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日晚宴

  炎夏，花园里蝉鸣如雷。
  小径上出现一个人，戴着黑色圆礼帽、穿着丝绸长袍，行走间露出雪白的裤脚和一双布鞋。手中端着个大碗，走得又快又稳。他戴着黑色圆礼帽、穿着丝绸长袍，行走间露出雪白的裤脚和一双布鞋，就像旧时光里富人家的管事。
  “黑哥，等等我，“小道士也捧着个碗，在后面追着。”上次你怎么让胖子认栽的故事我还没听完呢“
  前面那人是荣黑，是李菱新请的保安。
  从客厅的窗户望过去，荣黑的背有些佝偻，并不显得强壮，全然没有李菱口里的神偷的风采。
  但王佳觉得，长袍下藏着的精廋脊骨，像一把缩着的弹弓，随时都能弹起。
  “是个得用的人。”王佳撤回望着窗外的眼神，对毕夫人说。
  毕夫人没说话。当初李菱说生意越来越好，来人越来越杂，需要一位保安，提议叫荣黑来的时候，她很犹豫。
  王佳则一口应了，她当年开过赌场，和黑白两道都打过交道，见过三教九流，觉得是个好人选。
  魂灵花园有秘密，外人不能信任。听李菱的介绍，荣黑也有秘密在他们手里，讲信用有义气，值得信任，毕夫人勉强同意了。
  至于其他人，都是乖顺的员工，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这样，在盛夏的某一天，荣黑带着一个几乎没装什么的行李包住进了迦南街444号。
  出乎毕夫人的意料，荣黑很安静。
  没有必要时，他从不出现在别人面前，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门房里，睡觉时就回原来的佣人房内，离主楼有段距离，不怎么和大家碰面，到了饭点便到厨房领了饭端回门房。
  李菱无所谓，大家怎么自在怎么来。小道士很开心，终于来了个男活人，一有空就往荣黑面前凑，吃饭时也巴巴地跟着他。
  荣黑不迎不拒，小道士和他说话，他就和他说话。小道士不来，他就管自己呆着。
  迦南街444号多了一个人，却仿佛没多一样。
  毕夫人喜欢安静，荣黑这一点很好。至于得用不得用，毕夫人还没有概念。
  毕夫人看了看荣黑的背影，他身上穿着的是李菱给他定制的工作服，就像小道士穿的中山装，她和王佳穿的旗袍一样，都是旧时光的装束，很合这里，也常常让她想起旧日时光里的一些人。那些人跟在他们的主人身后，沉默寡言，面容模糊，很容易被忽略，就像荣黑在迦南街444号一样。
  如果可以，她希望重新见到他们其中的一位，也许他可以告诉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毕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容易被人忽略的不止是大人，还有小孩。
  相比一楼的灯火通明，二楼的走廊和房间漆黑一片，但不是所有人都害怕黑暗。
  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悄悄地贴着墙壁走路，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觉得一双眼睛闪着兴奋的亮光。
  影子摸到了一个房门前，附耳听了一阵，用手转了转把手——锁着的。
  失落的眼神闪过，但他并不气馁，继续摸索着向前，就像一头闯入秘密乐园的小兽。
  在他的下方，一楼的大厅里，则完全是另一副场景。
  与平日的素雅空阔不同，今天的大厅内多了许多装饰，到处都是鲜花，墙上和屋顶上悬挂着亮闪闪的气球，几张低矮的圆台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餐盘，盛着精美的西点，罩在晶亮的玻璃罩内，琳琅满目的糖果被整齐的放在亚克力格子里，小小的冰柜里放着彩色的冰淇淋、巧克力
  陶蜜穿着萝莉装，拿着盛着饮料、酒水的托盘，穿梭在宾客间——举办完开宴仪式后，宾客分成了两群，一群是衣着光鲜的大人，另一群是同华服盛装的孩子们——这是个10岁富家公子的生日宴会，共来了10户人家。看得出这些人家家境相当，生意往来频繁。大人们彼此热络，攀谈不停，放任小孩自己自行社交。
  女孩们聚在一起。
  一个五官精致的女孩高抬着头，指着自己头上皇冠上那颗大钻石，钻石闪亮光彩夺目：“这可是真的哦，我妈妈专门让人定制的。“
  另一个笑容甜美的女孩，站起来旋转了下自己的裙子，“我的裙子也是定制的，是Amedazhou的设计。“她扬起下巴，”Amedazhou你们知道吗？上次妈妈带我去巴黎看她的秀”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看上去十二三岁、涂着黑色眼影暗紫色唇膏浑身暗黑色系的女孩暗暗翻了白眼，一脸不屑，这些甜美风公主风她早就玩腻了
  另一旁，梳着油头、如同小大人的男孩们则在谈论自己最新版的游戏机、最近坐过的直升机、最近高尔夫球打了几杆
  毕夫人坐在钢琴旁，充耳不闻身边的喧嚣，埋头弹琴——客户要求有人现场演奏，李菱问她可不可以，她答应了。乐曲声从她手下流出，动听如泉水，但人声浮动，不能听个透彻。
  王佳蹙着眉头，站在饮料和冰激凌台旁——她讨厌小孩，原本想避开这场，要不是李菱说没人手，她才不忍受这些小姐少爷颐指气使地问她要这要那。
  “还不如放留声机。”偷了个空，王佳溜到毕夫人身边，”反正没人听。“
  “人家要的只是有个人摆在这。”毕夫人的手在琴键上跳跃，一脸清冷，并不在意。
  “你这次倒是透彻。”王佳挑了挑眉，看着正在互相攀比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孩子长大会成什么样？”
  “会怎样？”毕夫人手下不停，“我们那时的富户之家，有纨绔子弟，也有拜金小姐，若家族能一直庇佑，只要不太出格，能善终的倒也不少。“
  王佳闻言，有些恍惚，久远记忆里的一些人跳了出来，原以为淡如烟淼了，现在想起却鲜活如昨日。
  时代变了，人性不变，有些东西只是换了样，内里还是一样的。
  也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模样？真的遇见了他，她认得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