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年夜饭照例是和叔叔一家一起吃的。我这几天被训得惨了,所以一开席便埋头吃。多说多错,我在争取不说不错。
  “孩子们都这么大了,我们不服老也不行了!”说这话的是婶婶,她一贯喜欢穿红着绿和我扮姐妹,听到她这么说我倒是吃了一惊。
  “是啊!一航都二十八了!”爸爸感叹道。
  婶婶又问,“还没女朋友吗?”
  我眼睛盯着饭碗使劲地扒饭,一声不响。听得一航慢慢开口,“这种事情,还是得靠缘分的吧!”
  “唉,哥,我怎么记得你原来有过一个女朋友啊!还挺漂亮的,后来你美国回来好像就没有再见到了。”堂弟突然抬起头,说道。
  “对啊,我也记得!”弟弟也来凑热闹,“姓李对吧,我记性好吧!”
  “是有这么回事。”一航轻描淡写地说。
  我正好从佛跳墙捞了一块生姜,一时没看清就往嘴里送,呛得连连咳嗽。弟弟唯恐天下不乱,对我说,“姐你激动什么啊?”
  我,我,谁说我激动了!
  我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妈妈递过纸巾,对我说,“把眼泪擦擦。”又感叹道,“老是毛手毛脚的,这三个孩子里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染笙,最放心的就是一航了。”
  “那么我呢?”弟弟举手问道。
  “你啊!还看不出来,不过我也不奢望能像你哥一样出息了。”
  我哪有那么差……我在心里嘀咕,像当初我考大学的时候成天夸我多好,看我一激动不也考上名牌大学了么?
  话题饶了一圈又饶回到一航的终身大事上来了,说了没几句后,我小声提醒,“妈,七点半了,你们还得去看春晚呢!”他们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
  我们几个小的回到了家,打算玩几圈麻将,我晚饭吃得太多,玩了一会后就开始打瞌睡。
  弟弟怒不可遏地抢过我桌面上的赌金,“这是精神损失费!”
  我不在乎的摆摆手,“买了糖给大家分一分。”
  我上楼洗完澡便躺在床上,看了会电视才想起要和朋友拜年,掏出手机给大家发短信拜年。
  按键滑到寝室的几个人的时候,我想了一下,专门挑了一个搞笑的短信发过去:狼来了,鼠窝里乱成一团,鼠妈吩咐道:大鼠去堵门;二鼠去堵窗;当看到小鼠时,鼠妈来气了,大叫:小鼠不要再玩手机啦!你肉多,去把狼引开!!——鼠年快乐!
  没过多久,我就收到了乐乐和老大的回音,我握着手机等阿曼的短信,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半夜里做梦,梦到有人对着我的左手吹气,痒痒的,我想挠的时候那人却改用胡子扎我。我觉得难受,使劲挥左手,“砰!”地一声,我醒过来。却看到我的手机被摔到了墙角。原来是电话。
  我走过去捡起手机,电话已经断了,是阿曼来的。我回拨过去,和她互道新年快乐。拜完年后,手机那边安静了好一会。我迷迷糊糊地想,她再不说话我就和她道晚安,我困死了都。
  “阿笙,你毕业论文写完了吗?”阿曼终于开口。
  “嗯,初稿完了,还没有给教授看过,等回来我再交上来。”
  “那工作单位定了没?”
  “没。”
  ……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着,到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xiàn
  手机还是握在手里,都不知dào
  什么时候睡着的。看了看通话记录,27分钟,这样子,应该算和好如初了吧!
  大年初一,天气很好,一航提议去郊外骑马。我头摇得拨Lang鼓,这大冷天的,谁也别想把我从暖气室里拽出去。
  一航劝了几句,见我实在不乐意,就说,“那就去新开的泰国餐馆里吃一顿吧,爸爸和阿姨反正又要出去。”
  许一泽大呼抗议,我选择间歇性耳聋。
  我曾经伤心,为什么我和一航,几乎从不曾默契。
  他想去喝盅暖洋洋的热汤的时候,我却心血来潮要去吃生冷的日本料理。
  他看书习字的时候,我又会很想一起去打球游泳。
  他说天气好应该出去走走,我宁愿窝在家里拉上窗帘看恐怖片。
  他不喝汤,带我去吃日本料理;不看书不习字,陪我打球游泳;放qì
  出去兜风,和我一起躲在家里看片。
  我却总觉得有些难过。为什么我们无法心有灵犀?
  初三的早上,我还在睡觉,手机就欢腾地叫起来,我迷迷糊糊地掐掉,那头的人再打,掐掉,再打。我终于投降:“哪位?”
  “嗨,阿笙,我回来了,赶紧出来!”那头的人显然没有打扰别人的自觉,热情洋溢地招呼我。
  “您哪位?”
  “蔡朵行之!”
  “嗳,嗳!”我赶紧跳起来,天呐,我怎么忘了这姑奶奶会回来。
  朵朵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初中没毕业,就被她爸爸扔到加拿大。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朵朵的爸爸蔡叔。蔡叔是一个有名的企业家,当然,前几年人们管这叫暴发户。朵朵出生的时候,他爸爸正在日本挣人生的第一桶金。
  蔡叔接到家里电话询问漂亮闺女取什么名的时候,很是文学了一把,取了一个名,叫“行之”,这来源于中国一句佛语,意思是,唯有不停地走才能回家。朵朵妈妈不乐意了,非要叫“朵”,寓意她的女儿像花骨朵一样美丽。争执到最后,决定都用上。这个特别的名字,直接导致了朵朵非同一般被点到率。这特殊的待遇也间接造成了朵朵那好得令人仰望的成绩。如同现在,我才将要本科毕业,她已经是准博士了。
  可是,这个准博士也有研究所里解决不了的感情问题来咨询我,“阿笙,你说我是不是该主动点。”
  都说女人读到博士,多少有点怪癖。比如眼前这一位,不就是感情问题么,你至于谨慎得在大冷天把我拖到空无一人的海边讨论么?
  我边打哆嗦边点头,告sù
  她千古真理,“女追男,隔层纱。”
  “别介!”朵朵连连摇手,“你追你家许一航,追了十几年都没追到,我可不敢相信你。”
  我反驳,“他昨天就叫了我一句宝贝!”
  “阿笙,你暗恋得都快没救了!他叫你宝贝,这只是一种习惯,没有任何意义,OK?”见我都快要沮丧死了,朵朵良心发xiàn
  地摸摸我的头,“乖,等我把皮特那座碉堡拿下,我再把秘密武器传授你啊!”
  态度这么敷衍,分明是哄我的。没一会,她又开始向我描述那个叫皮特的德国人多么地聪明能干英俊动人,还有,多么地傲慢,多么地不把她放眼里……
  远方的大海有着苍老的容颜,我望了会,掉过来看朵朵。
  朵朵闭着眼睛,“你知dào
  我的愿望吗?”
  “给你一个对手,让你永垂不朽。”
  朵朵对我竖起拇指。“一个对手。永垂不朽。”她睁开眼将整个天空纳入眼中,自嘲地笑,“年少轻狂。”
  我心中一凛,笑,附和,“年少轻狂!”
  元宵还没到,朵朵就回了加拿大。一如往年,我在吃吃喝喝中渡过剩余的日子。春节假期结束的时候,已是二月底,我和一航一起返回A市。
  在飞机上,空姐倒咖啡的时候,一个孩子刚好跑着去上厕所,一个不小心就撞了上来。滚烫的咖啡眼看着就要倒在我头上的时候,从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挡掉了大半咖啡。
  那空姐和我都被这突发事件惊住了,一时傻傻的没动作。
  “染笙,你怎么样?”我看看自己,衣服上倒上了一些,但是所幸冬天穿得多,倒也没什么事。转头看一航,手背上红了一大片,弄不好是烫伤了。
  我连忙摸自己身上的口袋,四处找纸巾找不到,急得要命。
  “别找了,我去冲冲冷水。”他用右手解开保险带,往卫生间走去。我连忙跟着他走进去,看他在水龙头下冲水后更加红的手急着问,“烫伤了吗?”
  “还好,不算严重。染笙,你先去问空姐要点药膏。”
  “哦,好。”
  空姐找来了药膏,一航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我低着头帮他抹那绿油油的药膏的时候想:如果像这样,做一辈子兄妹也很好。毕竟这个关系比较长久比较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