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依靠

  两件睡衣都掉在了地上，他们两个都光光的，就像两个蠕动的大虫子
  妈妈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她张着嘴，好像想喊又不敢喊
  他是坏人吗？在欺负妈妈吗？祺祺很犹豫，要去救妈妈吗？
  妈妈忽然又叫了一声，好像快哭出来了。
  祺祺慢慢拉开移门，从衣橱里出来，站到了床边。
  他该怎么救妈妈？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他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声。
  妈妈扭着脖子，两眼瞪着他，那个男人僵住了身体，也转过头来看他。
  六目相对，三个人都像被冻住了一样。
  他们的眼神好奇怪，祺祺看不懂。
  “夫人，怎么了？”两分钟后，门外传来阿董紧张的声音。
  门被推开，祺祺回头看阿董，发现她脸色发白，嘴唇发抖，也被冻在了原地
  两天后的早晨，祺祺起床后，发现一个陌生的阿姨站在他床边。
  阿董走了，妈妈说她的儿子病了，她回去照顾自己的儿子去了。祺祺很难过，她的儿子那么重要吗，比他还重要。阿董连道别都没和他道别，就这么抛下他走了，他生气了好一阵子。
  至于那个叔叔，妈妈说是她的朋友，两个人在玩一个叫做相扑的游戏，还给他看了电视里的相扑的比赛，是有点像，不过妈妈和叔叔没那么胖。
  妈妈叫他不能告诉爸爸，因为爸爸玩这种游戏，老输给妈妈，如果告诉了他妈妈输给了叔叔，他会觉得丢脸，会生气，会连妈妈和他一起骂。他觉得对。
  妈妈给他买了很多礼物，还送给他一匹小马，养在农场里，定期送他去骑马。
  他多了好几门兴趣班，妈妈说他老是呆在家里捉迷藏不好，让他多出去，认识更多的小朋友。
  那个新来的阿姨，比阿董瘦，也比她好看，讲话柔声细气的，但是祺祺不喜欢她，因为她不像阿董那样喜欢抱他，而且她身上硬硬的，抱起来一点也不舒服。最重要的是，她不让他玩捉迷藏。她教他看书，写字，但就是不跟他玩。
  家里的房间几乎都被锁起来了。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半夜里醒来，他打开房门，她就出现在门外，就像幽灵似的，吓了他一大跳。
  他想念阿董了，鼓起勇气去跟爸爸说，想让阿董回来。
  “那个阿董只会陪他玩，什么也不教。”妈妈对爸爸说，“现在的阿英，是我从朋友家挖来的，能辅导学习，陪他上兴趣班，还能管束他顽皮，比阿董好多了。“
  他要上小学了，爸爸同意了妈妈的意见，这让他很绝望。
  再后来，他真的像妈妈希望的那样，在俱乐部和兴趣班里认识了一些朋友。有些人家里比他家还有钱，有些人比他大，懂得比他多。
  慢慢的，他好像懂得了一些事情，比如妈妈爸爸告诉你的事不一定是真的，想让爸爸妈妈对你好的话不一定非要讨好他们
  “爸爸，猪八戒吃人参果是什么意思？”祺祺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爸爸问。
  爸爸一手翻着报纸，一手托着晶莹的酒杯，酒杯里是澄红色的液体，随着他的手轻轻晃动，旁边的角几上放着一瓶红酒，还有一个造型别致的醒酒器。
  他的酒窖里堆放着许许多多收集来的红酒。爸爸晚上如果回来的早，就会喝上半杯。
  今天妈妈也在，她在一旁翻看着手机微信，时不时眉飞色舞地发上几句话。这是难得的一家三口齐聚的时光，祺祺的话，让妈妈的手指一顿，看了过来。
  “猪八戒吃人参果，”爸爸皱起了眉头，“就是糟蹋了好东西，吃不出滋味来的意思，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是你们语文作业？”祺祺的功课由阿英负责，祺祺很少问他作业上的问题。
  “不是，就是今天在书上看到了，不是很懂，忽然想起来问问。”祺祺随口回答，眼角余光看见妈妈的脸僵了僵，随着他的话落恢复了正常。
  “嗯。”爸爸不以为意，翻了一页报纸。
  “妈妈，我困了，送我上楼，我怕黑。”祺祺对妈妈说。
  “这么大人了，在自己家还怕叫阿英下来”妈妈微信聊得正欢，不想挪窝，但接收到了爸爸递过来的不满眼神，不情不愿地站起，“好——我送你。”
  “妈妈，我想要最新出的游戏手柄。”上了楼，祺祺对妈妈说。
  “上个月不是刚给你买了个吗？”妈妈不耐烦。
  “那不一样。”祺祺说，“对了妈妈，我也想学相扑“
  妈妈被钉在了原地，“小孩子学什么相扑，还是玩游戏吧，游戏手柄明天就给你买。”
  “谢谢妈妈。”祺祺开心地进了自己房间，扔下脸色阴晴不定的妈妈。
  这只是个小测验，王宁宁说的对，大人的秘密是个炸弹。
  炸弹没爆炸之前，你可以问大人要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是阿董回不来了。
  妈妈说了，阿董不愿意回来，为了怕他不相信，她还带他见了阿董。
  阿董和儿子住在一起，住在一个很高楼房的小房子里。
  看到他她很高兴，把家里吃的东西都拿出来，虽然他都不感兴趣。
  妈妈没骗他，阿董说儿子身体不好，她要照顾他，不能再回来了，还一直感谢妈妈，帮她儿子找到工作。
  祺祺很失望。走的时候，阿董来抱他，他躲开了。
  后来，他从车窗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阿董站在那里没动。
  祺祺揉揉眼睛，阿董不是原来的阿董了，她老了点，眼皮都下垂了，笑起来好像很吃力
  妈妈没骗他，阿董的儿子比他重要多了。
  “你记住，这个世界上唯一靠得住就是你的爸爸、妈妈，别人再怎么亲，都是一时的，不要为了外人，伤了爸爸妈妈的心。”妈妈对他说。
  妈妈说的是对的，同时也是不对的。祺祺躲在自己房间里的橱柜里想。
  爸爸妈妈是他唯一能依靠的。
  但是他们不爱他，他们好像不会为他伤心。
  “祺祺，该去上课了。”柜门被打开了。
  阿英站在那里，伸出手，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知道了。”祺祺乖乖爬出柜门，走向柜门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