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讨厌

  面前是一个废墟，空无一人。
  他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余光发现窗口边框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
  “原来你躲在这。”祺祺咧开嘴。
  跑动，子弹上膛，发现目标，射击，血花四溅，对方倒在血泊里
  祺祺走过去，欣赏倒在地上的尸体，那是他的战利品。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祺祺立刻跑开，找到隐秘的一处地方藏起来，看着脚步的主人一点一点出现在视线里，祺祺屏住呼吸，手扣在扳机上，紧张又兴奋
  手一空，眼前的景物消失了。
  “祺祺，游戏时间结束了。该去上英语课了。”阿英的声音响起，有些机械，和游戏里差不多。
  “知道了。”祺祺木然地站起。
  没人和他躲迷藏了，他可以在游戏里躲。只是，游戏里找到了就要打死对方，或被对方打死，不会有人抱你。但是，更好玩更刺激。
  想起刚才血腥的画面，8岁的祺祺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心里有些遗憾。
  好可惜啊，他还是个小孩，必须乖乖的，做一些大人安排的事，才能换来每天的游戏时间。
  本来还想多利用妈妈的秘密呢，可惜它被引爆了。
  某一天的半夜，他听到爸爸妈妈房间传来了声音。
  他从床上爬起，把耳朵贴在门上。先是爸爸愤怒的斥骂声、妈妈不甘示弱的反击声。然后是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妈妈的尖叫声、爸爸的低呼声，最后只剩下妈妈嘤嘤的哭泣声。再后来是一片安静。
  祺祺爬回床上，重新盖上被子，睡着了。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祺祺看见爸爸妈妈坐在桌子两旁，各自吃饭。
  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妈妈的妆好像比平常浓了点，爸爸衬衫的领子竖的更高了。祺祺一向善于观察，他很快发现妈妈的妆底下有一块淤青，爸爸的衬衫领子漏出一小截指甲印。
  他们打过架了，祺祺肯定，但奇怪的是，他们好像不在生气。
  三个人静默地吃好饭，祺祺就被送去上学了。
  后来，祺祺发现妈妈的秘密没用了，她拒绝了祺祺多玩游戏的要求。
  “知道吗，祺祺，你那套没用了。”妈妈冷漠的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能乖乖听大人的话。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懂，也管不了。”
  祺祺想起了那个大朋友的话，他说一旦炸弹爆炸了，小孩最可怜。
  “要么，你选一边站，要么谁都不要你。”那个大朋友拍拍他的脑袋，然后做了个鬼脸，仿佛在说一个笑话。
  爸爸妈妈没让他选边站，也没有不要祺祺。
  日子和从前一样，又好像和从前不一样。
  后来某一天，祺祺回想那天晚上偷听的话，隐隐约约明白了，爸爸也有秘密，他和妈妈之间是平等的。爸爸好像没打赢妈妈，妈妈也好像没打赢爸爸。
  他们在家的时间比以前更少了，但至少表面上，他们和好了。
  明明他们都不喜欢对方，都喜欢别人，为什么能和好？祺祺很好奇，却想不明白。
  令祺祺悲哀的是，对待他，爸爸妈妈是一致的。他得做个乖宝宝，学习好，多才多艺，随时可以拉出来被展示被围观，就像街边橱窗里的模特儿小孩。
  今天和明天并没有不同，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祺祺奔波在兴趣班和学校中间，陪在他身边的阿英，就像一座钟，按照课程表，带着他分秒不差地走着。妈妈对他的态度随着分数的高低变好变坏。爸爸只是偶尔过问他的成绩，除此之外，他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的时间很少超过3秒钟。
  除了玩游戏，活着真无聊啊。
  夜深了，8岁的祺祺躲在属于他的衣橱里，咯吱咯吱地咬着他的指甲，像困在黑暗牢笼中的小兽
  迦南街444号，阁楼上，灯光如豆，照着一张桌子和一小块地面。
  一个小小的人偶，缩成一团，坐在桌上，警惕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李菱，眼角时不时地瞟向站在一旁的小道士，一只手下意识地塞进嘴里，啃啊啃，看上去乖巧又可怜。
  之前那位凶凶的姐姐要把他扔到窗外的花园里去，说是捉迷藏，扎丸子头的哥哥制止了他，问他为什么喜欢捉迷藏。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想到哪就说到哪了，包括爸爸妈妈。
  他说完了，阁楼陷入了沉默中。
  他们为什么要问他做迷藏的事？为什么要把他装在这个人偶的身体里？祺祺困惑地想。
  “啊——”沉默被打破了，祺祺发出惊恐的叫声——李菱抬手抓住他的脚，倒拎在空中，晃啊晃，就像他拎星星和玥玥那样。
  “嘘，别吵，再吵就让你到垃圾桶里捉迷藏。”李菱面无表情地说。
  好凶，这个姐姐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他。祺祺停下舞动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李菱把他举高，四目相对，良久。
  从来没有人这么专注地看过他的眼睛，祺祺觉得自己要被她看穿了，由惶惶变得不安。
  “所以因为无聊，你杀死了小小？”李菱忽然开口。
  “小小？”祺祺一愣。
  “不，我不是故意的”他开始抽抽噎噎。
  “我们只是做迷藏”
  “我不知道他躲到了酒窖”
  “我没找到他”
  “我以为他走了”
  对啊，这件事看起来，就是孩子间的一个游戏而已，只不过结局是另一个孩子死了，没人在死之前找到他，孤零零的死在地下的酒窖里。
  他只是个熊孩子而已，所以把另一个男孩杀死了，不用付任何代价。
  啪，李菱松开手，祺祺直直往下坠。
  “啊——”祺祺大喊，在落地前一秒，有双手接住了他。
  祺祺下意识地抱紧了那双手，是小道士。
  “今晚你安置他吧。”李菱站起身，冷冷地看了眼祺祺。
  “我最讨厌熊孩子，我怕我忍不住，让他魂飞魄散。”说完不等小道士回答，李菱便走了出去。
  小道士望着她的背影，有些诧异，李菱很少情绪波动，今晚不知怎么了。她真的这么讨厌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