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血浓于水(上)

  这世间有两个贼最为惹人注目。专偷死人的鬼盗——阎罗目,以及专偷活人的大贼——风展。前者其实说是偷,但更确切的来说,是盗。
  阎罗目和风展皆精于偷盗之事,只是阎罗目是眼疾手快,风展是眼疾腿快。阎罗目的本事其实远比风展多得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风水学,玄学,建筑学等等五花八门的东西都很精通,曾经叶依然点评这位鬼盗为经天纬地之才,知晓天文地理百家学术,称是君本贤才奈何做贼。
  风展的本事就很少了,可胜在一个极字。任何一样本事做到了极致,就一样能一法破万法。风展很快,快到了莫说常人,便是武者们也难以理解认为匪夷所思的地步。所以他并非不偷死人钱,而是那些诡异的墓穴他破解不了,反倒是活人钱最好偷。
  阎罗目此刻就在倒斗。阎罗目的真正姓名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面具之下的阎罗目据说是一个惊世美男子。不过这也无法考证,因为对奇门遁甲的超乎寻常的运用,阎罗目的行踪无人知晓。
  而此时阎罗目所在的地方,乃是楚皇陵。照理来说,楚皇陵本不该还存在,因为秦楚之仇断不会让楚国的皇族墓地还完整的保留。只是当年楚国的第一任皇帝便是个玄学狂热者。信奉生前死后之说。故而在楚国,皇帝死后的陵墓乃是楚国的最高等级的秘密。每一个皇帝的死后的皇陵所在也皆不相同。
  如今阎罗目费尽心思遍访大江南北七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任皇帝的陵墓,他以丰富的经验判断出其间藏有的宝物价值不小。只是如今阎罗目也犯了难。
  因为他遇到了一个非同小可的守陵人。这个守陵人肤色黝黑,穿着黑色的毛裘,平时也甚少说话,皇陵唯一的入口便由他把守。有守陵人的墓阎罗目也去过不少,但总归是有办法将其引开。
  但这个人仿佛可以不睡觉一般,也甚少与人说话。他雇了不少人试图用声东击西的法子去引走守陵人,都没有任何效果。那人不动如山,守在皇陵门口一动不动。
  阎罗目多番打听,从当地人口中得知,此人姓张,平时不爱说话,是个闷油瓶儿,但武艺高强反应机敏。容颜仿佛不会老去一般镇守皇陵十数载。是个神秘的怪人。(注)
  阎罗目用尽手段也无法让这个闷油瓶离开,请来了不少高手也都被这守陵人轻松击败。不得已,阎罗目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与自己齐名但是比自己更爱钱的人……风展。
  大贼风展其实阎罗目早就想结识了。虽然阎罗目与风展齐名,但二人从未正式认识过,也未交手过,大家各偷各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阎罗目保守估计皇陵里的东西价值不低于武林任何一位强者的赏金,很是心动,但奈何没有人能正面突破这个闷油瓶的防御。而江湖上的顶尖强者也不会为了钱去盗楚国皇帝的坟墓。所以志同道合者,唯有风展。风展虽然没有强大的武功,但超一流的身法却可以让风展越过守陵人。
  一个不算成型的计划在阎罗目脑子慢慢浮现。但眼下,他又有一个难题。阎罗目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为了一个计划可以铺垫数个月甚至更长。在考虑到要找风展帮忙的时候,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找到风展。
  同样是盗贼,以前作案的时候,风展的频率可比自己高多了,但似乎……从去年夏末开始,他就没有听过风展的名号了。
  按理来说,风展这种大贼要是落网了,帝国没理由不大肆宣扬。所以阎罗目认为风展不是落网了。只是风展去了哪里他也不清楚。如果没有风展,那么阎罗目便只有设计一个骗局,让武林的顶尖高手来协助他盗墓。
  但阎罗目还是好奇,那个与他齐名的大贼,将近大半年销声匿迹是去了何处?
  ……
  连庆,唐索野草庐。
  从北域战争归来后,再见到依米,风展感觉到比以前还要强烈的思念与幸福感。整个北域战争里,他与钟云秀做到的事情并不多,最大的成就,大概便是让项武回到了战场,在帝国最后的几千人就将覆灭的时候,让项武脱离了重伤垂死之态,重新战斗。
  最终等来了一个悲壮却又终究是胜利的转折。
  但也是那个时候,风展与钟云秀都意识到,能在战场上活着过来,无论战争的胜败,其本身都该是一种幸运。
  所以当客栈的人决定前往东海城度假的时候,风展拒绝了,以他的速度,连庆到东海城也不过两日脚程,他选择了多陪陪依米。虽然唐索野带着她的傀儡在风展看来是很可怕的事情。但甜蜜总归更多。
  客栈的生活自然也是有趣的,风展原以为跑堂该是一个很累的活计,可现在看来,客栈的生意想很累都难。在客栈里随着宸回这样的人四处游走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一旦没有了背负着的东西和使命,风展才真正的感觉到原来……天空可以如此宽广。
  他喜欢如今的生活,也喜欢客栈里的生活。因为喜欢,所以才有些患得患失。
  源于北域霜川城中,破庙里项武的一番话。
  “如果有一天,你面对一个以死相博也无法战胜的对手,你明知道他活着将会危害更多的人,也知道只要牺牲一部分人就能杀掉这个对手,你会怎么做?”
  “将来如果有一天,你被魔宗的人被那些楚民推上了楚国复辟的道路,或许你就会面临这样的选择,也许那一天,让你面临困境那个人会是我。如果失去一部分楚国士兵或者楚国百姓,就能杀死我,如果不杀死我,他们能活一时,但不久的将来,你的追随者们就会面对更大的危机,你会如何选择?”
  与项武的那番对话是风展心中的一个结。自那之后风展每隔一阵子就会想到这些,楚国皇族的身份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留待他的,只有生下来便注定要背负的责任。以及帝国的无尽追杀。可终究,他是楚国的皇族。
  风展不懂政治,但即便他是一个门外汉,也知道帝国如今极度虚弱,虽然帝国并无需担心外患,可却还有内忧。
  项武那番话并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他作为帝国军界的第一号人物,世间最强之人之一,自然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比之如楚国。
  楚国当然已经灭亡了。但这几年来,项武和神兵绝将营都能隐隐感觉到有股势力在慢慢扩大,如同蛰伏的蛇一样等待着一个致命的机会。那个势力必然跟楚国有关系。而那个机会,也许便是如今。
  在帝国损失了近半数的兵力和不少名将之后,若真有某个势力要复兴楚国,风展感觉到那一天不远了。
  这一刻,他甩了甩头,尽管最近这样的感觉越来越浓,但风展或许没心没肺惯了,倒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如今是夏日,连庆山外已经显得有些炎热,风展裸露着上身,匀实的肌肉展露无遗。在连庆的这段期间,是由唐索野负责烹饪,依米负责帮工和收尾,而寻找食材的任务,便落到了风展身上。因为无论是狡兔还是狐狸,无论是飞鸟还是游鱼,在风展这样的速度下,它们都跟待收割的庄稼一样。
  唐索野是个追求美的人,自己的美倒是其次,但自己所能感受到的美则必定不能轻慢,故而她的傀儡多是俊男美女,做的菜肴手艺,虽然比不上丁七两,但对于风展和依米来说,是绝对的人间美味。
  在打猎的期间,风展扫了一眼天空,看见了一只信鸽。虽然没有阿卡司那般御风揽月的逍遥,但凭借惊人的腿力,风展也能跃至高空。其实不久前他也在想,似乎很久没有见到掌柜厨子那群人了,再待几天就得去跟他们会合了。而没多久,掌柜的传信鸽就来了。信中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魔宗有难,速来南沙城最大的酒楼会合——掌柜字。
  风展知道宸回的说话风格,也知道魔宗对于宸回来说是比较特殊的,所以没有想太多转身便前往了草庐,准备收拾一番道别。事实上他也有些闲不住,清闲的日子惬意归惬意,但风展骨子里也有一部分是渴望着冒险的。
  风一般的速度只在瞬息间风展便穿越了连庆山外的树林,来到了唐索野的小屋。
  自打北域战争结束后,风展便一直在锻炼自己,习得了一套吐纳之术锻炼内劲修为,同时也在双腿之上绑了更重的铁块。他想要更快。
  让风展疑惑的是,屋子的门被大开,走进屋内时风展大惊,唐索野被人击昏了。连庆山外的小屋乃是客栈的秘密据点,唐索野这么多么年来除了招待过客栈中人和魔宗的人,并未将地点告诉任何人。
  风展唤醒了唐索野:“唐索野,依米呢?”
  唐索野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仿佛连怎么晕倒的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忽然晕了。”
  风展愣住。对方是偷袭么。
  但随即唐索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来,唐索野忽然尖叫道:“啊啊。小风风,我记起来了,依米被人劫走了,是个很好看的人。”
  “什么特征?”风展的关注点可不会像唐索野一样落在美丽与否上。
  唐索野摇头说道:“看着有些沧桑的大叔,一身黑衣,然后的,我就不记得了。我应该是被他打晕了,依米不见了的话,应该是被他带走了。”
  风展知道自己素来都有不少仇家,但是能找到这里的,那该是一个也没有。他很焦急。
  但随后风展看到了脚印。小屋内的地面上,竟然有被踏破的痕迹,此人的脚力该是非常强横。风展忽然想到了阿卡司。
  阿卡司的确也知道唐索野小屋存在,但阿卡司并不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这脚印便是痕迹。风展望向了屋外。
  风展说道:“本大爷去救回依米,你躲进你的傀儡屋里,不要出来。”
  唐索野说道:“你不带我一起去吗?”
  风展不解:“为什么要带你一起去?”
  唐索野说道:“那个人带走了依米,你们一定是要比脚力吧,嘻嘻嘻,那你也要带上我才公平啊。”
  风展头大,现在的重点似乎不该是公平不公平,关心则乱,风展怒道:“一边去,别给本大爷添乱!”
  唐索野小声说道:“我觉得那个人应该不对依米怎么样……”
  风展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不对,对方本就是冲着自己来,也不怪唐索野,便说道:“你小心些,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句话,原地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风展的身影便消失了。
  这世间速度最快的是阿卡司,但即便是阿卡司也没有办法在带着一个人的情况下速度还能快过风展,脚印显示了对方强横的脚力,但同时也表露了对方的去向。
  风展毫不犹豫的解开了两道锁。
  此时的风展,全身冒着白色的烟,小腿处更是发出微弱的赤红色光芒。两道禁制解开后,天下间除开阿卡司的月临,再无任何人可以比风展快。
  狂风呼啸,风展的视线中一切景致都在迅速的倒退。只在几个眨眼间,风展便已经行进少数里。
  他断定世间不会有人能在自己的两道禁制打开的情况下还能快过自己,尤其还带着依米。风展很快的看见了那个人。
  但情况又与他所想的不同。在林间彼端的那个人如唐索野所言,一身黑衣,怀中抱着依米。他淡淡看了一眼风展,长发无风自动。他不是在躲风展,仿佛是在等风展。
  这一眼里,风展莫名的感觉到一股恐惧。这种恐惧与他这些天的梦有关。他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该是近天命之年了,但看起来,只有有些沧桑,并不苍老。
  风展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即便面对项武,他也从未有一丝恐惧感。但这这个人……明明没有项武的那种威压,却让风展感觉到本能的畏惧。
  见到风展的样子后,那黑衣人放下了依米,动作显得很轻柔。
  “你……是谁?”风展颤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