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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慢慢冷起来,我和同事的关系倒是越来越热乎了。
  “啊!累死累死累死!”陈姐在一堆文件资料中抬起头来叫嚣。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出现在面前。
  “陈姐,你忙了一天了,喝杯茶吧!”我笑盈盈地端一杯花茶给她。
  “小笙真乖。”她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又抽回去摸摸自己的,“哎呀!可真的得保养了,都快没本钱骗张长期饭票了。”
  “总监搞什么鬼,把工作一个劲往这边丢,连这些陈年的案卷也翻出来让我们整理?”真是令人发指的行径,把一班员工累得人仰马翻,接近崩溃。
  “听说,总监被女朋友甩了?”Jane捧着杯子凑过来。
  “是吗?他女朋友?Jane你见过?漂亮吗?”
  原来不止女人,男人也八卦。而且所有人德行都一样。
  记得以前我就很喜欢问一航这些八卦,记得有一次——一航托着脸看着摊在桌上的大学物理,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他笑了一下,“有什么要问?”
  “一航一航,我听说你昨天你们班新转来即被封为校花的周美人邀你去Starbuck约会?”
  一航靠入椅背,“是有这么回事。”
  “那么那么,”我一脸急切,凑过去,双眼发光,“周美人怎么个美法?来,跟我说说。”
  一航失笑,伸手推开我,“别闹,阿姨在上来了。还有,我现在没空。”
  我失望地叹口气,“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预约。”
  “一个星期都没空,而且,染笙,你也要考试了吧?”一航端起骨瓷杯喝了口咖啡,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哎,哎呀,差点忘了,小泽要我教他解一元二次方程呢!我不打扰你了,拜,你忙。”我知dào
  他又要训我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一眨眼,我居然也撞了两个多月了。
  “小陈姐,我们公司圣诞会放假么?”
  “按照往年惯例,”小陈把杯子递给我,我自觉自动地去茶水间替她泡好一杯花茶。她接过,优雅地吹散浮起的花瓣,又慢条斯理地喝一口。
  真是,真是急死人!
  最后才举起一根兰花指,“一天。”
  “一天?”圣诞是星期三,这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放和不放没两样么?我泄气,有点闷闷的。
  随着圣诞的一天天逼近,办公室里的花朵居然也在一天天增加,害我一个恍惚以为迎来的是情人节。
  但碍于孙总监那“据说”被甩的悲惨命运,众美女也不敢多张扬,只好藏着掖着偷偷甜蜜。连空气中都漂浮着淡淡的甜。
  这天,Jane收到一束花,刚签收完捧着走进办公室,一路嗅着做陶醉状,不想迎头碰见孙总监。
  “啊!总、总监好。”Jane居然一个激动行了个90-见面礼。
  孙总监估计是被吓着了,半天才回神过来点了个头。
  我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声来,使劲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耳边听到有人憋闷的笑声,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声。
  是我。
  孙总监朝我走过来,我连忙东一理西一理,间歇性抓抓头发,“那本文档呢?奇怪。”
  我从桌上一直找到桌下,甚至在桌下待了不下五分钟。
  可是那双站在我桌前的脚丝毫没有挪动的迹象。
  孙总监看我一个人自说自话自做自事,半晌才缓缓道,“今天是平安夜,大家4点钟可以下班,不过按例要留一个人到5点半,好了,大家商量一下谁值班吧!”
  话音一落,我就接到无数哀怨又渴切的目光洗礼。
  “小笙,餐厅定位六点就要取消了。”
  “小章,电影院的票今天很难买到啊!”
  ……
  中午食堂的大师傅做了甜甜的糖醋排骨,一时兴奋吃得太多,下午的时候,我坐在电脑前玩红心大战,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被人推着胳膊弄醒的。
  我以为还在做梦,因为眼前是一航。
  头有点痛,我拿手使劲敲了两下,没用,仍旧晕晕乎乎的。正当我考lǜ
  是否要掐自己一下的时候。一航伸手从桌上抽了两张纸巾,帮我擦擦嘴巴,“梦到什么了?馋成这样?口水淌得三尺长。”
  接着他又责备我,“怎么还这么不懂照顾自己,暖气都关了,这样睡觉会着凉的知dào
  不?”
  得!这下我知dào
  不是做梦了,梦里怎么会有这么破坏气氛的台词出现!
  “你怎么来了?”我还是茫茫然。
  “哦,我来签份合同。顺便过来看看你。”
  瞧这人多不会说话,他只要是把话倒过来说我就会高兴得不得了。
  我看看四周,人都走光了。“几点了?”我问他。
  他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六点,已经下班了。走,我带你去吃饭!”
  我到这时才想起另一个问题,“嗳!你怎么进来的?”
  他用手指指门口,说,“阿棠在这里。”
  果然,某人正倚门扮深沉。
  我关了电脑,站起来收拾我的东西。
  一航走过去把我们办公室的灯闭了。站在电梯门前等电梯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都二十二岁了,怎么还这副模样,真的养不大?”
  “我可是天山童姥的嫡系传人,练的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八荒六合惟我独尊功,青春永驻,哇哈哈!”
  一航笑着看我献宝,卓棠更是配合着对我作出崇拜不已的表情,“哎呀,您可真是太厉害了!何止是青春常在,还有千娇百媚呢!”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我们一路笑着走到停车场。
  我眼尖,瞥到卓同学车里就坐着一只千娇百媚,正在画皮描眉呢!
  有美在前,卓姓同学非常自然地抛弃了我们。
  我上了一航的车子。
  他低着头,俯过身来帮我把安全带系好,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
  不由自主地开口,“工作很忙吗?”
  “什么?”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我说,“你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他伸手抚摸我贴在额前的头发,一绺一绺的,看着我,有宠溺的眼神,“小孩子。”
  我气馁。
  我把窗子打开,靠在椅背上,夜晚的晚风显得有些许宁静和温柔。
  我突然说,“我渴了。”
  他依旧目视前方,“后座有纯净水。自己拿。”
  “我不想喝纯净水,我想喝可乐。”
  他终于转头看我,微微侧过身子打开车柜,摸索一阵,递给我一罐可乐。“真是麻烦精!”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我有点后悔,刚才没有说鲜榨橙汁,让他替我去买来。
  “你觉得阿棠怎么样?”
  “很好啊!”
  “哦?怎么好法?”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长得帅啊。”看见一航一脸惊讶地转过头,目光充满了探索与好奇,我便回了个甜甜的笑容给他,“当然,你比他更帅!”
  一航有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换了话题道:“你的工作还习惯吗?”
  我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你?”一航的语气冷下来。
  “你有什么事……我不在A市……”
  我觉得奇怪,一航从来不这样冷淡,转过头看他一眼,他倒是用心开车,一声不响,车开得极快,CD里放一首老歌,是莎拉布莱曼的《thislove》,不留意就闯过一个红灯“我们正要去吃饭。”他说,“就这样,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说着便合上了电话。
  我们。是不是我和他,在一扇门里就叫我们?我很高兴,笑得眉眼弯弯。
  他侧过头看了我两眼,“你很开心吗?”
  “当然!”我们——车里安静了好一会,我终于憋不住好奇,问,“是谁啊,你从头到尾都没称呼的,好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一个同事,没什么事的。”他淡然地把话题扯开,“你要吃什么?日本料理好吗?”
  “嗯!”我很愉快,微笑着点头。日本料理啊!好久没吃了。
  车停在一家高档的日本料理店门前,服wù
  员领着我们进了安静的包厢,坐在榻榻米上,一航把餐牌递给我,“自己点吧。”
  我根本不看餐牌,直接说,“两份大的海胆刺身。”
  一航看了看餐牌,又补充了神户雪花牛排和“大个子”毛蟹。
  点完菜,包厢内一时安静得有点诡异,一航一直低头研究着手机,漫不在心的样子,我摸摸头,准bèi
  活跃一下气氛,就说,“我来讲个笑话吧!”
  “早上赶公共汽车,到站牌的时候汽车已经启动了,于是一人只好边追边喊:‘师傅,等等我,师傅,等等我呀……’这个时候,一个乘客从车窗探出头来,冲那人说了一句,‘八戒……我看你就别追了吧!’”
  讲完,一航只翘翘嘴角,打击我说,“这个故事我听了八百遍了,怎么你每次就只会讲这个?”
  我不服气,“那你来讲一个试试!”
  一航笑笑,注意力又回到了那个手机身上,一直盯着看,好像要看出朵花来似的。
  刺身很快上来,我像从前一样只用日式酱油沾着吃,一航还是心不在焉,我气愤,都不理我,于是埋头苦吃,一下子把鲜美的食物消灭一大半。
  “染笙?”一航终于发xiàn
  我的不对劲,问我,“你吃那么多,等下要胃疼的,要不要歇一歇再吃?”
  “好。”我拍拍肚皮,靠在椅背上。
  “撑着了?”
  我点点头。
  “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长进?”一航看着我的样子叹气。
  我实在吃不下了,冰块上还盛着几个海胆,我用筷子,一个一个夹到一航的碟子里,一边还嘱咐道,“Lang费是可耻的,所以你一定要把它们吃完。”
  半晌,一航拿起筷子,皱着眉头,一口一个地吃。慢慢咀嚼,吞下,仿佛为了消除海胆在口里残留的感觉,还仰头喝了整杯清酒。
  我明知故问道,“好吃吗?”
  一航轻轻笑道,“很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