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合奏
对于蝶君的死讯,德妃与淑妃商量过后,依旧决定暂时秘而不发,一切等皇帝回京再做定夺,只先把蝶君的尸体安葬好。
对宫内发生的惨剧毫不知情的皇帝一行人,在罗依依死后的第二天便动身离开了齐州这个“伤心之地”,前往下一个目的地——楚州。而罗依依的尸首则由齐州协领温傅安亲自护送回京。
温傅安本以为可以在南巡的队伍中见到阔别已久的女儿温颦,却不曾想到温颦主动放qì
了随驾的机会。由此可见,女儿在宫中的日子并非像她信中描述的那么圆满。温颦的家书向来报喜不报忧,她只说些晋位贵嫔、抚养公主的乐事,却从来不吐露自己饱受的深宫寂寞。温傅安思念女儿,遂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请缨,顺便入京探望一番。反正运尸体这种差事是旁人避之不及的,他主动承担,皇帝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不应允之理?
令人意wài
的是,当天晋王也自请提前回京,原因是小世子端茂德出了疹子。晋王担心孩子得了什么严重的传染病,因此坚持要回去照看。于是,温傅安带上罗依依的灵柩,和晋王一道与南巡队伍背道而驰。
队伍走走停停又过了十来日,终于进入了楚州境内。楚州大小官员、黎民百姓夹道恭迎。
到了楚州,方能觉出真zhèng
江南的气韵。“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已不仅是存于诗句中的描绘;“青莎覆城竹为屋,无井家家饮潮水”的景象也随处可见,当真是“江南风土欢乐多,悠悠处处尽经过”[唐·张籍《相和歌辞·江南曲》]。
就如预先安排好的那般,皇帝的仪仗住进了修缮好的行宫,由陆汶笙和沈忠负责接待。
“没想到,这前朝的行宫还能保存得这般完好!可谓是‘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帏绣成栊,郁巍巍画梁雕栋。’[元·王子一《误入桃源》第二折]不错,很华丽!”大臣们陪着端煜麟游览行宫,女眷们各自安顿好后则先行去了花厅饮茶歇息。
“圣上说的是,这前朝的几位君主都喜好奢靡,所以就连行宫都修筑得无比富丽堂皇。此次听闻圣驾莅临,陆大人就命匠人夜以继日地翻新行宫,他本人也是不舍昼夜亲自监工,好在赶在皇上到来之前完工了。不过,秉承我大瀚开朝以来崇尚节俭的作风,陆大人也尽量削减了翻修的花费。并且,各项开销中有不少还是陆大人自行补贴的,毕竟国家的钱还是该多多用在百姓身上。皇上您看看,可还满yì?”沈忠适时地为陆汶笙邀功。
“不错,朕很满yì。朕不单是满yì
行宫的规格,更是满yì
陆爱卿懂得勤俭为官、造福百姓的仁爱之心!待会儿把爱卿自掏腰包补贴的费用合计一下交给方达,回京后朕悉数给陆爱卿补回来。”端煜麟赞赏地对陆汶笙点了点头。
“臣,叩谢隆恩!只不过,修缮行宫并非臣一人之功,这其中还有沈大人和丁巡抚的鼎力相助。”陆汶笙深知此刻不能独揽功誉,接下来他还需yào
沈忠等人的支持。
“放心,朕不会亏待全心全意为朕办事的臣子,都有赏!听说丁巡抚前不久才摔断了腿?也难为他,拖着残躯还不忘接驾事宜。朕明日再去好生安抚丁爱卿。”一群人把不大不小的行宫逛了个遍,也到了该用膳的时辰。
宴席就设在女眷们休闲的花厅。行宫的花厅很大,刚好可以坐下王公大臣和后宫妃嫔所有人。这里的花厅结构奇特——在整个花厅的正中央用青石修筑了一片四四方方的戏台;围绕戏台四周挖出一道三尺宽的浅渠;渠中注满从后花园池塘里引来的池水;水面上漂浮着白色和紫色的重瓣睡莲。
众人围戏台南北而坐,由于戏台子起到了隔断的作用,因而男宾与女宾之间未再设屏障。遥遥相对的两方席阵,彼此之间看得也不甚清楚,通常都会将注意力集中到戏台之上。既如此,戏台之上自然不能空空如也。不一会儿,由陆汶笙和沈忠预先准bèi
好精彩表演便逐一登场。
在一出精妙绝伦的歌舞之后,陆府的下人抬着两扇大屏风摆上了戏台,正好将观众的视线阻挡在外。大伙儿都十分好奇,这接下来又该是什么神mì
的节目上演了?
端煜麟饶有兴味地盯着台上的缀有花开富贵图案的苏绣屏风,只见屏风后面影影绰绰的三个人影登上台来。两高一矮,矮的那个看上去似乎是个稚童。
不待众人猜测这三者究竟何人,一段优美的旋律响起。三个人、三种乐器——琵琶、七弦琴和箜篌,合奏得天衣无缝,不禁令闻者如痴如醉。
古琴音起调,初时似“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出自唐·韩愈《听颖师弹琴》]”;琵琶配合着古琴嘈切错弹,那珠落玉盘之声在幽幽中凸显出灵动;箜篌之音比之古琴、琵琶尚显稚嫩,虽弹不出大家“江娥啼竹素女愁[出自唐·李贺《李凭箜篌引》]”的情韵,但若假以时日,必能引得“露脚斜飞湿寒兔[同上]”。
随后调韵一转,琴弦铮铮“划然变轩昂[出自《听颖师弹琴》]”堪现“勇士赴敌场[同上]”的恢宏之气;琵琶亦不甘落后,四弦重拨似银瓶乍破。这声音传入耳际,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幕惨烈而又瑰丽的画面——水浆如血迸溅在嗡鸣的铁骑刀枪之上;箜篌发出“昆山玉碎凤凰叫[出自《李凭箜篌引》]”之响势要在意境上极力追赶,为前面的磅礴之音增添了些许清脆……
一曲终了,四座皆静。片刻之后,掌声雷鸣。
“太美妙了!陆爱卿,你是从哪里请来的乐师,竟能将三种乐器配合得这样好?这般默契,没个三五年的磨合怕是不成。如果朕没看错的话,弹箜篌的乐师恐怕还是个孩子,真是了不得啊!”端煜麟对表演者大加赞赏。
“皇上过誉了。不过有一点皇上说对了,她们三人之所以能合zuò
无间,的确是因为从小便在一起学习演奏的缘故。”陆汶笙对此次的表演也甚为满yì。
“快将几位乐师请出来,朕有赏赐。”端煜麟对年纪最小的乐师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小神童才能演奏出如此高水平的音乐?
陆汶笙一击掌,下人立kè
撤去了屏风。失去遮挡的戏台上,显露出三名“乐师”的庐山真面目。
一双窈窕娇姝,形貌相似,气韵不同——桃茜温婉、长眉入鬓的是大姐陆晼贞;鲜衣如枫、红梅映额的是二姐陆晼晴。一童孑立欣然,玲珑乖巧,玉雪可爱,则陆家小妹晼晚是也。
好个三姐妹齐奏和鸣!端煜麟心中不禁为陆汶笙的创意叫绝。他的眼神首先落在了容色最为出众的陆晼晴身上,只见此女腰杆挺直、目不斜视,巾帼飒爽之气扑面而来!美则美矣,却少了些许女子柔媚之感。
如果端煜麟还是个弱冠之年的小伙子,那他定然会为陆晼晴身上的独特气质所倾倒,正如当初他被凤舞吸引。然而,如今年过四十的他,已消受不起刚烈的女子,他更愿意沉溺在柔情似水的软玉温香中。
于是,端煜麟又将目光转向旁边的陆晼贞。嗬!这个女子,年纪稍长,却丝毫不露韶华渐逝之态。岁月给她包裹上一层淡淡的凄美,反而令她更具成熟女性的魅力,并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惹人怜惜的媚态。啧啧,此女已然修liàn
成了极品!
陆汶笙发觉皇帝正盯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不放,心想这事情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于是轻咳两声,拉回皇帝的注意。
端煜麟听见陆汶笙的咳嗽声,才惊觉自己正盯着台上的女子发怔,颇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缓解尴尬,他故yì
朝那个最小的女孩招了招手,道:“小妹妹,你过来。朕有好东西赏赐给你”同时又状若平常地询问陆汶笙:“陆爱卿还没告sù
朕,这三位究竟是何人物呢?”
就在陆晼晚蹦蹦跳跳朝他们这边走来时,陆汶笙先皇帝一步,将陆晼晚拉至身侧,并与她一同跪拜:“回禀陛下,方才为诸位演奏的正是臣的三个女儿。”陆汶笙顺次将三个女儿介shào
给皇帝认识,三人也逐个向皇帝见礼。
“哦?她们是爱卿的千金?”端煜麟大吃一惊,说话间将小晼晚拉起坐到自己身边:“你和你的姐姐们奏得不错,朕要赏赐你们。小丫头,你想要什么啊?”晼晚与阳顺公主年纪相仿,端煜麟看见她就想起自己女儿,不禁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臣女想要一套嫁衣,要比二姐姐的更好kàn!”晼晚的童言无忌逗笑了在场所有人。小家伙其实是眼馋前阵子林家给晼晴送来的嫁衣。
“怎么,你二姐姐已经嫁人了?”端煜麟抬头扫了一眼年纪更轻的绯衣女子,心头竟生出些遗憾来。
“现在还没有,不过今年冬天就要嫁给林哥哥啦!”晼晚向来与二姐亲厚,林泽又很会讨小孩儿欢心,晼晴还没嫁过去,晼晚就已经将他视作自家人了。
“林哥哥?”端煜麟转头疑惑地看了看陆汶笙,陆汶笙连忙解释道是协领家的二公子林泽。端煜麟点点头:“嗯,不错。是个好人家。”可他心里却暗暗惋惜,这二女儿都马上要嫁人了,大女儿更不可能待字闺中了。他自嘲一笑,笑自己胡思乱想,于是又把精力转回小姑娘身上:“你还这么小,就想着要嫁人了?真是人小鬼大啊!哈哈哈。”大伙又跟着笑起来。
晼晚有些不好意思,蹭了蹭鼻子,辩解道:“我才没有!我就是想穿最漂亮的裙子!”一着急连自称“臣女”都给忘了。
“好好好,那朕便赏赐给你漂亮的衣服!”端煜麟示意子濪带着小丫头下去挑选做衣服的布匹。晼晚走后,端煜麟假装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陆爱卿的次女许配给了这样好的人家,想必你的大女婿也定是人中之杰吧?”
“唉,臣也想啊!可惜……唉,不提也罢!”陆汶笙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反倒激起了皇帝的探知欲。
“怎么了?爱卿这是有难言之隐?”端煜麟用余光瞥向娴静如娇花照水的陆晼贞。
“实不相瞒,臣的长女实在命苦,早年丧夫……”于是,陆汶笙顺理成章地将陆晼贞的经lì
添油加醋地讲述出来。
听罢后的皇帝,狭眸微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好一瞬才吐出两个字:“贞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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