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小夜的实力

  雪原的战争决定着最终的胜利。赫雷都布没有派出全部兵力的原因便是考虑到变数。项武的出现的确是最大的变数。
  他与项武相斗近二十载，深知项武的强大。这样的对手，固然是最可怕的对手，但这样的强者，的确一个时代也难以出现。得知项武已经被赫雷月的客卿击杀的时候，他也遗憾没能亲手杀死项武。
  最终，项武回到了战场之上，这的确不是赫雷都布愿意看到的局面，甚至这该是所有局面里最遭的，可内心深处，作为一个武者，作为一个对手来说，他也认为项武该当是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死去，而不是死于暗杀。
  这场战斗，如今铁黎人的胜利乃是大势所趋，并非一名极意武者所能扭转。而项武不同于齐麟牙。齐麟牙的立场并不坚定，刀鬼的出现，是作为纯粹的武者出现，在没有了愿意与他一战的对手后，刀鬼便会退离，作为铁黎人的王，赫雷都布的眼光很准。
  但项武不同，他无法选择忽视掉项武。因为唯有这个人，不击败他，帝国便不算输。
  项武的武器不再是万夫莫敌戟，他只是随手从尸体堆里捡起了一把铁枪。这样的武器很多，因为雪地上的尸体很多。
  天空中慢慢的聚集起了黑云，赫雷都布见过那黑云，知道那是项武的最为强大的招数，他深信项武如今的状态绝无可能施展出百师卸甲这等招术，但原本指向项武的刀，还是转向了那朵黑云。
  赫雷都布要击败项武，要为铁黎国带来最后的胜利，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地方出现失误，越到最后，越有可能出现逆转。
  磅礴的元气涌动，两名兵家强者的对决再次展开。
  帝国依旧是绝境，但项武的出现让所有帝国士兵受到了极大地鼓舞，欧阳洗企盼着大将军能战胜赫雷都布，这场战争，只要项武不败，帝国的士气便不会瓦解，哪怕面对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都强过他们的铁黎士兵，也能撑得更久一些。
  而欧阳洗项武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有种预感，只要撑得久一点，也许一切都有转机。战场之上，或许会发生巨大的变数。
  雪原战场上，再次成为了极意强者对决的场所。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的对决。
  ……
  阎王臂。
  江湖武者们被团团围住，各门派精锐弟子都受了不轻的伤，而顶尖武者们也都感到异常的疲乏。李四象作战时间最久，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隐约间明悟了些什么，但眼下，他是真的很虚弱。任随云文宿不停游走救助门下弟子，也都已经疲乏不堪。玄生十二这些天承受了不下千次攻击，也已经感觉到内劲枯竭。
  江湖武者们的末路到来。尤其这一刻，赫雷月很聪明的选择了围而不攻。
  长时间的爆发会让人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这种状态很极限，身体的各种限制仿佛都被抹掉，或者被下意识的遗忘了，这个时候仿佛有着无限活力，哪怕身体已经负担到了极限。但只要稍微休息一下，从不断爆发中缓解过来，很快那些被遗忘的限制，以及海潮般的疲倦就会疯狂的涌上来，再想进入那种状态便很难了。
  此时的江湖武者们便是如此，接连三日间不死不休的战斗让他们神经处于高度戒备紧张状态，但现在，忽然停了下来之后，手脚的酸软，伤口上的痛楚，以及大脑里的疲倦和晕眩感便开始不断地浮出来。
  围而不攻的局面持续了半个时辰，三日间超负荷消耗的种种后遗症开始不断的显现，饥寒交迫加上困倦，这一刻的江湖武者们无论是体力，还是意志，都是最为薄弱的时候。
  便在这个时候，云骑队的士兵们开始进攻了。三千云骑队的夹击异常凶猛，雪原上进行着最后的战斗，阎王臂上的战斗同样也到了尾声。
  远处的赫雷都布与乌木昆克都在围观着，帝国武者已经到了绝境，这最后一次围攻，将彻底结束阎王臂上的战争。
  事实上，他们没想到这群江湖人居然能斩杀近七千名药物状态下的云骑队。但终究，还是铁黎人赢了，乌木推测现在雪原战场上，王师也应该快彻底击败了帝国军队。
  如今三千多名云骑队，以及数万铁黎大军，加上乌木赫雷月昆克等三人都并未怎么参战，还有着充足的体力和内劲，他们不相信这场阎王臂上的对决还会有什么变数发生。
  后军近乎全部冲锋，只留了近百名云骑队士兵做护卫。此刻，赫雷月摆了摆手。慢慢的向远处的战场上前进，乌木昆克也跟在了后面。
  赫雷月的想法很简单，如今他已经是场间最强之人，无论是那剑法高妙的道家强者，还是那精妙无比的佛宗阵法，又或者是那防御力如同金刚不坏的武林强者，都已经因为疲惫而削弱。再也无人可以击败他。故而赫雷月开始走近战场，他要亲眼见证死亡。无论是帝国武者们的临死反扑，还是他的士兵们将帝国武者赶尽杀绝，都是赫雷月非常想要看见的一幕。
  ……
  李四象只感觉真的无法再挥动手臂了，他熟练四象剑守式，此刻凭借的不再是四象剑守式的精妙剑招，而是单纯的通过剑诀里精妙的步法在不停的闪躲。便是如此，步态也凌乱至极，显得极是勉强。
  三生万物阵的强大依靠的是三人用阵法的方式运转内劲，并非如同小天地罗汉阵那般注重招式上的契合。李四象作为三道防线中始终在抵挡云骑队的武者，早已经是筋疲力尽。
  “杀……杀……杀！”李四象叫嚣着杀，却是只有闪躲之力。
  “喂，你是不是快不行了，不行了就去歇着，我和渡在，谁也不会伤到你。”司空煮说话的时候，司空渡也点了点头。
  “呼……呼……我是累到不行了，你两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李四象很想笑，可是完全笑不出来。
  所有人都在用极其狼狈疲倦的姿态杀敌，或者……被杀。
  文宿作为玄机剑派的二号人物，其实也当算是年轻一代的天才，只是他之上的云沧玄，实在是太过于锋芒耀眼，当年他被云沧玄在五峰试剑大比上击败时，便断定了自己永远无法超越云沧玄。如今文宿武名录排名三十二，也算是江湖顶尖强者，却甘于默默的为云沧玄付出，替他管理好玄机剑派，这一点上，他展现的天赋倒是丝毫不比玄生十二黄泉老人这些精于此道的老江湖差。
  这一刻，他握剑的手也有些不稳，门下弟子一百人，一个个死在他眼前，他救了一时，下一时却还是无法让他们摆脱死亡。
  文宿很自责，但是，也没办法向掌门问责了吧，他这么想着，便苦笑起来。
  “别放松警惕，只要没死，就还有可能寻得转机！”一道长枪刺向文宿，却被一把大剑弹开。
  霸剑门三龙首任随云在关键时机，救了文宿一命。尽管看起来，任随云也似乎是自救无暇。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干劲。”文宿说道。
  “我的江湖之旅，可不会在这里结束，我与门主约好了，这是我的赎罪一战，我可不想死在这里。”任随云挥舞大剑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真是乐观啊。”文宿此刻与任随云背对而立，二人周遭全是云骑队。
  “文宿，我们这种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门主与云掌门的高度，但如果死在这里，将来就算做了鬼，也会憋屈吧？”任随云咬着牙，肩部被铁刀划过。
  文宿倒是没想到任随云知道自己，但他却是了解任随云的，为人极有野心，武林大会上时被宸回击败。武林大会上其他与言醒一道妄图危害武林的人下场都很惨。但任随云却一点事也没有。而且作为阎王臂上的第三道防线，任随云在这片战场上的活跃程度丝毫不弱于自己，拯救了不少人。
  文宿佩服任随云，更佩服宁无邪，在任随云叛变之后还敢重用任随云，这份气度胆识的确远非常人能及。
  “门下弟子不断死去，我也已经没脸见掌门了。”文宿喘着气，手中的剑却未停。
  “那就更不能死，否则就变了懦夫！他们的死亡，难不成你要交给你的掌门去承担吗？”任随云并不比文宿好多少，一招一式显得极其勉强。
  文宿一愣。是了，如果死在这里，那么为玄机剑派所有人之死负责的便是自己的掌门，这个战场上，乃至雪原战场上都在期待着宁门主与掌门的出现。有些武者甚至心生怨念。
  可作为门派的骨干核心，文宿与任随云都知道自己家的掌门去了何处，在做何事。文宿谦逊，任随云孤傲，二人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二人都对自家的掌门极为钦佩。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但你这番话，确实让我意识到我还不能死。”文宿的体力依旧不停的消耗，可眉眼间的决意却越来越浓
  每个人，都在寻找战斗的理由，都在需求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战场之上，生死不是谁有着绝对要活下去的信念谁就能不死。
  饶是百余名武者如何努力，面对三千名云骑兵的围攻，帝国武者的数量依旧在不断的减少。
  这一幕幕，小夜和尚全部看在眼里。
  作为佛宗最强者，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出手，因为境界的强大的使得小夜出手便是致命的杀招，他犯了杀戒，他已经思考了整整三日，他也早已经想明白了自己是有战斗的理由的。如今武林群雄们面临生死关头之际，他若出手必然能拯救群雄。可小夜到底是无法说服自己杀人。
  江湖武者不断的死去，同门也所剩无几，他看在眼里，心如刀割，可他早已感知到北域的人是因为一股毁灭般的寒冷气息而不得已南下，他的境界乃当世最高，对那道气息的感知最为强烈，所以他无法说服自己铁黎人的行为是不义的，师兄对他说过，迫于生存的举动皆有苦衷。
  该怎么办？
  生死原来真的如此难以参悟，他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数日，依旧无法想明白这个问题。而在慌神的当下，小夜并没有注意到，一名云骑兵挥舞铁刀，以强大的力道斩向了小夜头颅。
  此时的小夜双目中满是迷惘，他看着遍地的同袍们的尸体，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如果继续犹豫下去，死的人会更多。
  可是，自己真的是正义的一方吗？
  小夜完全没有感知到致命的一刀在接近他。他迷茫不已，很想得到佛祖的指示，他隐隐已经有了答案，却始终未能清明起来，但此时，他看到一道身影奔向了自己。
  血液挥洒。
  伴随着痛苦的呼喊。
  小夜猛然间清醒过来，但已经迟了，他意识到有人替自己挡了一刀，他想补救，可以是那名云骑兵已经手起刀落。
  他的眼睛瞬间睁大，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飞散的血液，纷飞的大雪，时间仿佛停止，天地也在这一瞬间静止，眼中的一切仿佛定格，耳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小夜颤抖起来。
  “前……前辈……”
  李四象眼里布满了血丝，虚弱的身躯半靠在小夜身上。
  “小和尚……这场战争……我们也许都不是正义的一方，终结他人的生命，自然会是最大的恶，可每个人活在这个世上，都当有想要保护的人与物。”
  司空渡司空煮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二人立马杀了过来，将周遭的一片敌人尽数击杀。
  “可是……前辈……”
  “听我说，小和尚，你……心地善良，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跟你一样狼狈，但是这世间，给予我们的选择有时候就这么多，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只会让我们失去所要守护的人。将你的担忧丢给以后吧，眼下，你要救人，不然，大家都得死。”
  “你的手啊！前辈！”小夜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李四象为道教高手，惯于用剑，最擅长的剑法乃是四象剑守式和归无剑法，皆是绝品剑法，但此刻，他惯于用剑的右臂被斩断。
  他早已没有了内劲，自然无法运功护体，他其实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但在见到离自己较近的这个小和尚面临危险的时候，李四象还是用尽全力护住了小夜。
  势沉的一刀斩断了李四象的右臂，小夜看着这一幕，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李四象洒脱一笑说道：“我激战了数日，算是把之前没下山的时未打过的架和以后要打的架都打了，一只手罢了，你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
  小夜痛苦万分，内疚不已。
  “小和尚，你的境界是我们之中最高的，如今能救大家的，唯有你一人。”
  小夜点了点头。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绝对的正义？但男儿行走在世，所作所为要讲个无愧无悔，如果今日他们都死了，你也许逃离了战争，但你一辈子都将活在自责中。战争里的胜负本就是用生死决出，如果逃避有用，这个世间又哪里还会有战争？”
  李四象的瞳孔有些涣散，过度疲累加上断臂之后的失血，他已经到了极限。
  “带他们……活着……杀……出去……”
  李四象倒下了。
  小夜能感受到李四象的生机越来越弱，若此时不赶紧去寻找云慈谷的人医治，在这样的严寒地带，以李四象此时的状态，很难活下去。
  悔恨的感觉瞬间如开闸的洪水般占领所有意识。
  明明早就知道了要保护他们的。
  明明是可以避免现在这样的局面的。
  明明已经想明白了的。
  可因为自己的怯懦，如今战场上同袍死去大半，江湖上最顶尖的武者因为自己而失去手臂。
  李四象在这场战争中隐隐的窥见了机缘，如果没有发生刚才那一幕，也许几年后，他便是道教的第二名极意强者。
  可现在，因为自己的失神，他也许再也无法达到属于他的巅峰。
  自己真的，太差劲了。没有保护好同伴，还连累了别人。
  小夜的神情慢慢变得坚毅起来。”前辈，对不起，我想明白了。”他抹去了眼泪，将昏迷的李四象背起。
  “参悟生死就留给以后吧，我要带大家离开这里！”
  小夜的神情变得无比严肃，他双手合十，金色的佛宗气息开始疯狂的自他体内涌出。
  所有人乃至云骑队和正从远处缓步而来的铁黎将领们都被这一幕转移目光，所有的交兵之声戛然而止。
  玄生十二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名小和尚，司空渡司空煮文宿任随云亦如是，他们能感知到小夜的境界很强，该是到了极意，可他们没想到小夜竟然能强大到这般程度。
  整个阎王臂战场都笼罩在刺目的金光之中。
  乌木弯弓，说道：“中原武者果然强大，佛宗更是卧虎藏龙，我起先便觉得他危险，但这几日看下来他毫无战意，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关头施展出如此强大的手段。”
  话落间他的一箭射出，铁箭呼啸而来。
  但下一刻，乌木与赫雷月以及昆克尽皆震惊，因为以小夜为中心，三十丈内以佛宗恢弘气劲逐渐起了一座巨大的法阵。
  那道强悍的铁箭如今除却玄生十二该不会有任何人能接下，但这一箭只是触及到了阵法边缘便被强大的内劲所拦截。
  巨大的阵法仿佛如同玄生十二的身躯一般强横无比，而所有靠近这道阵法的云骑队士兵皆被强横的力道弹开，力道之大便是药物状态下的云骑兵也无法承受，瞬间百余人死去。
  小夜不停的念着佛经，为那些死去的人超度忏悔，而眉眼中再也没有了犹豫。
  “这……这……这是不动明王法阵？”一位年长一点的僧侣认出。他这番话方一说完，群雄哗然。
  反倒是小夜自己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是当年他师兄方正大师教过他，于是他便学会了，但破坏力太强，内劲耗损巨大，他也很少使用、
  至于不动明王法阵，那是比天地罗汉阵还要强大的千佛山守山大阵，需由五百名佛宗弟子方能施展。但如今小夜却以一人之力施展出来。
  玄生十二文宿司空兄弟的人自然知道这座阵法，玄生十二最是骇然，那个战场上畏畏缩缩的小和尚，居然能以一人之力施展出如此强大的阵法，便是连他都无法置信。
  ……
  “不可能撑太久。”赫雷月笑道。
  乌木与昆克亦如此认为，这样级别的这种范围的大阵，一人之力绝对无法支撑太久。
  事实理当如此，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小和尚的实力到底多强，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因为这个世间，还没有人试过九百年的内劲耗光需要多久才能办到。
  小夜睁开双目，双目之中亦散发着佛光。那些佛光如烈日里的火焰一般似乎无穷无尽。
  这一刻的他，宛若佛祖降临。
  也是在这一刻，将佛力施展出来的瞬间，小夜露出了笑容。他只需要在坚持一阵子便好，因为他感受到了远方许多道强大的气息赶来。
  但马上他又露出了惊色。
  他不懂北方发生了什么，可他忽然感觉到也许佛祖显灵了，不然为何北方那道气息虽然还在，却已经微弱了很多，甚至还在继续的变弱。
  就仿佛，某个盘踞在北方的强大生物，死掉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小夜摇了摇头，将所有的杂念甩出去。
  此时的他，正要让铁黎人见识到，何谓最强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