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天保定尔(9)

  李斗一笑,并不推辞,扬笔在纸上一挥,起句道:“江上一片风流彀,”
  你凑在他肘边看,自己心里也默默揣想:若是你,后头能接上什么句子?“李斗却停住笔不写了,众人还在等着,外头夹脚儿响,一把动听的声音笑道:“适才听着有琵琶、有笛,音律也不认识,倒入耳得紧。我想着,妈妈宴请哪路神仙呢?也不叫我!这急着赶过来,原来你们都在。怎么不弹了?”
  裴笛师起身笑道:“嘉先生好!”
  那来的可不是嘉兰,穿套散搭子花鸟仙鹤舞云桃红底四经绞罗的小袄子,紧紧束着身段,收拾极伶俐,油亮头发挽个流仙髻,插朵火红蕉花,益衬出那粉面颊、黑眼眸、娇艳的双唇来。身上也不知薰的什么香,人未至面前,馨香已至,倒不觉多么浓烈,只那么暖洋洋、喜微微的撩人。
  她这么一阵风的旋进来,芙蓉面上含着个笑、桃花眼角带了个嗔,先向裴笛师半福一福:“裴师傅好!”回过身来一路招呼下去:“小郡爷好!探花爷好!紫妹子好、金妹子好、宝妹子好,诸位姐姐妹妹妹好,妈妈——好!”
  她声音极清亮,这么一大串话格愣也不打的念下来,不是唱戏都像唱戏,把“妈妈——”那个长音一拖、“好”字那么一咬,几乎就要抖翎子亮相了。
  妈妈歪着笑道:“你们昨儿回来晚了,该好好休息才是,我就没叫。怎么跑过来了?李星爷和小郡爷要给新曲谱词儿呢,你去伺候着?”
  “咣啷”,毛笔落地,李斗软绵绵倒回了椅子上。众人皆惊,知dào
  他果然是撑不住了。李斗也不再逞强,任紫宛扶着,回房去。
  你正暗地皱眉:看李斗写第一句时还好,怎的你过去到他身边一看,他就停笔、继而就撑不住了?外头忽“咚咚咚”又奔进一个人来,却是依雪,满头大汗,口里大呼着:“妈妈,妈妈!我们先生病了!”
  ——是在这个时候,依雪发xiàn
  苏铁病倒,前来禀报了妈妈。
  院中一下子倒了这么两个重量级的人物,惹出一番手忙脚乱,妈妈赶紧的吩咐老夏去联系医生、采霓安排房里养病的各项所需。嘉兰却慢慢的在小郡爷身边坐下来,抱膝看他:“星爷既是病了,小郡爷,这谱新词的事儿,只好着落在您的身上嗳?”
  小郡爷一笑:“还要写?”
  “那是自然。”嘉兰曼声道,“武师拳不离手,乐师曲不离口,这是手艺人的本分。像咱们寻欢作乐的所在,自然更要闻鸡起舞、夙夜匪懈。管他生老病死,只管泰山崩于前而不改欢容,那才叫敬职爱岗呢!不然,苏铁酒量这么差的傻孩子,昨儿在北郡王宴上,受人家一挤兑,怎么就喝上了?豁出去取个乐子也没啥,左右有妈妈在后头照顾着我们呢!妈妈你讲是伐?”
  妈妈扶着头一笑:“这孩子倒给我递言语呢!”起身向小郡爷盈盈一拜,“老身还是亲自去照料照料,才能放心。这里就让几个孩子先陪陪您如何?”
  小郡爷欠身:“史妈妈去罢。应当的!七叔就拜托您了,并请代向苏先生致意。”
  妈妈离开。嘉兰、金琥、宝巾三个围着伺候小郡爷,将你手中砚台接过来研着。小郡爷笑道:“我没长庚那么好的才情,诸位姐姐这么花容月貌的围着,我可什么都写不出来了。”
  金琥嗔道:“那怎么好?我们都退开了,让您清静的想罢?”
  小郡爷笑答:“那倒不必。姐姐们何不各回席上坐着,随便聊聊天儿?我就随便听听、想想,说不定文思便来了。”
  嘉兰叹道:“不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公子。相貌像玉琢似的不论,言语上又温柔、姿态上又谦和、风度上又沉着,叫人怎的不敬不爱呢?”抛个媚眼,“我的小郡爷,今后您府里下条子,奴家是粉身碎骨也要赶得去的。”
  小郡爷一笑,道:“花魁姐姐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