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晚宴
第三十二章晚宴
开源十三年秋,东陵国君仲孙链自从染上风寒后就一病不起,甚至演变到连上早朝都很困难。二王爷和四王爷一向闲散,五王爷则远在封地,除了驻守北防回不得的太子,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够担当的皇子,是以所有权力几乎都落到了与皇帝一母同胞的三王爷仲孙慛手中。
一些性情直爽而愚忠的下臣被有心人利用,公然抨击仲孙慛有夺权之心。随即,这些人不是被贬,被杀,就是突然病重,再也无法开口说话,朝廷变得异常沉默而诡异。
备受链帝重用的宠臣一派并没有死心,只要皇帝还有一口气在,他们就仍有反扑的机会。现在的情况简单而明了,不管仲孙链最后是死是活,繁华的京城都免不掉一场血光之灾。
秋高气爽,雁飞成一,久病不起的链帝病情突然好转,身体也日渐恢复。据说都是因为皇后派人辛辛苦苦寻回一位名医,并且神奇地掩过宫中重重耳目。
极少有人见过那神医模样,只知他一头银,容颜终日笼罩在幕笠下,身旁跟着一名徒弟,年纪不大,也同样带着奇怪的幕笠。师徒虽然怪异,但确实医术高超,在亲自替皇帝调养几日后,就让仲孙链情况大好。
仲孙链重新回到九龙皇椅上的那一刻,众臣心中千般滋味。有狂喜,有忧愁,也有坐等看笑话的。看的自然是泾西王的笑话,却不料该害pà
的人不害pà
,反而心情大好,甚至在退朝后公然向群臣出口头请帖,九月初八晚邀众人到泾西王府参加晚宴。
三天后,九月初八。泾西王府门前车马络绎,人影绰绰,迎童通报声不绝于耳。大红灯笼下,映出每一张虚伪的笑容。
京城执金吾席揩威利落的抬跨下马,迎面碰上刚出马车的钟诚,将马缰交给小厮后抱拳行礼:“钟老。”
钟诚抚了抚垂到胸口的白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与席揩威先后迈过朱门。
有别于从远处正厅传来地隐约喧闹。石道上安静而平和。随从被屏退。两人慢慢走着。不因为晚到而加快脚步。
“钟老。听说皇上地病好了……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个神医。还能突pò
王爷设在宫里地暗防。”席揩威眉间叠痕深深。眼里透出焦急。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皇帝“病”好以后地结果是怎样地。链帝虽然昏庸。但并不是笨蛋。
这场晚宴有什么作用。其实众臣心中一清二楚。是时候该站队做出选择了。究竟是继xù
拥护有好转迹象地皇帝。还是跟随孤注一掷地泾西王……是生。还是死。
对于席揩威和钟诚而言。他们早在书房密谈之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所以今天他们并不是主角。而是为了更好地看看。以后谁是敌人谁又是朋友。
“呵呵。莫急。那位神医揩威你虽没见过。但绝对听过。王爷这么做自然有他地打算。该来地来地。该走地也留不下!”锐利地光芒从微眯着地眼睛里一闪而过。钟诚笑得高深莫测:“咱们今天就好好kàn
看戏。放松放松心情嘛。”
席揩威只得作罢,跟着钟诚一同走到正厅。入门飞快扫过一番,心里的郁结终于有所驱散,刻意压低了嗓音:“钟老,看来王爷今日收获颇丰呀,连颜衡这老狐狸都派人送礼来着。”
颜衡,身居右相之职,整天笑得跟尊弥勒佛一样,但是心思缜密,算计极精。他装病不来是意料之中,派人送礼也算给了泾西王极大面子。
王府正厅中金碧辉煌,高贵却不低俗,仔细看去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居然来了六成。在皇帝传出身体渐渐好转消息后,还能有这个效果,实在不能不说泾西王势力之广大。
原本有些兴趣缺缺的钟诚,突然双目一眨,一把扯住走过他身旁的小女娃:“哎,这个可是涵阳。”
席揩威长得高大,低下头才能看清楚那小女娃的样貌,长得很秀气,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头上梳着两个圆圆的髻,笑起来两颊还藏有深深的酒窝,面熟得紧,可一时半伙也想不起来。
“钟爷爷好,席叔叔好,刚才涵阳失礼了,一时没有看到。”
微带稚气的嗓音清澈悦耳,总算让席揩威抓住记忆:“你是,王爷的三小姐?”
“是,席叔叔叫我涵阳就好。”
脸上是再自然不过的甜美,有些紧张,更多的是尊敬和喜悦,唯独深深的眼眸里会时不时跳起一点点不耐烦。
行了礼,又随便扯了两句后,才勉强脱身而去。
看着小女娃轻快离去的脚步,钟诚又抚了抚白胡子,言语里有赞赏,但更多的是可惜:“这孩子实在是个人才,上次南街用我送的玉佩做引,诱那伙人自投罗网的丫头就是她。恐怕单从脑瓜子来看,慕晴和夏蕾都远远不及。只是可惜了,她的出身……”
在皇家,很多人都很聪明,但是还是会死得很惨。再聪明的脑袋,也只有一颗,没有强dà
的势力支撑,倒还不如傻傻的渡过一生。
正厅拐过三个弯,小小的花园里幽香阵阵,夜来香一簇接着一簇迎风而动,空气纯净而干爽。
涵阳步子很轻巧,三分之二的鞋面点地几乎不会出声音,只是杀手的习惯。在她紧张的时候,以前的习惯就总会不知不觉地表现。
俏皮的微风撩拨起一条丝,清脆的嗓音很小很冰冷:“我来了。”
花影后走出熟悉的挺拔身影,低沉的笑声带着逗弄和隐约欣喜,慢慢荡开散在空气中:“阳儿,才几个月不见,怎么变得这么陌生?”
“杜子笙,我来不是听你废话的。”面对逼近的少年,涵阳皱了皱眉,微退半步,左手习惯地收紧:“说吧,你为什么对夜谨讲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真的是莫名其妙么?阳儿,你胆子太大了,既然有本事做,就要做得深藏不露,否则只是送给别人制住你的筹码而已。”
杜子笙走上前,压迫感让涵阳呼吸瞬间停滞,时间不过一秒,她就觉得左手手肘一软,倔强地不肯放开手掌,但锐利的匕已经暴露在明亮的月光下。
看着眼前痛到额头冒汗也不让匕离手的涵阳,杜子笙墨黑的眼中有无奈也有怜惜,抿紧唇,左手一带将人整个生生拖进怀里,修长的手指抚上涵阳秀气的左手,用力一折,匕“叮”的一声掉到地上。
弯下腰,揽住怀中僵直身体的小人儿,杜子笙贴近涵阳耳际,醇厚的声线让她为之一震:“我不问你为什么会武功,也不问你当初突然恢复正常的原因。但是阳儿,不要妄想和王爷作对,我能猜到的事,别人也能猜到,我不希望你受伤,一点都不。”
不管是转生前,还是转生后,涵阳第一次感受到了手足无措,惶恐和怒气让她娇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像被激怒的小兽一般低吼:“混蛋,你居然派人跟踪我!在王府里面,你居然真的敢这么做!”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答,要不是一举一动都被盯紧了,她的心思岂是谁都猜得到的!
环住她的手臂猛地缩紧,骨骼感到被压迫的疼痛,但涵阳咬牙不肯吭声,左手依旧酸软,半点力qì
也没有。
在涵阳的概念里,只有武技,却从来不知dào
什么叫内力。一招落败,让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如果今天负责王府暗卫的人不是我,如果王爷一时心血来潮派人继xù
监视你,阳儿,今天你根本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杜子笙很冷静,但是涵阳却从中听出了愤nù
和痛惜,她有些迷惑。
“我不管你从前如何,但是以后我会保护你,所以你不要再轻举妄动,我会保护你。”
“保护?”涵阳觉得她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轻嗤:“我未来的二姐夫,以后在二姐做些什么的时候,你别助纣为虐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无视杜子笙阴霾的脸色,继xù
说道:“杜子笙,就算你有心,你的家族也不会允许。这三个月来,你甚至连打声招呼都不敢,还不是杜大人的主意么。”
虽然涵阳拥有二十三岁的灵魂,但在情爱方面的经验等于零。所以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说杜家不会为了她而和傅玉阶作对。可听到杜子笙耳中,却偏偏能理解成另外一种解释……
“阳儿,你要相信我,我会变得强dà
,总有一天我会让爹同意的。”收拢手臂,杜子笙坚定地开口。
“同意什么?”涵阳有些懵懂,完全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
“同意娶你过门。”依旧坚定的回答。
于是涵阳脑子里随即也坚定的核爆了:娶她?开什么国际玩笑!
用力推开一臂距离,用看怪物的眼光打量着杜子笙,试探地问:“娶我?”有些莫名的甜蜜,但更多的是诧异。
她现在的身体是十三岁将满,还没展都能嫁人的阶段吧……她完全忘了在这个年代,十三岁却是最适合生儿育女的黄金年纪。
涵阳迟疑和抗拒的表情看在杜子笙眼里,无疑被理解成一种拒绝。夜谨的模样突然闪过,同样是男人,对同一个人拥有同一种感情,没人比他更能理解夜谨在接到他警告后,眼里的光彩和失落是为了谁。当初完全可以直接告sù
涵阳,但是他没有,就是为了让夜谨知难而退。
墨色眼眸里怒气犹如惊涛骇浪,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你不愿意?是因为那个护卫?”
涵阳有些无奈,突然身后传出一声枯枝断裂的响声,“咔嚓”。不大,但是足够了。就算在这样令她觉得荒谬的情景下,警觉心也依旧没有降低。
“谁?出来!”
树影婆娑,仲孙夏蕾微微垂着头走出来,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声音向滑过弓弦的露水,脆弱中透出破灭:“子笙哥哥,宴会快要开始了,父王让你马上回到正厅。”
杜子笙无奈,涵阳则趁机抽会一直被握住的手,往旁边侧了一步,刚好挡住脚边的匕:“杜公子你快回去吧。”
院子里依旧凉风习习,夜已深,寒气更重了。在杜子笙走后仲孙夏蕾抬起头来,美丽的脸庞上透出疯狂:“贱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纱衣划过的婆娑声,涵阳顿时觉得一阵心绪不宁。
正厅中,人声鼎沸,觥筹交错。仲孙慛举杯靠在唇边,遮住唇边诡异的笑容。这场晚宴象征的是朝廷中一半的势力决定跟随他,但如此收获都比不上“他”的出现。
司徒冷,在得知皇兄的病况后,你终于也忍耐不住了。那种毒全天下只有你和毒圣会杰,毒圣早被我送上西天,那么剩下的人……只可惜,纵使是你,也不可能再次阻挡我拥有天下的步伐!
杜中敏父子的行礼,打断了泾西王片刻沉思。眼前俊秀的少年让他很满yì
,难得赞赏地拍了拍杜子笙的肩:“这段时间做得不错,右相在本王面前可是提过你许多次了。”
余光往厅门一扫,恰好kàn
见两个女儿相继入内,随即微举双手,在场宾客见状无不入席就座,不再喧哗。
不料王府二小姐径直走上正席,站在泾西王身前,屈身行了礼。傅玉阶柳眉一拢,女儿奇怪的模样让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也起身跟过去,严厉地低喝:“蕾儿,快和娘回座。”
仲孙夏蕾难得忤逆,只是哀求着看了父母一眼,随即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在鸦雀无声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借父王的晚宴,也有一个喜讯想让各位知dào。”
傅玉阶怎会不明白女儿的心事,焦急得刚想打断,却被仲孙慛锐利而玩味的眼光制止。
仲孙夏蕾涨红了脸,面对一张张疑惑而冷漠的面孔,胆怯从疯狂露出头来,却不经意扫到那张令她心醉痴迷的俊颜。
他说了:我娶你。
为何对象却不是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她绝不会容许!他是她的,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
尖利的指甲深深没入娇嫩的掌心里,却痛不过心中的伤口。带着报复的快感和最后的乞怜,她望向前桌那张寒冷若冰的容颜,张开口……
“今天同时也是蕾儿和子笙定亲的日子。”婉转柔媚的声音切断了仲孙夏蕾即将出口的话,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傅玉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