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上宾
“将老夫人和司徒姑娘安排在卷漱小院,她们两人乃是商家堡的贵客,谁都不许怠慢!”
一语惊人,巨石蹦起千层浪。
商家堡一众,包括商青霆和商青络还有七七八八的掌事长老在内,登时脸色青的青,白的白,红的红,黑的黑,总而言之,“姹紫嫣红”,相当灿烂。
卷漱小院是什么地方?
商家堡中专门为客人划分了四个地方,梅、兰、菊、竹,各成一厅。
挺常见的名字,不花俏,毕竟平时来往走动的多是江湖武夫和商贾之徒。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这四个院子的高低贵贱,但潜规则这东西本来就不可能摆在明面上,堡里的老人管家们自然心中清明。
对竹院的客人,三分脸色七分礼。
对菊院的客人,笑脸相迎自恭敬。
对兰院的客人,长袖垂地腰难直。
至于梅院。住地更是皇亲巨贾。全都是连商进宏都需卖上三分脸面地厉害角色。
现如今。就是把这老恶妇安排进梅院。众人也不过暗地里唏嘘几声。也不若听到“卷漱小院”这四个字来得震惊。
其实商家堡所在地这座山。本不叫余毋山。而是玉毋山。
“玉华生烟。富贵满盈”。喻义本就极好。却偏偏画蛇添足改个“余”字。还拗口地强加上个“年年有余”地解释。
为地是什么?
凭地是什么?
只因为现在的大夫人姓余,名雯,在她下嫁商家堡的第二年,这叫了千百年的“玉毋山”就正式改成姓“余”了。
改便改罢,反正整个山头都是你商家的,甭说改名,哪怕是轰了毁了都没人敢多说半句,了不起背着讨论这余夫人是多么的受宠。
北寮最大的是皇帝,皇帝下来最有权势的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而是草莽出身,以凡夫**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洒血流汗为国立下累累军功,并数次救皇帝太后性命于危难之间,北寮第一位外姓成王的军神,镇宁王,抚顺大将军余衡。
天底下能和皇帝拉扯上千丝万缕关系的人不少,但能得到九五之尊全心信赖的人,只怕百八十年都不定能出来一个。
所以军功名号什么的全是浮云,撑着余衡不倒的还不就是皇帝那份弥足珍贵的信任?
余雯,正是镇宁王的独生女儿,就是捧在至高点的珍珠香玉。
余雯嫁给商进宏后为商家堡带来多少明里暗地的利益暂且不说,起码商家堡化“玉”成“余”的这记马屁确实拍得镇宁王舒坦,看这女婿也满yì
不少,顺眼不少。
而翁婿之间唯一存着的小疙瘩,却偏偏跟“卷漱小院”有关。
商进宏与余雯大婚之时,余衡正在北抗蛮族,所以没有亲临婚礼现场。随后商进宏每年必会携妻省亲,因为公私事务也没少拜见岳父,但余衡却一直没有机会亲自走一趟商家堡。
直到八年前,北寮大军从从西北官道回撤,余衡才抽出空闲,打算去一次商家堡,然后再快马掐好时间和大部队同时进京。
以镇宁王的身份地位,理所应当是被安排在梅院。
谁想到余衡闲逛时,不经意现了掩在假山翠竹之后的“卷漱小院”。
小院中青石碧水,檐椽精琢,竟有几分仙风幽境的妙处,又不失凡尘富贵繁华。两相比较下,任他梅兰菊竹,只统统成了俗物。
这下,镇宁王不乐意了。
心想你商进宏好大胆子,居然留着这么处好地方也不予我住?且不论你是我女婿,就凭本王现在的身份地位,除了四国之主,就算是那些小诸侯国的王室也能微觑几分,你却如此轻慢!
可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虽一屋矣,有心之下就能看出许多东西。
本来只是不大开心,回到梅院两相比较,镇宁王愈觉得恼怒。侍从眼看主子不高兴,一番巧舌询问后,套出答案,风声不胫而走。
区区商家堡居然敢蔑视王爷,连住都不给住好的!
大伙儿可紧张了,懊恼下一时竟想不起当初为什么没把“卷漱小院”安排给镇宁王住,如今却惹出这么大祸事。
焦虑中存有一份希翼,虽然堡主和堡主夫人感情相当单薄,但毕竟父女好说话不是?毕竟您都嫁到商家堡里,也算半个商家人了不是?
但余雯硬是没有为夫家多说一句好话,反倒是商进宏不慌不忙地前去道歉解释。
那个解释,让堂堂镇宁王只能把怒火往肚子里吞,让大伙恍然大悟。
商青霆将剑插回剑鞘中,别在腰侧,一皱眉,压低了声音:“九妹,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爹是怎么回镇宁王的?”
商青络嘴角微抽,显然想到了什么:“大约,还是记得的。”扇睫一垂:“女皇住过的屋子,理所应当必须比旁的人高,不管那个人是王爷,还是将军。”
这,又牵扯到另外一桩颇让商家堡长脸的往事。
十几年前的某个雨夜,余毋山来了一队陌生人,为的是个年轻秀美的小姐。因为雨大风急,就求着借助一宿。
商家堡不是善堂,这行人又疑点颇多,自然不可能轻易答yīng。殊不知刚接手家业没多久的商进宏不但同意,而且还安排在了刚建成不久,打算用作主院的“卷漱小院”中。天亮骤雨初歇,那秀美的小姐便领着人离开,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之后,“卷漱小院”也因为某些原因而被闲置起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知dào
原来那夜的陌路小姐,竟是当时的南诏皇女,后来的女皇,现在的太上皇。
世事,总是游离在人们的理智之外。
不过事情摆到明面上来说,确实是极有脸面的一桩,毕竟能让一国女皇都欠下人情的世家,并不多见。
没有人详细追究过,堂堂南诏皇女怎么会不远万里跑到北寮来旅游,还偏偏上了余毋山;没有人深思,为何从来不对南诏出口的火药,在次年就开了南方线路。而这些源源不断销往南诏的火药,散落在商贾世家武林各派手中的尚且不足三成,那么剩下的七成,究竟在女皇登基时针对支持前太女的党派所进行的血腥镇压中,起了多么重yào
的地位;更不会有人明白,为何一心一意爱着
就算堡主娶了多少房妾室,都不曾动摇过的余夫人,T夫妻已经形同陌路。
一切不论,女皇毕竟在卷漱小院里住过,名头摆在那,所以位高权贵如镇宁王,也无话好说,要传出风声说他硬要抢女皇住过的地方,那一张老脸也没地方摆了。
于是,此事便作罢不论。
现在,这对不知dào
从哪里冒出来的恶婆婆和丑姑娘,居然能住进“卷漱小院”?!实在,不能不让众人“浮想联翩”。
这两人的身份,总不可能和女皇一样高贵吧?
北寮、南诏、西、东陵,加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诸侯郡国,生得这副夜叉模样,又有偌大背景的老妇人,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九妹,你老实与三哥说,那司徒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
商青霆拐着弯问,毕竟涵阳是商青络带回来的,说不定能从这条路上套出些有用的消息。
商青络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浮上几许尴尬和阴霾,心情不大好,口气就有些急躁:“三哥,你这问题真是……相信没人比我更想知dào!”
语气里十有**是埋怨。
这位商家堡九小姐,显然有些不大愉快。尤其是在一个自以为挺了解的“朋友”,突然变成完全看不透的“陌生人”后,失落愤慨的心情更加明显。
刻意的,不刻意的,有心的,没有心的,她都忽略了一件事,两人之间从头到尾,本来就只源于一桩“交yì”,很公平的交yì。
“友情”这种东西不太可靠,尤其是在涉及某些根本利益的时候,本来就是一种很虚无缥缈的存zài。商青络看不明白,说明数年磨砺,终究还是没有让少女心中保留的一些可爱想法完全磨损。
堡主已经表明态度,断然不容许再有人再闹事,围在大门口的一群热血青年们也三三两两地散开,该干嘛的都干嘛去。
纵十三门的老掌柜陈榭白须飘飘,双目矍铄,若有所思。
旁边一个负责走门的小堂生犹犹豫豫地小跑过来,搓了搓手,眼神有点漂移,往摊在地上仍旧瑟瑟抖地麻溜儿一瞥:“大掌柜的,您看这事……”
无非是要给山脚下死去的那几个门徒讨个说法。
毕竟,事情生在商家堡门前,怎么样也得给死亲属个上口的交代。
陈榭白眉一抖,长叹一声,道:“通知账房拨些银两给他们的家里人送去,如果有老小待奉养的,就加双倍。”
“要以什么名头?”
“就说,是护堡有功吧,其余的莫要提了。”
小堂生垂头行礼,那几个死去的弟子平时与他有过面点头之交。如今虽然有些伤悲,但亦不曾多话,直接领命离去。
这就是江湖,**裸的暴力世界。人不在江湖,所以不知江湖。人在江湖,更看不清江湖。
陈榭不让消息传出去,并不是说有意替商家堡的脸色回护什么,倒是替那几个可怜弟子着想。毕竟江湖上谁人听了,只会嘲笑那几个弟子有眼无珠。更甚,还要怪责他们“辱没”师门家风,哪里会认为他们固然有错,却错不致死。
官场看权利,江湖看武力。
陈榭一转身,正想离去,忽然回头对麻溜儿招了招手:“小子,跟老夫走一遭。”
…………
一袭晚霞宛如浓艳红妆,给予天幕最后的璀璨。几缕余晖不舍地漏出平整的地缘,几只雀鸟展翅飞跃林间,沿途不忘留下声声凄绝的怪叫,替傍晚的余毋山增添少许萧瑟,阴寒。
卷漱小院无疑是顶好顶美的,但如今相对坐在房中的两人,显然颇有些不大应景。一老一少,连正眼都不赏一个,若是那些假山秀水有感情的话,只怕都要哭了。
弯月渐起,两两无言。
明亮的烛火,映出层层细光。蕊心时不时出些噼里啪啦的碎响,稍带上少许麻蜡的香味。
怪婆婆耷拉着的眼皮不经意一动弹,粗噶的声音既平静,又漠然,好似在唠叨些家常。
“丫头,这么久没见,你身上那几种小玩意是怎么来的?虽然比砒霜那些不入流的把戏强上不少,但小把戏终归是小把戏,以你的本事,不可能察觉不出来。”
粉嫩的唇弯了弯,露出浅浅的酒窝儿,那是带着些羞意的笑,眸色是不纯然的黑,参杂点点琥珀般通透的褐。
这一笑,并不惊艳,却让人浑身说不出的舒坦,甚至会忽略这秀气小姑娘芙蓉面上那道很不合宜的长长伤疤。
“婆婆,这儿有人挑事,所以我小小出手教xùn
一二。至于这毒嘛,不过是那些人一时不忿,偷偷摸摸动的手脚。既然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送上来的毒药又不够看,就随便了。”
梵天瑶草的毒性本来就独步天下,加上涵阳体内还养着一只怎么也喂不饱,平时处于冬眠状态的蛊。
蛊这种生物,最爱的食物除了人的精血之外,就是毒。它们生来就被养在各种各样诡异的毒花毒草种,越是狠辣的毒,它们吃得越高兴。
这两样本是致命杀机,此刻却成为一种另类护盾。天底下能伤到涵阳筋骨的毒,只怕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明白。
雷长胜不追究往事,不等于雷霆镖局人人都服气,比如二雷的父母和被削了脸面的五夫人。
他们不懂雷长胜和涵阳两人之间的交yì
内容,对雷长胜“宽宏大量”的做法,既不理解也很不屑。遂悄悄动用了放在商家堡的人脉,暗地里打算让涵阳吞颗“毒钉”,弄死了,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毒一次,没死,换种毒;
毒两次,没死,继xù
换;
毒第三次,还没动静,那暗茬终于现不大对劲,才匆忙停手。这时间掐得太紧,三种毒还没被“消磨”干净,怪婆婆就来了。
怪婆婆什么功力?涵阳使毒本事足矣独步武林,而婆婆的用毒手法更臻至出神入化。毕竟是山崖下十几年里,日日夜夜折腾出来的。
涵阳从来不懂“以德报怨”四个字怎么写,不追究,只是觉得陪这些跳梁小丑蹦跶很是无趣,便放任自流,任他们折腾。
自信,狂妄,因为有这个本钱和资格。(,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com,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