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管你两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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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澜苑里,息子霄长身而立站在中央,闵王和孙粥弼还在下棋,就像是他下午冲出去时,两人那对奕的姿势就没变过。
“王爷是何意?”这是息子霄第二次开口问道。
还是像刚才他进门就问的那般,闵王不作答,息子霄薄唇抿得更紧,狭长的凤眸之中泛起决绝的血色,身上陡然爆发出万年的冰寒,他不再执着闵王的答案,衣摆划过弧度,旋身就欲离去。
“站住!”闵王一声喝,竟能让人听出金石的杀伐之气来,“你想救花氏?”
息子霄顿了脚步,他堪堪走到门口,半只脚刚好踏在门槛上,听闻闵王的问话,他也不吭声,只是身上的寒意越发的重了。
“哎……息七,你跟本王多久了?”闵王看着自己指间的黑子,语调有唏嘘的问。
“十年有余。”良久,息子霄道。
闵王微仰头,有点光之影从他硬朗的下颌宛如流水的倾斜而过,他唇边就有意味不明的淡笑,“是父皇的意思,谁也救不了花氏。”
“不可能!”这句话的残酷对息子霄来说,无益于剜心剐骨,他隐于袖中的手都开始轻颤。
闵王看着他,似乎第一次才见识他的失态般,那眸中的杀机转瞬皆逝,快的没人发现,“哦?半玄大师倒说说,为什么就不可能了?”
从来,皇帝想要谁的性命,哪里有不可能的道理。
“属下……谢王爷多年栽培,”息子霄心凉了下来,他脑子里从没如此的清晰过,知晓什么是他想要的,什么是他必须要做出决断的,“不管她生或死,她是属下的妻,若死当同穴,若侥幸生,还望王爷容属下……归去。”
即便到这地步,息子霄也不想和闵王彻底的撕破脸皮。
“嘭”的声响——
闵王衣袖一拂,棋盘连同案几一起摔到地上,孙粥弼连忙敛着手站到一边微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息七,你为了个女人,一个女人,要与本王割袍断义不成?”闵王声若刀剑,闪着尖锐的狠厉。
息子霄缓缓回身,他面上有厚重的阴影覆盖,斑驳的像是沉水都不化的浓墨,“王爷说是,那便就是。”
“你怪本王?你怪本王不救花氏?”闵王胸膛起伏,冷硬的脸沿线条粗糙又冷酷无情,“哼,本王就告诉你,没有人能救的了她,花氏必须死,你么?自然这几日就在王府,哪也去不得!”
话音一落,不知从何处泛出利刃铿锵的声音,倏地从周围的黑暗中冒出无数的侍卫来。
息子霄眼神从围着他的侍卫身上缓缓而过,他指尖屈了下,“还请王爷,说个明白,为何属下之妻,就必须要死?她是玉氏后人,她会栽种之术,她不是一般女子!”
“是,本王承认,如果有选择,本王不会舍弃掉花氏,但你可知,”说到这里,闵王顿了下,“这最后的一味香花是何物?”
暗沉如黑曜石的凤眼闪烁不定,息子霄不答。
“是花氏,”闵王看着息子霄的面无表情就道出惊人之语,“心头血。”
“心头血,”与此同时,天牢里,上官美人看着坐干净稻草上闲适无比的花九,她红唇一翘,就对花九说道,“闵王要你的心头血,确切的说是——金合欢栽种者的心头血。”
花九小诧异了番,随即她面上又恢复云淡风轻,她瞅着面前的妖娆女子,天生勾人的桃花眼,诱惑的美人痣,艳俗非常。
她想过这第一个来见她的人会是谁,独独没猜到会是这个京城下北坊的老鸨上官美人,“你还知道的挺多。”
上官美人咯咯地笑了,“自然,小九九也不看看奴家是干什么行当的,要不要猜一猜是谁让奴家来的?”
花九摇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了,正恰好可以帮我个忙。”
“这话不对,”上官美人走几步,她红纱衣裙在地上拖出旖旎的轻响,“奴家可从不帮忙的。”
花九嘴角一勾,“正好,你若答应帮忙了,我反倒会不放心了。”
她起身,理了下宽大的水袖,从怀里摸出白色的丝绢帕子来,然后朝上官美人问道,“可有能书写的?”
上官美人也好奇花九想干什么,要知道到这般稍不注意就要殒命的境地,她居然还如此浑然不在意,她倒很想知道花九是真不怕死还是笃定自己死不了,“笔墨没有,胭脂倒是有一盒。”
说着,上官美人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巧的瓷盒,上绘妖娆的缠枝藤蔓,还有半裸的仕女背影。
花九接过瞄了眼,就似笑非笑地道,“上官,真是好性情,随身带胭脂不说,连胭脂盒也这么特别。”
“奴家那是吃皮相饭的,当然要时刻保持貌美倾城,才能勾的了男人去,小九九也有兴趣?奴家倒是可以教你几招,保管让你夫君日日不想下榻,要不要试试,嗯?”上官美人还是那德性,她边说就边靠近花九身后,末了用柔软的胸脯蹭了花九后背几下。
花九也不恼,她旋开胭脂盒子,用指尖蘸了点,在帕子上写了几个字,“和你就不要了,上官你还是和九千岁探讨吧,我没兴趣跟你学。”
提起九千岁,花九敏锐察觉上官美人面色僵了下,她倏地恍然,这还真叫她给猜中了?不过,这一个身经百战的老鸨,和个不能行事的太监,倒还真不知道是谁伺候谁去。
她敛了胡思乱想的心思,将那帕子和胭脂塞给上官美人,“这帕子务必送到京城胡姬酒肆,一个叫红酥的女子手里,作为交易,他日,你无处容身之时,我管你两碗饭如何?”
无处容身?这四个字叫上官美人心头泛起少许的悲凉,花九何其聪明,有些事她早看出来了。
“哪哪,小九九,这可是空头白条,奴家若不答应呢?”上官美人以袖掩唇,那双不经意眨眼都带勾人心神的风情眼眸,泛起波光粼粼的诱色,就是花九这会看了,都觉得这女子艳丽像妖,更何况是男子,估计就没几个能把持住的。
“你会答应的,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无处容身?还是丧家之犬?亦或做被人折了羽翼的囚鸟,你任选。”早在花九知晓上官美人和九千岁之间那看似主上和死士的关系之时,有些东西,她就了然于心。
这两个人,不会有好结果,一个擅于控制,一个不甘束缚,相互碰撞的结局,自然是身为死士的上官美人没有好下场,从身份上,她便低他一等。
上官美人眼眸深处异彩连连,她将那帕子握紧,沉吟半瞬就道,“好,花九,记住你今日之言,这笔交易成立。”
这话一落,就听得天牢那头传来异动,上官美人猛地凑近花九,趁她没反应过来,挑起她下颌,很轻佻地用鼻尖在她嘴角一蹭,“先收利钱。”
花九眨眼,上官美人就已经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牢房外,那锁头又被她恢复原状,“对了,忘了告诉你,小九九,你的明轩哥哥可是花了万两银子,让我来这一趟,他本意让我带你出去,可是这事,奴家做不到哪,万两银子啊,转眼就只能拿一半了,真是可惜了……”
花九看着外面的上官美人,柔软如水蛇的腰身半扭着,朝她浅笑的说出这话,在她身影要消失在天牢尽头之际——
“请告诉他,我一切安好。”她才浅析地说出这话。
有让人四肢酥麻的媚笑幽幽传来,花九还以为那话上官美人没听到,谁想,她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但还能依稀听到她回应的声音,“记住了……”
花明轩,原来是他啊……
轻叹之声从花九微翘的唇边流泻而出,恍若一滴水下落平静如镜的湖泊,溅起不起眼的波纹,却无止境的扩大开来,最后形成一缕清风,“又欠了你一次,欠了那么多,明轩哥哥,你让阿九要如何还……”
“花氏阿九?”天牢那甬道黑暗而绵长,惊走上官美人的响动越来越清晰,最后在那火把带来的光亮和黑暗的边缘处,出现一绣金线吉祥云纹靴子的影子,伴随的还有低低地得意笑声。
一向眸色浅淡的杏仁眼眸转动,花九微偏头,她眯了眯眼,那人刚好站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处,只露出半个靴子,即便如此,花九还是从声音听出了来人的身份,“孙粥弼。”
那笑声大了点,“劳烦花氏还记得,孙某荣幸。”
随着话音,孙粥弼从阴影不明之处走到光亮的火把之下,他手摇玉骨折扇,耳鬓边缕发丝垂至胸前,唇边有浅笑,端的是一派斯文儒雅的世家公子气度。
“见到你,我可不荣幸。”花九理了下衣袖滚边的皱褶,她又坐回刚才那干净的稻草上,双手拢着放膝盖上,背脊笔直,大家闺秀的礼数在规矩不过。
“你还不知道吧,”孙粥弼眼角微微有尖锐之色,他似乎对花九如此悠闲安适的样子看不过,“你苦等的夫君,是来不了了,不仅今晚来不了,直到你死,他也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