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青绿风雨
的匹练飞光行空而去,须臾到了藏宝室,但见峭壁之下,有座岩石叠成的洞府,洞门一人多高,进去,走过十数步的甬道,里头别有洞天,藏室足有数丈深广,巧妙的设置了照明与通风,与外头差不多明亮舒畅,视线所至,这个长形的藏室一壁厢是画、另一壁厢陈设着扇子。“我城以扇为业,所以在下多收集了一些好扇,至于其他,就是画了。”龙婴这样介shào。
青兰看着两边那么多画和扇,只觉得好,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一幅幅的看过去。嘉看到一把扇子,掩口轻轻吸进一口气:“这是十年前宝扇会,菩提斋辛老师傅夺魁之扇?”龙婴含笑点头,嘉以赞赏的目光多望它几眼,复往前望去,又轻轻“嗳哟”一声,福道:“妾身惭愧了。”
那把扇子,正是她手制的素扇。
龙婴叹道:“坊主巧妙心思。四年前那一届的宝扇会,虽然评者认为坊主太素的关系,仍然叫坊主屈居第三,但在下敢说,标榜富贵之高怡楼、标榜清逸之菩提斋,集全力也做不出这么一把素扇来。选料、取舍,全见高明,一羽不能加。收藏这把扇子花了在下一番心思,但是值得。”
嘉含笑:“龙英雄能看得出来,足见您高明。”
龙婴却道:“我没有能看出来。”
嘉道:“哦?”
龙婴已经完全恢复没有见到谢扶苏之前的淡定样子,负手道:“真zhèng
会用笔的人,以笔写心;真zhèng
会制扇的人,以扇寄心。坊主这把扇有深深寄托,在下只能赞叹效果之精美、必代为保管这份心意,却不能解读。如果妄自尊大,说自己能解,就跟那些俗人一样了。”
嘉脸上的笑容褪去,终于正眼望他,深深一福,又叹了口气。
这个年青人,老是端着架子、装腔作势,原来是真有点眼力的,只可惜……她想吐露心意的那个人,只怕永远也看不见她的心了。上穷碧落下黄泉,也看不见了。她鼻子发酸。
真zhèng
的伤口是像这样,似乎可以掩饰、可以痊愈、可以风生水起的继xù
生活,但在无法预计的某一刻,就会这样忽然而然的,叫你鼻子发酸。
龙婴回头:“青兰?”
她充耳不闻。蹲在一幅画面前,嘴唇微张,傻了也似。
那幅画、也不是人物、也不是翎毛、也不是山水,单是焦墨、淡墨,抹了几笔线条。
嘉笑,目光微微一抖,露出底下的情绪,竟是苦毒,埋得深了,不知是爱是恨,前尘后世那么埋着,像嵌进骨里的刺,忍不住时稍许一露,又被陈年的时光遮掩。
龙婴走到青兰身后,清清嗓子:“你喜欢这幅墨竹?”
青兰像从梦里被拉回来,茫然回头:“啊,这是墨竹?”
她是真的不知dào
这是竹子?龙婴诧道:“你不知dào
,那一直在看什么?”
嘉像是已经知dào
答案,站在旁边含笑不语。青兰果然怯生生答道:“就是觉得它很美啊。”
这话大不近情理,龙婴深吸一口气,正想说什么,又怔住:
看剑的人,不必知dào
那是什么剑招,就会天然被某一绝妙好招所吸引。欣赏花草的人,不一定需yào
知dào
那是哪一种植物,也可以欣赏它的秀姿。难道,画也一样?
这幅画是当年他的父亲所收藏,他曾笑话道:“说是竹子,看不出什么竹子样子来。爹你收藏这种东西做什么?”父亲当时的回答是:“人家画形,它画魂。这幅画,简直不用取题目,看得懂的人,无笙而见鱼;看不懂的人,得笙也无用。阿婴,你莫小看它,我在这里参悟了无为七式呢。”他大诧:“这样抹几笔,就可以参悟剑式?那随便涂些圈圈点点、也可以作为好画、甚至是剑谱咯?哪有这样的事!”父亲含笑:“所谓‘随便’,也要有出奇的才气、落在真zhèng
有心人的眼里,才有意义。你莫小看,若是今后的有才人、有心人都多了,这种失形而写意的画,说不定大行其道,反比工笔画更受欢迎呢。”
当时,他只是不信。如今听青兰轻轻一句,忽然触动心事,“啊呀”一声,从前悟不透的无为七式,忽然间电光火石、如竹魂墨影,都来心上,欢喜得如同心底蓬蓬勃勃长出草来,真是一刻都站不安宁了,立即就想要闭门参悟,脚步往外旋,忽想到已经安排下一件大事,却是耽误不得、要立kè
去完成的,脚步不觉又回来,心下大恼。这般飞来旋去、脸色数变,青兰给搅得头晕起来,不知他想干什么、只怕自己挡住他的路,往旁边一躲,脚步没站稳,手向墙上一扶,不小心拉下一幅帘子。
一幅画,原来藏在帘子后头的,此刻露了出来。嘉目光落在上面,骤然倒吸一口冷气,如遭雷殛。
那画上,是一个淡淡的女子,眉眼不见多么妩媚,却是英气中又带着温柔,立于树下,以七分面回眸,也不过是寻常举动,却叫人觉得神仙中人也不过如此。
青兰看着,只觉得画得很好、也很特别,旁的倒看不出什么,只除了那身白袍子跟坊主平常穿的样式比较接近,其余实在不知还有什么、能让坊主这般愣在那里,她小心的碰碰她:“坊主?”
一旁龙婴看着那幅画,眉头大皱、心绪大乱。它是父亲留下来的,龙婴从来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见父亲对这幅画极其重视,料来是母亲的画了。他知dào
母亲抛弃了他们父子,所以有时怀念母亲、有时又恨它,每见这幅画,总是难受,方用帘子遮它起来。见青兰无意中打开,他忙过去重新遮住,同时也见到了嘉的神态,暗自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
却说嘉给青兰一碰,已经醒过神来,便问龙婴:“这幅画,你从哪里来的?”语气大异平常。
龙婴听这意思,嘉认识这幅画?但他知dào
自己母亲身份极度特殊。一个引秋坊的坊主,又有什么机会能见过她呢?想着,益发奇怪,不答反问:“我们家的画,嘉老板是哪里见到过?”
“你们家的画?……”嘉用手指轻叩额头,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忽然展颜一笑,“是了。栖城。——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吗?”
她这一笑,一洗平常淡然姿态,真个是百媚横生。龙婴是男人,看得自然有些目眩神移,同时又警惕心大起,道:“嘉老板如何知dào?”
他这样说,就是承认了嘉的问题。嘉笑着再问:“敢问令尊姓字?这个龙,可是本姓?”
龙婴警惕更重,后退半步,道:“嘉老板且说得清楚些!为何要问这些?”
嘉收敛笑容,眉心微蹙:“从前,我曾有个故人,与画上的女子好生相似,后来战乱分离,算来十八年没有见过面。妾身想知dào
,这幅画是不是我那故人的画像呢?听说她是有一幅画流落在一位姓张的大人手里。令尊有没有可能姓张?”
龙婴听她这样说,稍稍放心,笑道:“家父当然是姓龙。这幅画,也不太可能从什么大人手里流转来,坊主一定是认错了。”
嘉点头。大是叹气:“当年相处,只道等闲,及至人世一步一变,回首已无缘。方信世上有参商、人间隔沧海。骤见画影图形,似是而非,怎不叫人神伤……惹龙英雄见笑了。”
她这般幽幽叹来,百转回肠,青兰在旁听得几乎落泪,想着:我如今和坊主在一起,也觉着是自然而然的事,倘若之后的某刻、忽遇非常之事,与她越行越远,待到一十八年后,我自己都已经到了中年,忽见一张图,与坊主容颜类似,但又明知再也见不着她,那又该怎样肠断?思想到此,抬手掩面,喉头作哽,真的说不出话。
龙婴自然也受感动,但他一来心思细密、二来肩上的担子太重、容不得出差池,仔细观察嘉的神色,盯问一句:“真是如此?嘉老板若另有别情,一定烦请赐告在下!”
嘉苦笑道:“还有什么详情要告知龙英雄?我和那位故人,总角之交,一起经过了多少事。后来她先我而去、我流落栖城,回首如同百年身,龙英雄要知dào
这些干什么?”
龙婴看她说话神态极其自然,暗忖:我母亲不是外地人,她这样说,果然是跟我母亲没有关系。画像本来跟真人就有出入,不能纹丝毕肖的,因此走眼认差也是自然。于是心头大宽,拱手道:“是在下问得冒昧,勾起了嘉老板伤心事,嘉老板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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