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张大少爷的赞歌
“张探花,既然你的先祖子房先生遗命,不许张氏后人出仕为官,那张探花你却又参加会试,谋求功名,这又做何解释?”
林荘的这个问题问得异常刁毒,几乎堵死了张大少爷的所有退路,张大少爷无论如何回答,一个违背祖训的不肖罪名就怎么都跑不了——甚至连不做回答都躲不开这个罪名。所以林荘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不光是倾向于张大少爷的陆万龄皱紧了眉头,就连周围看热闹的进士监生也替张大少爷捏了把汗,暗暗奇怪林荘为什么如此针对今科探花。只有咱们的张大少爷不慌不忙,一边三角眼乱转着盘算对策,一边笑嘻嘻的问道:“林大人,你真想知道小生违背祖训的原因?”
“本官好奇,请张探花赐教。”林荘阴阴的答道。张大少爷哈哈一笑,说道:“既然林大人诚心诚意的不耻下问,那小生就毕恭毕敬的如实回答——林大人,你请听好了。”
“本官洗耳恭听。”林荘笑得更冷。同时在场官员中又站出几个官员,纷纷说道:“本官右都御史曹于汴,佥都御史王洽、李若星、周起元,都愿意聆听张探花高见。”
“咦,少爷我的人缘有这么差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来和我做对?”还没想出对策的张大少爷吓了一跳。那边陆万龄更是慌张,赶紧又在张大少爷耳边嘀咕道:“探花公,小心了,这几个御史都是东林贼党的人,你今天要是稍微露出点破绽,他们明天就敢把弹劾你的奏章送到万岁面前!”
“太阳!少爷我以前还念着你们东林党有几个好人,不想和你们为敌,既然你们送上门来,那少爷我今天非好好治治你们不可!”张大少爷勃然大怒,心说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少爷我和魏忠贤才刚沾上点关系,你们东林党就这么打压我,找我麻烦,要是以后少爷我和魏忠贤再见上几面,你们还不把我象熊廷弼一样弄进天牢里去啊?但怒归怒,林荘的刁毒问题,张大少爷一时半会还真难找到答案。
“张探花,怎么不说话啊?”官职比林荘还高的右都御史曹于汴冷笑,“圣人云,忠孝仁义。张探花既然自称是子房先生后裔,又说子房先生临终时留有遗训,不许子孙后代入仕为官,张探花却又来参加会试,谋求功名官职,这难道不是违背祖训的不忠不孝之举吗?”
“忠孝节义?有了!”张大少爷灵机一动,忙又大笑两声,昂首挺胸的正色说道:“诸位大人,不错,小生张好古参加会试谋求官职,确实是违背祖训的不孝之举!”
“很好。”几个御史一起点头,心说是很好,明天的奏章有内容了。不曾想张大少爷又飞快说道:“但是——!正如曹大人刚才所说的一样,圣人云:忠孝仁义!眼下大明内有奸臣做乱,外有建奴犯边,内忧外患,朝廷不堪其扰。张某空有满腹经纶,却限于祖训不能入仕报国,但忠在孝先,为了大明江山和黎民百姓着想,张某不得不下定决心违背祖训入仕为官,上报国家、皇上和九千九百九十九岁,下救黎民百姓于水火!”说到这,张大少爷叹了口气,又补充道:“这恰恰印证了一句古训,忠孝难两全,小生虽有罪于祖先,却无愧于朝廷啊!”
“这家伙的脸皮到底是怎么长的?”林荘和几个东林党御史张口结舌,心说这家伙的脸皮简直是非同一般的厚,明明是自己想当官发财,竟然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过和几个东林党御史截然不同的是,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马屁精监生陆万龄却大声鼓起掌来,大声叫好道:“好!张探花说得太好了,不愧为我大明官员之楷模!我辈学子,在忠孝难以两全时,是应该以效忠于大明江山、大明万岁和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先!”
“说得好,说得好,张探花说得太好了。我辈学子,是应该以忠字为先!”虽说不愿象陆万龄那样刻意去拍魏公公的马屁,可张大少爷搬出了忠君爱国这顶大帽子压人,在场的数百进士监生还是乖乖的鼓起了手掌——没办法,谁敢不鼓掌就得当众背上不忠君不爱国的黑锅,误了美好前程自不用说,说不定连小脑袋都难以保住。所以就连针对张大少爷的国子监司业林荘和几个东林党御史都不敢怠慢,乖乖的鼓掌叫好。
一时间,国子监内掌声如雷,叫好声如潮,目标则全是冲着咱们的张大少爷,几乎把张大少爷捧上天去,而咱们的张大少爷则洋洋得意,四方拱手,尾巴也几乎翘上了天。看到张大少爷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林荘和几个东林党御史心中更是有气,互相交换眼色,全都是在琢磨如何继续刁难张大少爷。果不其然,好不容易等到掌声平息后,林荘果然又站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张探花在忠孝难以两全之际,毅然舍孝取忠,这点确实值得敬佩,也无可指责。可张探花却在忠于朝廷和皇上同时,又忠于什么九千九百九十九岁,这又做何解释?”
“九千九百九十九岁魏公公忠君爱民,德配天地,仁比圣贤,乃我大明之擎天巨栋,小生在效忠于皇上和朝廷的同时效忠于他,有何不可?”张大少爷毫不脸红的反问道。林荘勃然大怒,脱口叫道:“无耻小人!魏忠贤不过与阉宦,谈何圣贤?”
林荘话音未落,刚才已经有些活跃的气氛顿时又降到了冰点,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出,左顾右盼的偷看,生怕东厂密探忽然从那个犄角旮旯窜出来。曹于汴等几个东林党御史也吓了一跳,赶紧去拉林荘衣角,低声说道:“林兄,失言了,请小心。”而林荘本人也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林荘索性横下一条心,继续大声喝问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宦官误国害民屡见不鲜,有什么可值得尊敬?张探花你刚入国子监就对阉宦阿谀奉承,岂非太过无耻?”
林荘把话说到了这步,暗藏在人群中的东厂密探自然是摩拳擦掌的准备拿人,在场反对阉党的监生、举人和官员则是微微点头,心中赞成却不敢附和,只有咱们的张大少爷例外。稍一盘算后,张大少爷把畏畏缩缩的陆万龄拉到面前,微笑着向陆万龄大声问道:“陆年兄,林大人说历朝历代的宦官都是误国害民之人,这个观点你可同意?”
陆万龄不敢答话,脸上赔笑,心中只是破口大骂张大少爷把自己拉出来当出头鸟,回答这个要不得罪太监要不得罪天下士林的问题。还好,张大少爷没让陆万龄太过为难,张大少爷马上又摇头,大声说道:“这个观点,我不同意——在我看来,自古内臣才多英豪!”
“呼。”张大少爷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上千进士监生就是一片骚动低呼,几乎每一个人都在肚子里骂咱们的张大少爷厚颜无耻,公然拍阉宦马屁。而咱们的张大少爷毫不脸红,又向陆万龄大声问道:“陆年兄,我再问你几个问题,还望赐教——华夏数千年,芸芸众生,是谁造出了纸张,传承了我华夏文明?”
“蔡……蔡伦。”陆万龄颤抖着答道。张大少爷嘻嘻一笑,追问道:“那蔡伦是什么人?”
“公公。”陆万龄回答得有些大声了。张大少爷点头,又微笑着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是谁写下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太史公,司马迁!”陆万龄总算明白张大少爷的用意,赶紧大声答道。
“很好很好,第三个问题——是谁七十挂帅,伏边定远,以二万大唐子弟大破四十万蛮兵,为大唐平定西南蛮夷?”
“杨思勖,杨公公!”
“是谁拓边西北,经略幽燕?”
“童贯,童公公!”
“回答得很好,陆年兄果然是学富五车。”张大少爷哈哈大笑,转向围观的数百进士监生大声问道:“各位年兄年弟,张某不才,也来考考你们本朝的事——我朝之中,是谁张帆远航,扬我大明国威于万里之外?”
“郑和,郑公公!”陆万龄第一个大叫。其他的监生进士也纷纷点头,参差答道:“郑和,郑公公。”
张大少爷举起拳头一挥,大声问道:“那么我朝之中,又是谁平定安化叛乱、擒杀刘瑾、瞬杀宁王?救心学大师王阳明公于牢狱?”
陆万龄有样学样,也是振臂高呼,大声叫道:“张永,张公公!”而义宦张永的名声确实不错,所以在场的所有出自阳明心学的门生弟子情绪激动,全都挥舞起了拳头,大声叫道:“张永,张公公!张义宦!”
“那么我朝之中。”张大少爷继续挥舞拳头,几乎是吼一样的问道:“是谁舍生忘死、为保卫皇子而牺牲自我,延续了我大明皇族之血脉?”
“张敏,张公公!”这会挥舞拳头大吼回答的监生和进士就更多了,差不多每一个人都举起了手臂——没办法,谁要是不捧从万贵妃魔掌救出幼年明孝宗的张敏张公公,那不光是魏忠贤不会答应,就是现在的皇帝明熹宗都得提起菜刀和他拼命——毕竟张敏张公公救的人是明熹宗朱由校的祖先!
“那么我朝之中。”张大少爷嗓子吼得是声嘶力竭,手臂挥舞得是几乎脱离肩关节,“又是谁拨乱反正,只手擎天,救万民于水火,压制祸国殃民的东林奸党?”
“魏忠贤,魏公公!”不少人喊出来才发现上当,再想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同时人群中的魏忠贤党徒和东厂密探则是热血沸腾,不约而同的有节奏大吼,“是魏公公!魏公公!魏公公!魏公公!”如雷呐喊声中,也不知多少被感染,情不自禁的跟着大喊起来,“是魏公公!魏公公!魏公公!”
“是魏公公!魏公公!魏公公!”排山倒海一般的呐喊声中,林荘和几个东林党御史脸色渐渐发白,由白转青,又由青转黑,最后一起铁青着脸拂袖离去——没办法,他们那套站在道德至高点攻讦排斥的手段对付别人象是利刀割肉,对付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张大少爷,那就只是挠痒痒了。留下张大少爷在国子监中当着万千进士学子放声高吟,大唱后世好事者所著之阉党赞歌:
“大内诸公好古风,行止无愧褒贬空。
立马横戈胡虏溃,摐金伐鼓狄夷崩。
尽忠为国万民饱,拨乱反正天下同。
清谈高论俱竖儒,负剑挟弓有厂公。”
经此舌战,从此之后,张大少爷的名字不仅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还传进了皇宫大内,感动得大明皇宫里的无数公公太监痛哭流涕,声泪俱下。也是从此之后,大明皇宫里再没有一个太监会说一句咱们张大少爷的坏话,每当提起张大少爷的名字时,几乎每一个太监都会眼泪汪汪的感叹,“知咱家者,张探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