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风光霁月的息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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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自己并非真正的清净无‘欲’,只是因为太容易执着成魔,便心有寄佛,这也是师父的愿望。
我看见她跟着了觉师叔走进禅房,我抿着茶茗,心中无‘波’无澜,在我看来,那会她不过就是和山下那些信男善‘女’一般无二,我甚至对她黑纱帷帽下的容颜亦不起半点好奇。
在法华寺的日子,是师父让我过来,他说,半玄你去京城那边吧,看看,再到处走走。
我一直都明白,师父是怕我终有一日心中那佛将最后一点红尘俗念都给消泯掉了,最后余下的要么冷情如冰要么毁灭了自己,他要我找寻一点的留念。
可是留念哪,我从来没跟师父说过,我本就对这世间毫无留念,生养血亲,我并不欠他们什么,万般丑恶,于我何干,只要杀了段氏,了却这夙愿,即便是闵王,我若不想,他也是无法为难我的。
我觉得师父给了我另一种的天地,高于凡俗,我心像半玄的时候越来越多,我并不惧怕,反而隐隐有期待,其实师父那种枯坐便是百年的日子,我觉得也‘挺’好。
睁眼眨眼之间,便已经面目垂老,世间凄苦,便是过眼云烟。
所以圆方小沙弥要我去救她的时候,我故意拖到很晚,暮‘色’四合之后,才悠悠下了法华寺。
之于我心,自然是不想管这种闲事,但师父说过稚子赤纯,若是小孩的要求,尽管满足亦可,这也是一种过活。
我看着她被同为‘女’子的姑娘调戏,半点面‘色’不改,那浅淡的眉目像是用薄寡的墨加了很多的水,然后才晕染出来的,这反而却让她整个人安宁的如块白‘玉’,还是捂不暖的那种微寒。
依圆方所言,我出手了,这本就是顺手很简单的事,我以为像下北坊这样的地方,像她这样的深闺‘女’子会避如蛇蝎吧。
哪想,她却转眼就扯‘乱’自己的衣衫,冲进掳她来的那人房间里,这之后她的狠绝终于入了我半丝的眼里,很久之后我都记得,她的手很小很白,指头很纤细,但很用力地握着金簪,猩红‘迷’人的血‘色’从那人的眼眶中飞溅而出,染上她的衣裙,抹红她的手指头。
我第一次觉得,鲜血的颜‘色’原来可以这样好看。
宛若生死不熄的地狱焰火,浓烈奋力的燃烧,顽强的穿‘插’在这天地之间,那种勃勃的想要活下去的生命力张扬的令人心惊。
我心有震动,‘花’九身上的东西,一直以来是我所羡慕的并自己从前根本就没拥有过的。
也不能说没有,在泥巴巷的时候,那也是有过的,努力的活着,即便背脊压断,爬着,那也是要活着。
只是后来,什么时候就被消磨了?在答应息华月不对段氏动手的时候?在被那股杀意折腾不‘成’人形的时候?
亦或是在跟着师父念叨佛经的时候……
总之,我已经忘了,我只记得我要杀了段氏,那么就再没任何东西能‘波’动心弦,我便可以等着老去,然后便能死亡。
第一次,有‘女’子能让我多流连一会目光在她身上。
做息先生的时候,我跟着宁郡王可自由出入‘花’府,这高‘门’大院,我刚踏进就知道和昭洲的息家是一样的,我看着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家族里步步为营,招招翻盘,到她面带浅笑的用香品引来蜘蛛吃人,从头至尾,桩桩件件,我就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过清冷无情之外的其他表情。
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进了息府知道敛了自己锋利的狼爪子开始,也这般机关算计,谋夺了息家的桑园,以‘私’生子的身份在那个府‘门’里站一席之地。
从某种意义上来,她和我都是孤独行走在黑暗路上的人。
但我还有师父,可是她有什么?
此后,我愿意在她需要之时顺手拉一把,为什么不?一如当初师父在我即将疯魔之时拉的我那把一样。
对于我来说,这是在简单不过的事,堪比我俯身捡一片菩提落叶的时间,而我知道,对于‘花’九,那便可能是一丝活命的生机。
我一直都不屑佛祖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如果顺势施为的对象是‘花’九,那么我愿意费点神。
我想,我是一个人行走的太久了,没有光亮,没有声响,除了想杀掉段氏的那点执念,而今,我看到‘花’九,又觉得或许可以多看她一眼,像看着曾经的自己。
这个‘女’子注定是优秀的,她掩盖冷漠之下像珍珠一样温柔的光芒总归有一日会被一个男子发掘出来,继而珍藏,日日夜夜不与人分享。
我第一个见到对‘花’九有倾慕之心的人是她的堂哥,那个素有天才美名的高傲男子,在她面前也会有柔和如水的一面。
我是在以息先生的身份跟着宁郡王上‘花’府清算嫁资发现的,只一眼,我知道,她绝不会选择这个男子。
只因,他从最开始便爱的不够纯粹,他对她的感情夹杂太多的算计和功利。
像‘花’九这样心若坚冰的人,又岂会看上这样一份瑕疵的感情。
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我为何会了解她到如斯的地步,我们之间的‘交’流加起来也不过堪堪几句话而已,她甚至不知道我有多重的面孔和身份。
但我就是了解,一如了解我自己。
之后是她上法华寺求批命,了觉师叔托我给她送信笺,那个雨雾朦胧,我看见她站立雨中跟我行礼,那本就浅‘色’的眉目刹那就和雨雾氤氲的融为一体,像个随时会化去的雨人,没有半丝活人的气息。
我送她菩提叶,还有那柄青面油纸伞,菩提叶我自然是知道她会拿来利用一番,事实上我也是这么个意思,毕竟有时候半玄的身份‘挺’好用的,批命更是好唬人。
但油纸伞,我只是觉得她那刻看上去就像是个不能见日月之光的‘阴’灵,带着一股子冷意的美,心底深处却是冰冻了的绝望,而‘阴’灵自然是随时随地都要撑伞的。
我最觉得此生可能都要和这个‘女’子纠缠不清的时候,却是在之后她的出嫁那日上,我看着她和永和公主换嫁,入了到昭洲息家的送亲‘花’轿中,也是此刻我才知原来她一直在打着这样的盘算。
对于永和公主,那本是闵王的一种手段而已,他需要中立的公主投靠到他的阵营,我甚至早打算来,待公主一嫁到昭洲,我便会退去息家子霄的身份,从此这时间再无此人,我可做高洁如谪仙的半玄,也可做俗人息先生,但总之不会是息子霄就是了,我其实厌恶那个身份。
驿站中,我几次问她,可会后悔嫁息家子霄?
她皆‘唇’带浅笑的言,不会。
我可以预见她一嫁进息家,便会面临守寡的命运,我也可以预见息家那帮子的人定不会善待她……
但我都不能说,一句也不能说。
那个晚上,我一夜未眠,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心头有股沉甸甸的感觉,仿佛那里突然吊着个人,不能不管,但又根本无法管。
一切都和我所预想的一样,息家人为难她,甚至还想要她为妾,要她守活寡,甚至更想抢夺我故意留下来的那座桑园。
我眼见她守着“我”的尸体,听着她感叹息芊芊和息华月如何如何待我,甚至能感觉出她语气中的愤怨,然后她说,如果她死了,怕是没有一个人为她守灵吧……
我说不清听到那句话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手里向来拿惯了的金算盘突然就变的沉了,我冲口而出,说一文钱,你若死了,我给你守灵。
她说过期不候。
那四个字竟让我心有难过,她说这话时的模样又和上次在雨雾中一模一样,飘忽的不像个活人,没有重量,稀薄的没有存在感。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子怕是我这辈子都不能在丢下,那是在灵堂走水那次,她抱着我的假尸体,宁可自个受伤也不放手,我带着她冲出火海,我紧张她是否有受伤,那刻我才清晰的认识到,自她嫁于我之日起,便是我再也无法舍弃的责任。
是的,她是我的妻,我的责任,我至死都不能扔弃的存在。
可是,在所有人眼里,息子霄已经死了,我只是息先生,息家的账房先生。
有这样的认知,自然在息府里,在息先生的范围之内,能护她多少便是多少,这是我唯一能稍稍弥补的。
日复一日的,我便开始想亲近她,她是我的夫人,亲近自己的夫人会有什么不对,只因在我内心来说,她是和师父一样同等重要的存在,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然后,我这才发现,她竟对我心怀戒备,对息子霄更为不屑。
我庆幸过,还好,她只是对息先生稍有戒心,不是讨厌,而真正促使我想恢复息子霄身份的,还是我察觉——
‘花’九对息华月,有了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