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第八章

  说罢,他接过一旁侍女所呈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又皱眉道:
  “啧啧啧,你说说你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府上的丫头长得这么难看!啧啧啧,这酒也没味儿!得了,本座也不跟你计较这个,咱还有正事呢!”
  话毕,这内侍竟又端出一纸圣谕,令众人跪听,只听他尖声念道:
  “承天诰命,天子制诏:今海内暴民逆天而行反事,边陲桑阳国虎视多生刀兵,神权诚临倒悬之危,百姓诚近累卵之险,家国实处分崩离析之境。于此国难当头之秋,九府制下万民,须思国情,报国恩,各府豪绅富户,当量财力之深浅以供社稷乏困,以保天下安泰,以报天子圣恩!钦此!”
  满堂宾客听罢,深知其意,却皆装傻充愣,装聋作哑。
  那内侍见众人这般情状,不由得大动肝火,又尖声斥责道:
  “嘿!这世道怎么着了?一谈钱,个个便都充起了傻子,装起了聋子。此乃天子旨意,难不成大家伙儿敢不依?朝廷缺钱打战,你们就不思量着报国恩吗?平日里那一套忠君爱国都哪儿去啦?啧啧啧,也不想想,这事儿多光宗耀祖啊!你祖宗躺在棺材里知道了,那得笑成什么模样?啧啧啧,细想想,这事儿还不只光宗耀祖,他日,你们儿孙脸上也比别人光彩不是!”
  这内侍一面说,一面斜眼瞥着黄府喜堂之上那金漆的龙凤合鸣彩画,以及喜案上成堆的庆贺礼品,而后,他又慢悠悠笑道:
  “黄老爷人称‘富甲天下霸一方’,外号‘笑面金佛’,如今看来所言非虚。那十万两的剿饷想必也拿得出来,这头一份的荣宠今日就赏给你罢!”
  黄金满听罢,立时苦笑道:“大人说笑了,什么‘富甲天下’,‘金佛’,‘银佛’的,都是拿我取乐罢了。十万两的银子,晚生着实拿不出来。要不这样,晚生先捐出两万两银子,日后有了富余,一定想着”
  “嘿!嘿!嘿!春秋府地界上的金佛只拿得出两万两银子,谁信!”
  不待黄金满说完,那内侍打断道:
  “啧啧,是不是觉着我今儿个领的人少了?”
  林德年见那内侍身后一众小鬼似有拔刀之状,忙上前赔笑道:
  “大人见笑,小婿他说的是:咱们黄府、林府各家两万两,外加五千两银子孝敬大人,并诸位当差弟兄喝茶!”
  听如此,这内侍方才略有喜色,他回头又掂起喜案上的一尊翡翠观音,悠悠笑道:
  “林老爷爱国之心缱绻,我看这满桌的玩意儿凑起来也顶个千八万两,索性今日一并带走,免得日后再上门叨扰不是!”
  说着,这狂徒便命人将那喜案上的贺礼尽数挪去。
  只说金银器皿古玩字画皆是俗物,叫人拿走倒也罢了,妍磬见那百子图与合欢锦被人夺去,却不免心急,她颤颤巍巍,上前拦阻道:“别的都拿走,这个留下吧。我姑姑画这百子图,可费了好些心思和功夫!”
  那内侍却不理睬,反倒转身一把将妍磬推开。
  妍眉素来胆大,此刻见姐姐受欺,一时气愤难当,竟不由分说,上前便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在那内侍脸上,并骂道:“就你个不男不女的瘟狗,敢打我二姐!”
  这一记耳光如何了得,打得那内侍当时一脸刷红,抡起巴掌便要还手!
  却在此刻,宾朋中一宽额方脸,剑眉星眼的威武大汉冲上前去,竟一手擒住那阉货,将其重重推滚在地!
  “哎呦,反了天了!敢打朝廷命官,本座要上奏天听,活剐了你这刁民!”
  那大汉毫无惧色,听那内侍口中撒野,反而仰面大笑。眨眼间,又将那内侍身后一众小鬼一一撂倒,他道:
  “你冒充朝廷内侍,假天子旨意妄传圣旨,我倒要看看皇帝老子是要活剐了我,还是要活剐了你!”
  林德年见这陌生男子勇猛无比,心中啧啧称奇,又听他话中有话,不免心生疑惑,他近前问道:“壮士何出此言?”
  那大汉拱拱手,笑道:“林老爷且看他手中圣旨之上,可有我大陈皇帝承天授命宝印?”
  黄金满听罢,当即一把从那内侍袖中夺过圣旨,只见上面空有文字,却无玺印:
  “这是哪门子狗屁圣旨!”
  【三】
  婚宴毕,众宾客纷纷乘车辞去,车马行进之处,无不是那假传圣旨的流言蜚语。
  待黄府诸门落锁,黄金满于后庭,细审那假冒内侍的猖狂小贼;林德年于内室,备下厚礼谢那仗义男子,他拱手拜道:
  “若非侠士方才仗义相助,我黄林两家不知要被那小人如何戏耍,实在万分感激!也望恩公告之名讳,以全老夫阖家上下感念之情!”
  那大汉听罢,忙拱手回礼道:“林老爷乃南国一圣人,晚生明承志微末之躯,哪里担得起林老爷一拜,实在罪过!”
  林德年细细品那名字,浅浅笑道:“承志?不知以承何志?恩公知天晓地,能断那圣旨虚实,能辨那内侍真伪!老夫细想,你这‘志’,绝非江湖中一般侠义之志,必是胸怀天下的豪情壮志!如此这般,若还是微末之躯,我等凡夫俗子,那便是渺茫无物了!”
  这明承志听得林德年话外之音,不禁放声笑道:“华清府人人唱道:欲往瀛洲蓬莱殿,与君不死长生酒!林老爷不愧为长生圣人,这话里乾坤,教人防不胜防!林公心中既有疑于我,那便听我将当中原委细细说罢!”
  林德年轻捋长须,神情淡然,微微笑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