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幻象(三)
也许,这里本身就是地狱。也许朱未来已经死了,折磨他的怪物就是主宰地狱的阎王。
朱未来又一次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朱未来的眼睛一闭上,眼前就出现了幻象:沈鱼鱼在浓雾中的丛林里跌跌撞撞地奔逃,嘴里叫着朱未来的名字。
突然,一条大蛇横在了沈鱼鱼的面前,把她绊倒在地。她正要爬起来,却听到了叽叽的叫声,沈鱼鱼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张鬼魅般的脸,她惊惶地往后退缩着,这时,那条蛇缠在了她的身上。
沈鱼鱼无法挣脱,喊也喊不出来。那个怪物蹲下来,朝她伸出了焦黑干枯而有力的手,嘴巴里还叽哩咕噜地说着沈鱼鱼听不懂的话。
他仿佛在对沈鱼鱼说:
“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跟我走,否则这条蛇就会要了你的命,跟我走吧,我让你解脱蛇的缠绕……”沈鱼鱼的眸子里含着恐惧的泪水,她别无选择,哪怕眼前的这个怪物会把她带入万劫不复的黑暗之中,她也不希望被冰凉有力的蛇缠死,然后被它无情地吞噬。
她无奈地伸出了手,怪物拉住她的手,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使蛇从沈鱼鱼的身上瘫软下去,然后游走。
怪物紧紧地拉住沈鱼鱼的手,朝浓雾中走去。沈鱼鱼绝望地喊道:
“未来,救我!未来,救我——”朱未来喃喃地说: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可现在沈鱼鱼怎么样,他无法猜想。
朱未来闻到了一股浓香。鲜美的浓香。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怪物把吊在架子上的钢盔取下来,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怪物面对着朱未来,用刺刀从钢盔里取出煮熟的蛇段,美滋滋地吃着。
鲜美的浓香就是从钢盔里飘散出来的。朱未来早已饥肠辘辘。因为恐惧,他才忘记了饥饿。
现在,他闻到蛇肉的鲜美味道,口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他呆呆地望着香甜地吃着蛇肉的怪物,眼睛里积满了泪水。
怪物吃蛇肉时,嘴巴里发出
“吧唧”
“吧唧”的响声,好像故意在馋朱未来。朱未来吞咽着发黏的口水,想象着自己也能够像怪物一样吃着蛇肉,尽管在此之前他从来不吃蛇这些野生的动物。
怪物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怪物用他那精神的小眼珠子瞟了瞟朱未来,手里拿着一块蛇段,站起来,一颠一簸地走到朱未来面前。
他把那块蛇段放在朱未来的鼻子底下,朱未来呼吸着蛇肉的鲜美香味,不知道怪物想干什么。
此时,朱未来真恨不得一口咬住怪物手中的蛇段,但是他不敢。怪物的脸挤动着,嘴巴里发出叽哩咕噜的声音。
接着,怪物把手中的蛇段送到了朱未来的嘴巴上,好像是要让他吃。朱未来不敢相信怪物会真的把蛇肉给自己吃,狐疑地望着怪物丑陋的脸。
怪物的眼睛里漾起了一层水雾,又朝朱未来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朱未来感觉他是在让自己吃蛇肉,他试探性地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口蛇肉,怪物看着他,还是挤动着脸。
朱未来不管那么多了,咬住那块蛇段吃了起来。怪物叽叽地笑了一声,伸出食指在朱未来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口里发出
“叭——”的声音,仿佛表示,等他吃完这块蛇肉,就要一枪把他毙了……30沈鱼鱼在张长发出殡的这个早晨醒来,发现自己的肚子鼓得老高,像怀孕了一样。
沈鱼鱼浑身无力,呼吸急促。她想从睡袋里钻出来,但是动弹不得。那把匕首还在帐篷里面,她伸出手,一把抓过了那把匕首,匕首发出寒冷的光芒,如同她冰冷的心。
第37节:第六章幻象看着这把匕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钟非和朱未来他们。
他们不可预测的命运牵动着沈鱼鱼的心。现在是第三天了,过了这一天,也许张大头就会带人上山来找他们。
沈鱼鱼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明天。她的肚子鼓胀,要爆炸一般。她不会再吃任何东西了,哪怕是死。
这时,沈鱼鱼再次听到了歌声:
“……扬子江头淮河之滨,任我们纵横的驰骋;深入敌后百战百胜,汹涌着杀敌的呼声。……”那歌声低沉而又浑厚,有种奇特的磁力吸引着沈鱼鱼。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歌,但想到了那个拥有阳光般笑容的男子。是他坐在壕沟里唱吗?
他到底是谁?不管他是谁,最起码他没有让沈鱼鱼恐惧,相反的,她心底产生了见到他的欲望。
沈鱼鱼忍受着肚子的压迫,钻出睡袋,爬出了帐篷。早晨的阳光金子一般,和那歌声一样,令沈鱼鱼感觉到了某种温暖。
沈鱼鱼轻轻地走到壕沟边,生怕自己的脚步声太重,打扰了唱歌的人。
歌者果然坐在壕沟里,忘情地唱着那支对沈鱼鱼而言陌生的歌。沈鱼鱼还是只能够看到他的侧面,他的轮廓被早晨的阳光雕刻,那么的阳刚,充满了男子汉特有的魅力。
沈鱼鱼呆了,她注视着这个虚幻而又真实的男子,他身上散发出一种让她痴迷的气息。
钟非或者朱未来身上没有这种气息,沈鱼鱼认识的所有男性身上也没有这种气息。
沈鱼鱼感觉到了这个男子的睿智、宽博、深刻又敢作敢当,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体贴温柔,还有缘自骨子里的孤独傲世之感……他是谁?
这个问题仿佛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被他诱惑了,他在她眼中是真正的男人。
沈鱼鱼甚至迷醉地想,这个男子也许就是她前世的爱人!沈鱼鱼出神地注视他之际,乌云从四周向山顶的空中围拢,像有千军万马奔突着包围过来。
那个男子还在唱着歌,一副临危不乱的镇静表情。沈鱼鱼内心没有了恐惧,有的只是迷恋和感动。
她想走过去,坐在男子的身边,头靠在他穿着灰布衣服的身上,闭上眼睛,安详地听他唱歌,感觉他的呼吸,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沈鱼鱼没有动,就那样站着,她真的怕惊动他,怕他突然消失,尘埃般消失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
那男子停止了歌唱。乌云遮住了太阳,乌云在她的头顶翻滚着,狼奔豕突,刚才还朗朗的乾坤,一下子变得如此阴暗。
沈鱼鱼根本就没有顾及天气的变化,她的眼中只有这个神秘的男子,他就是一轮太阳,照耀着她,温暖着她备受恐惧折磨的心灵。
沈鱼鱼眼中也产生了一种幻象:男子站起来,朝她微笑地走过来,轻轻对她说:
“姑娘,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说着,他就拉起了沈鱼鱼娇嫩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温暖还有些粗粝。
沈鱼鱼被他牵着手,走向澄明的远方,她不知道那远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情愿跟着他走……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劈落,劈在沈鱼鱼和男子的中间,地上窜过一条火线。
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雷鸣,在她的头顶炸开。沈鱼鱼没有一丝害怕。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男子。
男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他回过了头。尽管天色灰暗,沈鱼鱼还是看到了他阳光般的笑脸,他脸上一道道黑色的硝烟的痕迹掩盖不住他的本色的英俊。
男子的眼睛坚定而且温情,沈鱼鱼和他对视了一眼,一股电流通过她的全身。
沈鱼鱼内心说:
“你过来吧,走过来吧,过来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天上骤然落下瓢泼大雨。
雨水顷刻淋透了沈鱼鱼全身,雨水从她的头发流淌下来,从她的脖子流进了她身体。
沈鱼鱼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任凭雨水浇着……她希望男子朝她走过来,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尽管下着大雨,男子身上衣服还是那样,没有被淋湿,仿佛他的衣服有避雨的功能。
沈鱼鱼突然发现男子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洞洞,从那洞洞里流出了鲜血。
鲜血顺着他微笑的脸淌下来。他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还是安详地注视着她,那安详的目光中充满了爱意。
他缓缓地倒了下去,像电影中的慢镜头那样,缓缓地倒了下去……沈鱼鱼伸出手,企图抓住他,可她根本就没有力量阻止他的倒下。
沈鱼鱼喊叫了一声:
“你别走——”男子倒在壕沟里,鲜血从他的额头上奔涌而出,沈鱼鱼在狂暴的大雨中听到了血从他额头上流出的声音,像一条奔涌的河流发出了声音。
血水很快地把他浸泡起来,直至他的身体在沈鱼鱼的眼中消失。可他的笑容和歌声永远留在了沈鱼鱼的心中。
沈鱼鱼无语凝咽。这应该是个美好的早晨,可怎么会变得如此的惨烈。
是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让他沉浸在万劫不复的血水之中?沈鱼鱼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揪着,说不出的疼痛,说不出的破碎,说不出的悲伤。
大雨猛烈地抽打着沈鱼鱼和她脚下的土地。雨水中蕴藏着愤怒的吼声。
沈鱼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脸上流淌着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勇敢,什么也不怕了。难道是他的微笑和歌声给了她力量,或者是因为爱,还是……她说不清楚,反正,在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沈鱼鱼突然发现,满天落下的是红色的血雨。这是八月四日的早晨,梅花尖的顶峰降着血雨,和八月二日晚上一样的血雨。
沈鱼鱼站在血雨中,目光沿着岁月一路延伸……突然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让沈鱼鱼张开嘴巴,唱出了那首歌谣:
“……千百次抗争,风雪饥寒;千万里转战,穷山野营。获得丰富的战争经验,锻炼艰苦的牺牲精神,……”第38节:第七章陷阱第七章陷阱31张秀秀仿佛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那是谁在呼救?
张秀秀想到的是沈鱼鱼他们,现在是第三天了,他们还没有下山。她在这个下午走出了房间。
丧席已经散了,她家院里院外杯盘狼藉,她母亲七嫂和几个妇女在收拾。
张秀秀问母亲:
“我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