有说话。他又说:“你躺一下,我去拿创可贴”。
  陆思远洗净了手上的血迹,又用湿毛巾擦了把脸。他从自己卧室取了消毒湿巾与创可贴,他抽出一张湿巾准备给淑惠擦脸,半途被淑惠拦住了,淑惠接过湿巾捂在脸上,无声的哭了。
  他坐在床边,又抽出一张湿巾擦拭淑惠手上的血迹。这时,门外传来问话声。“小惠儿,陆思远又欺负你了吧。”楼下的老王夫妇,从门外探头探脑地走进来。
  “你说你们俩,一天到晚净吵,不累呀。”
  陆思远一脸嫌恶的表情,心说:“他们怎么上来了。这不是添乱吗”?
  老王在卧室门外看到屋里的场景,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冲着陆思远大骂起来:“你还是不是人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你还砸东西,这里面那样儿东西是你买的。”老王看了看地上又看看门,又拍着门框说:“你看看这门,挺好的门叫你弄成这样。”陆思远没搭理他,冷冷地白了他们一眼。
  老王的老伴儿躲在老王身后,面色紧张地指着淑惠小声说:“哎呦,老王你快看,淑惠手上有血,哎呦呦,脸上也有。”王老伴儿的语调也越来越夸张。
  老王看到血后,一口气差点没跟上来,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老伴,快,快报警。陆思远,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个东西。没王法了你,你还敢打人。你以为小惠她妈走了,就没人能管你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美的你,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欺负她”。
  王老伴儿用手哆了哆嗦地按着电话:“喂,是小徐吗?唉,我是你张阿姨。对,居委会合唱班的。哎呦,出事了,我家楼上两口子打架,都快出人命了,你快来看看吧。我和老头子已经把俩人控制住了,你赶紧来吧。哎呀,13号楼2单元801。”
  “你们知道什么呀,就别添乱了行吗?”陆思远没好气的说。
  “小惠儿,你怎么样了?别怕,王大爷给你撑腰。一会警察来了你就实话实说,别怕他报复你。他这是家暴,你真要觉得过不下去了,你可以起诉他离婚”。
  陆思远被老王数落得怒火中烧,却又无法发作,只能隐忍。恨恨地扔下手中带血的纸巾,起身向外屋走。“你干嘛去呀?”老王边说边警惕地挡在了门口。
  陆思远强忍着心中的不满说:“王师傅,你让一下,我要去厕所”。
  老王抬头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陆思远,心中有点发怵。心想,他不会狗急跳墙把自己推一个跟头吧。他感觉自己有点冲动了,后悔自己用身体挡住了门口。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经不起一摔。他强做镇定地说:“警察同志马上就来,你先忍一忍。咱们得保护好现场。”话虽说完了,但声调听起来总显得发虚。
  陆思远无奈的点了点头,回身一屁股坐在床上。不解的看着老王说:“王师傅,我哪儿得罪您了,你老跟我不依不饶的干什么呀。我们家的事您又不知道,您说您老瞎掺和个什么劲儿”。
  老王看他坐回去了,说话有了底气:“淑惠家的事,我比你门儿清。自从你出现以后,就没带来什么好事。要不是因为你袁志远能死吗?研究所后来一直被调查,最后钱所长也因此免了职。那时候你跟淑惠交往,周大姐始终不同意,对不对。淑惠未婚先孕后,周大姐迫不得已才把淑惠嫁给你。周大姐生前一直向我抱怨,说你整天没个正经工作,又没钱又没房的,你还整天不着家。孩子生下后你也不管不顾,孩子没满周岁就夭折了。难道这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吗”?
  王老伴儿怕陆思远发作,急忙拉着老王的袖子说:“行了,老头子,少说两句吧”。
  老王看了看躺床上哭泣的淑惠,害怕再勾起她的伤心回忆,也就没再说什么。陆思远也不辩解,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僵持了一段时间。
  门外传来电梯开合的声音,王老伴儿赶紧到门口迎接。“是小徐吗?在这呢。”话音儿刚落,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民警。首先进来的这个民警,按了一下胸口上的视频记录仪的开关,然后热情地与王老伴打招呼:“张大妈,您好啊。是您报的警吧”。
  “对,是我报的警。小徐,来你进屋看看吧。这两口子隔三差五就吵,今天可好,还动上手了。来你看这屋里弄的。”说完,就拉着徐警官往里走。
  徐警官看到门口的老王,忙问:“大妈,这位是”?
  老王看民警问的是他,自己赶忙上前主动介绍。“鄙人,王学启,你张大妈是我的爱人。以前我再研究所工作,如今退休了。我们就住楼下,听到两口子吵架就过来劝劝,以前两口子吵架很少动手,可今天不知是为什么,陆思远把他媳妇打得满身是血”。
  徐警官点了点头,问:“人呢”?
  陆思远在屋里听着,气得直翻白眼。心说,老东西你想坑死我呀。徐警官站在门口没进来,用胸口的记录仪,记录了屋里的情况。陆思远尴尬的站起身,徐警官问:“你就是陆思远?”陆思远点了点头,徐警官的目光绕过陆思远看着蜷缩在床上的淑惠。徐警官说:“这位女同志,你有没有事呀,用不用去医院?”淑惠摇了摇头。“你都伤哪儿了?”徐警官又问。陆思远显得十分拘谨,他指着淑惠的手说:“这只手伤了,刚才我抢她手里的相框时,被相框的边划伤了。”徐警官扬了扬下巴,说:“她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呀”。说完,紧紧盯着陆思远。“相框摔碎时,被划伤的。”陆思远含糊其辞。“他说的是事实吗?”徐警官问。淑惠点了下头。“那好吧,你先休息一下。如果有什么其他情况你可以在找我们反映。”徐警官看着陆思远说:“你,跟我们回所儿里。”
  徐警官来到外屋,对王老伴儿说:“大妈,我们就先回去了,您在辛苦辛苦,您帮忙收拾收拾照看一下屋里的女同志,我带陆思远回所里做一个笔录”。
  陆思远跟在警察后面越琢磨越觉得不是味儿,要不是这个老东西小题大做自己怎么会被弄到派出所去。他记得淑惠在她母亲去世后曾经说过一件事,在她母亲工作的研究所里出现过一次事故,几个相关人员将尸体掉包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其中就包括王学启在内。他想到了报复王学启的方法。冷笑着说:“王师傅,您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和淑惠吵架吗?今天吃饭的时候钱升和袁飞也在场,淑惠没头没脑的对钱升说什么30年前研究所出现过事故,死了人。几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还说什么死人回来讨债了。参与过的人谁都活不了”。陆思远盯着王旭启的表情,添油加醋地说着。
  没想到的是,王学启听了陆思远的话,瞬间脸色煞白,表情十分痛苦,他一只手按在了胸口。王老伴儿见状急忙过去搀扶。她面色焦急地问:“老头子你没事吧”?老王无力地摆了摆手,想说点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电梯门开了,陆思远跟在警察身后冷笑着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