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卓棠
为什么?
——因为它要求每个嘉宾入场签到。
这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要用毛笔来签到?难道不知dào
他毛笔字丑到见不得人么?尤其是入目皆是一片龙飞凤舞的大字,他那个叫郁闷啊!
春蚓秋蛇般得写下卓棠两个字后,他连看一眼自己写的字的勇气都没有,直起腰,笔一撒,就要迈开脚步往里走。眼角却看见力透纸背的三个俊秀大字——许一航。
卓棠一愣,同名同姓吧?他感到胸口闷闷的,微微松了松领结。
大学的时候曾经提起自己少时曾在机关大院里住过好几年,引得几个南方室友羡慕不已。
在他们想来,住在大院里,那应该是呼朋引伴好不惬意的一段童年生活吧。
其实不然。
那时候和卓棠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只有一个许一航,其他的不是太大便是太小,根本玩不到一起。
妈妈那时候是妇联的干部,平日里最以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为乐趣,尤其是那家独住一栋小楼的许家。
——许家两夫妻现在不吵架了,据说是要离婚了!
男人呐,个个靠不牢,你看才半年不到,就娶了一个女人回来,哟,怎么还带了个拖油瓶?
……
在这风言风语里,许家却官路亨通,扶摇直上,背后的议论声自然也小了许多。
那时候两家爸爸是一个单位的上下级,自然是鼓励他们玩在一起的。
但是他不喜欢许一航,或者说是讨厌的。他讨厌许一航的最大原因,只是因为许一航太过出色,他比不过他。
不懂事的时候觉得没什么,许一航成绩好,他成绩也不错;许一航跳级,他也跟着跳级。那时候爸爸妈妈是极以他为自豪的,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世界最优秀的人。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挫折感越来越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以前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人,怎么会那么傻呢。那个许一航,也并没有特别用功地去学,但却是每次都考第一名,他拼了命地复习,也赶不上。
自尊心使他不想认输,可现实太残酷,他不服都不行。他这辈子第一次所受到的挫折,就是许一航给他的。
……
“阿棠?”有人打断他的回忆,从后面走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西装革履,温文尔雅,可不就是那个许一航?
他一时呆愣,不知dào
该用怎么表情来面对,对面的人就笑着递过一杯酒给他,“不认得我了?许一航。”
“你小子!”他终于找回表情,“这也怪不得我,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
“是好多年了。你怎么样?”
卓棠双手一摊,“你也看见了,就这样!混着呗!”
正说着,一航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掏出电话,说了一句抱歉便走到一边人少处接听。
这个电话打了许久,卓棠看着角落里的一航蹙眉扬眉,浅笑大笑,心里嘀咕一声:还以为你许一航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和我们一样!
讲完电话走过来,卓棠说了一句:“女朋友?”
一航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味他的话,过了好一会,才回答:“是妹妹。”
“哦!”卓棠笑起来,“你那条小尾巴,那个小胖妞,叫什么来着?”
“你倒是还记得她。”一航笑开,“染笙,章染笙。”
“可不是!”
那时候染笙妈妈刚嫁过来,正带着小染笙访邻居,卓棠放学回来,看见客厅里坐了两个人。妈妈看到他,对他说:“阿棠,快叫阿姨。”
染笙的妈妈也敦促坐在一边玩手指的小染笙,“染笙叫哥哥。”
她看到他放下书包,只问了一句:“你们放学了吗?”
“是啊!”他抹抹汗,拿起茶几上的凉开水一饮而尽。
“什么你啊我啊的,真没礼貌,快叫哥哥!”染笙妈妈连忙提醒她。
“那哥哥也回来了!”小染笙连忙站起来,就要回家,又回过头对他说,“谢谢卓哥哥!”她的唇角往上翘,连雪白整齐的牙齿都微露出来,笑得非常好kàn。不一会儿就噔噔噔地跑回家了。
自从那次宴会后,卓棠似乎经常见到许一航,以至后来,两人也慢慢玩在一起。
有一次,卓棠说要去许一航家打麻将,许一航推说没有麻将,卓棠笑嘻嘻地说,“这你就放心吧!”
结果卓棠不但借了麻将,连麻友都借来了。许一航无奈,招呼一声后拎了麻将进了浴室。卓棠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寻至浴室,看见许一航竟然在用酒精细细地洗那一张张的麻将牌。
“你这是干什么?”
“麻将太脏了,洗一下。”许一航说得极其自然,“对了,我洗好以后,你让你那些朋友也来洗洗手。”
卓棠觉得自己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要晕厥过去。拔脚而走之前当然不忘刺一下许一航,“洁癖是一种心理病,许一航,你要趁早去看医生了。”
从那一次后,卓棠再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到许一航家里去玩。又有一次,一班人,还有几个是小时候一个大院的孩子,大家聚到一起在一家夜总会里唱歌消遣。
男男女女十多个人,那天的气氛很好,大家也都玩得很high。
许一航不是那种出风头的人,不会像卓棠一样麦霸,也不会很多话,所以卓棠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
卓棠一连唱了十多首歌,一时觉得口干舌燥,转头拿起茶几上的一杯红酒倒头就喝。许一航没有说什么,站起来去外面又向服wù
员要了一个新的杯子来。
那天同行里有一个女的,叫刘琪的,似乎对许一航特别有好感,而且完全不掩饰她的好感与兴趣。都市男女,本来就敢爱敢恨,再加上酒精的刺激。等许一航换了酒杯倒上酒,喝了一口,放下。刘琪就走过去,坐在许一航的旁边。挑逗地端起许一航的茶杯,对着许一航留在杯壁的浅浅唇印仰头一饮而尽。
完了又娇笑着问,“许先生不介yì
酒被我喝了吧。”
“当然。”许一航极有风度,微笑着回答。
刘琪觉得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重新往杯子里倒上酒,半真半假地说,“把许先生的酒喝了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再陪许先生一杯吧。”说着,还把自己留着唇印的地方向着许一航,身子依偎过去就要喂酒。
“谢谢。”许一航推开她,“我并不渴。”
“别啊!喝一口嘛!”争执间,半杯酒就倒在了刘琪的身上。
刘琪“啊!”地一声尖叫出来,包厢里的人终于发xiàn
了这个角落里正在上演的一幕香艳剧情,当然,卓棠也看了过来。
“不好意思。”许一航并没有绅士十足地提出更多的补偿条件,只说了这么一句后就高高挂起。
刘琪找了一个无趣,悻悻地离开去洗手间打理自己,回到包厢,也不再去许一航的身边,而是坐在离他老远的包厢门口。但眼光时不时地瞟过来看他,她失望地发xiàn
,许一航神色如常。
只有卓棠注意到,他整晚没有碰那杯酒,也没有再向服wù
员要新的酒杯。他一直坐到散场,才离去。
后来在一次宴会里碰到刘琪,不知怎么的说到了许一航身上,刘大美人第一次被拒绝地这么不容情面,自然是印象深刻。卓棠打圆场:“许一航有洁癖,倒不是故yì
为难你。”顺便还把“洗麻将”那回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刘琪听了以后,惊讶地直咂舌,“还没有见过这么怪癖的男人!”末了还是补充道,“不过他可真迷人,越是这样我越是喜欢他!”
后来染笙在自己和许一航的安排下,到他所在的公司来实习。看见她被人排挤,他倒是想帮忙,没想到染笙硬梆梆地吐出一句:“不关你事!”
他再逗逗她,却换来她的避如蛇蝎。
卓棠笑。
他想起小的时候,她曾经那么粉嘟嘟的一个小胖妞,每次他捏住她粉嫩的小肉脸逼她叫“卓哥哥”,只能惹来一声“卓棠讨厌鬼”。
卓棠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记仇的小人,要不然怎么能把许一航不经意打压他的点点滴滴都记得那么清楚?要不然怎么会因为小染笙没有叫自己一声哥哥而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在加拿大见到染笙的时候,卓棠是激动的。他心里隐约明白,如果染笙可以转而爱上他,那么他曾经受过的所有打压和不平都会烟消云散——不管是章染笙那里的,还是许一航那里的。
对着章染笙,卓棠失神的时候越来越多,很多时候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句话来:流年竟另她如此娉婷。再抬头看看一弯新月,更加坚定了自己夺取她的决心。
卓棠听过一句话,叫作:阴沟里翻船。当时还觉得很新鲜,后来对照自己的经lì
一回想,才觉得满口泛酸。
自己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也是青年才俊有房有车。怎么她章染笙就是那一块顽石而不做那蒲草呢?
他起先相信是染笙笨,不明白他的心意,在他明示暗示了好几次以后,她才给他找了一个原因:我先遇见他。
还能怎么样呢?遇见一个这么傻的傻妞,遇见一个这么强dà
的对手。应该仅仅只是他的运气不好吧。他还是风流的倜傥的,有人追着喊着要爱的。
后来有一次,卓棠无意间在街上碰见许一航和章染笙两个人。说是碰到,其实并不贴切,因为只有他看见了他们两个在吃冰淇淋。
那次他站在路旁等一个客户,所以才会盯着他们看了那么久。
染笙的面前一大杯冰淇淋,许一航坐在她对面,手里仅一杯苏打水。染笙不知和许一航说了什么,许一航微笑着摇头,后来,只见章染笙挖了一大块冰淇淋向许一航嘴里送过去,许一航也没怎么推辞,就吃了下去。
那一刻,卓棠不知怎的竟想起那次许一航怎么也不肯碰刘琪喝过的酒。
洁癖,是一种心理病。原来,只要碰到心里的那个人,再怎么厉害的洁癖也会痊愈。
很久以后,染笙和许一航早就结婚了,连孩子都有了两个,只他一个人,还在漂。母亲每次都要念,还每次都要拿别人的例子来刺激他。
有一回他回家吃饭,母亲又拿他说事,不过这次说的是许一航的事。
母亲不知dào
什么时候碰到了染笙的妈妈,在饭桌上唏嘘着说,“那个老许的儿子,你知dào
的吧。”
“老许?”说的不是许一航吧,卓棠不经心地点头,一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知dào
他妈又要开始念经了,“老许的儿子为了娶那个小笙,居然和小笙的妈妈保证,他不会有半点介yì
自己母亲以前的事的。好像还在财产上做了很大的让步。”
“唉!”母亲又开始感叹,“当初林宛哪里是想离婚,她不过是想震慑一下老许,没想到真离了。后来她想复婚,谁曾想到老许这么快就找好了女人,林宛这么早走,也是被这件事给气的。”
卓棠听完,开口问,“这件事是染笙的妈妈亲口告sù
你的?”
“她哪里会这么说?”母亲撇撇嘴,“我这不是听那女人的口气听出来的么?”卓棠的母亲一直不很喜欢染笙的妈妈,一直用“那个女人”来代替她。因为其太傲气,太盛气。
卓棠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人家的家事,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我倒是想管自己家的事啊,你有事让我管吗?人家如今都两个孩子了!”
……
卓棠苦笑,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究竟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