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第三十二章

  【四】
  锦壁华垣水明空,蔷薇烟雨芍药风。
  三千黄翠八千紫,万种斑斓一梦中。
  神曹偷香熏衣红,天女窃色补妆浓。
  可怜西天瑶光景,青羽醉死牡丹宫!
  牡丹宫里一片斑斓锦绣,姹紫嫣红,崇华太后斜在软榻之上,听着一众宫伶哼唱新制乐曲,闭目养神,听得最后一句,她缓缓叹道:
  “到底是改过来了,还是牡丹宫好啊!”
  伴驾一侧的隆光皇后听罢,不禁附和道:
  “那姜楚听说太后改他的诗,还极不乐意呢!”
  崇华扑哧一声,悠悠笑道:
  “时人谓之:钟灵毓秀大明府,万年骚客一姜楚!我看这少年诗人才情虽高,却不通实务。我早已命人改这华颜宫为牡丹宫,他却还要用那华颜二字!命人再召他入宫,只单写一首牡丹赋,看他这会子通是不通!”
  一旁的内侍应声退下,却见江红菱协同一众宫眷手捧食盒入得园来。
  “这是红白参枣炖鸡,这是清荷莲泥烩肉,这是粉藕火腿煲汤,这是荷露沏泡的金盏菡萏!再听着出水台上小丫头们新制的曲子,保管娘娘能多吃上几碗!”
  崇华见江红菱一面布菜,一面笑语嫣然,亦不禁乐道:
  “有你这丫头服侍着,怎么都好!”
  江红菱见崇华开怀,又摆手命人将一锦盒置于案上,她道:
  “这里还有一味珍馐,需娘娘亲自打开,方得其妙!”
  崇华见那锦盒华彩斑斓,不禁疑道:
  “鬼丫头,这又是做什么?”
  江红菱嬉笑道:“娘娘打开便知?”
  崇华轻轻掀那盒盖,只听“汪”的一声,却见一只垂耳大眼的黄毛哈巴儿探出头来。
  “吉芳!吉芳?”
  崇华立时欢喜,将那小东西捧在怀中爱抚不止,她乐道:
  “吉芳怎么活了?”
  江红菱笑答:“这可不是清福大将军!这是贞熙贵妃费了好大的功夫,特意寻来孝敬太后娘娘您的!贵妃娘娘还说,这小玩意儿长得和清福将军极为相似,必讨娘娘欢喜!以后也不用再改名儿,就叫他吉芳,全当大将军又活了过来便是!”
  隆光皇后在一旁,见崇华太后抱着那贵妃送来的狗儿乐不可支,顿时醋意上涌,她酸道:
  “这猫儿狗儿的事,也只有贞妹妹最上心,别人是万万做不来的!”
  崇华听罢,深知其苦,她浅浅笑道:
  “你连猫儿狗儿这点小事都做不来,想必你这皇后,也是做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隆光自知失语,一时惊惧,忙下跪谢罪道:
  “妾身有口无心,太后莫要怪罪!”
  崇华一时不语,先命众宫伶退下,而后含威训道:
  “当今皇上只有你同她这一后一妃,你便受不了了?他日千百女子入得后宫,你这醋坛子能摔破几回?你成日家不去想着讨皇帝的喜欢,一味在这里冒酸水,能成什么气候?你得记住,你是皇后!做皇后就该有皇后的手段和气量,不如人就得争,争不过就得忍!”
  隆光听崇华言语苛责,虽心头不悦,却只得泣道:
  “太后教训的是!只是弦英殿那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皇上硬是喜欢她!皇上都好些日子没来中明殿了!”
  正说着,经天院领相张鸿慈入园请安。
  崇华见阁臣求见,随即打发隆光道:
  “你且退下,我让红菱去阳明殿,给皇帝说说道理就是了。”
  说罢,江红菱搀起隆光辞过,那章大人即刻近前,跪拜回禀:
  “禀太后娘娘,春秋府上报洪不兴白祈年二贼行踪!”
  崇华听得洪白之名,不禁惊道:
  “这二贼现下却在春秋府何处?”
  张鸿慈回道:
  “春秋府黄家!”
  崇华问道:
  “哪个黄家?”
  张鸿慈答道:
  “这黄家祖辈正是春秋府前任漕运长官黄昭,如今当家的孙子辈名唤黄金满,已不在职为官,世人谓其‘笑面金佛’,有江南第一豪富之势!”
  崇华听得“笑面金佛”“江南第一”八字,不禁轻蔑一笑,她冷冷恨道:
  “洪白二贼四处为祸,屡屡煽动暴民生事不成,如今他依附这黄家,莫不是要借其财势,别有所图?”
  张鸿慈回道:
  “黄家财势可谓富甲天下霸一方,若果真勾结乱党生事,无疑是朝廷大患!只是,眼下那最大的祸患却不在这黄金满!”
  崇华一时疑道:
  “这怎么说?”
  张鸿慈回道:
  “娘娘可曾听说华清府有位长生圣人?”
  崇华听罢,细细想来,脱口算道:
  “江南一带有藤云翁,黄鹤公,青萝叟三大名士,世称南国三公,这长生圣人又是何许人也?”
  张鸿慈回道:
  “这长生圣人名唤林德年,他林家祖上出过三代持光院执章大夫,执掌朝廷礼乐法度,乃华清府第一诗礼大族。这林德年亲贤爱才,豪情重义,南国三公视其为生死弟兄!江南一带无论黑道白道,无人不欲做其幕下之宾,据闻林府酒食门客,更是以千数计。”
  崇华听罢,悠悠笑道:
  “这又如何?江南本就富庶,那些豪门大户养些门客也是常事!”
  张鸿慈回道:
  “眼下不寻常之事却是,前日黄金满迎娶之妻,正是这林德年之爱女!微臣更听得有好事者赞其婚宴之盛,堪比王侯娶亲,天子嫁女!多少年前,荣庆公主远嫁北朝天子之辉煌仪仗,竟比不得这黄林两府之大婚庆典!”
  “王侯娶亲?天子嫁女?”
  崇华听到此处,不觉一声冷笑,她轻抚怀中吉芳,而后斥道:
  “张大人苦心,我这会子算是听明白了!一个黄金满得尽天下之财,是一祸;一个林德年得尽天下人心,是大祸!此二人勾结,其祸尤胜洪白二贼,朝廷实是危矣!”
  张鸿慈终见崇华怒上眉梢,当即回道:
  “娘娘圣明!先前舂凌祸起,天央无力剿贼,令南国豪绅大户自招兵马奉天平乱!当其时,诸门阀大族确于社稷有无量之功!如今战事停息多时,这拥兵自重的南国望族们,却也成了朝廷最大的祸端!若他们各自为阵,安逸富贵,江南尚可安稳,若他们连成一体,与贼为亲,势必损害天央!微臣跪请娘娘,降旨剿贼!”
  听如此,崇华站起身来,将那清福将军置于地上,冷冷笑道:
  “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只有一位圣人,那便是当今皇帝!这林德年胆敢以长生为号,我却偏叫他不得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