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话 为剪枝节再施计
纵然清漪现在被调到了皇上身边成了丹药师.但到底与长公主之间隔着一层身份、男女等局限的面纱.故而晴雪素日里想要见他一面也委实不简单.况且还有个皇上在.她总那般频繁的往乾元殿里去找皇上.次数多了免不得会被皇上说教、阻碍.
可巧今儿晚上清欢不曾理政、摆驾到了我这崇华天青.晴雪她一闻了这消息便整个人都忍不住的欢喜起來.敏锐大胆如她.她便择了这么个皇兄不在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去了乾元殿找清漪.
可巧清漪亦是得了皇上不在殿里的这个机变.而独自一人悄悄然往这里來找我.应该是刚好被她撞见了.又或许是她询问了清漪的动向之后一路过來时猝然发现的.终归她这一路跟着过來.就如是很自然的撞见了清漪居然是來了我这宫苑里跟我“私会”.
雨势渐小.但夜色昏沉漆黑.仍旧不见有一丝莹亮光波穿云透日:“她误会了.”我的面眸不曾偏转.如是定格在正前方雨帘深处景物无可辩驳之处.徐徐然发幽的口吻.“怎么办.”虽在发问.却诚然沒一星半点儿吊胆提心之感.是最平常不过的叙述口吻.
“公主她是不会说出去的.”合着淡烟密雨.清漪亦不曾回目.很顺势的淡淡一句.
这清漠中却带着笃定的语态却叫我起了丝玩味.侧目向他顾去:“你好像很了解她.”牵了牵唇.声息掺了丝笑.
清漪感知到了我目光的注视.侧首向我看定过來:“因为她会顾及我.”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调.简单的一句.其间意味沉沉淀淀、终归是引人深思.
我心口微定.怎么都觉这一來一去的、似是关乎风月情事的对话听在耳里却左右都是苦涩与残忍.这五浊恶事里除了因果之外.可称道的其它世间所沒有、只在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便是这个世间是为“有情世间”.“情”在这里一直具有最独特的代表性.是其它世间所不曾拥有的.所以.任何以爱为名、以情为由的伤害亦或阴谋.便都似乎变得那样容易叫人轻易宽恕……但这时的我早已忘记了什么叫做不忍.
我只是单纯的觉的.娑婆世界太苦.六道轮回也太苦.甚至都不如与神佛可以贴近些、至少可以看见可以将法得证的无间炼狱.
若非是造了极大恶业的性灵.如何会來娑婆世界这种地方.可叹众生却都不识.径天连日拿着苦当做乐、拿着虚当作实.要么便是不知不识不想截断因果链接遁世离苦.要么便是如我这般业债太多、一心想要回归虚空却始终不能有一个契机.于是无止无尽.轮回当歌.含笑泣血.一直如是……
“她会顾及你.证明她果然对你极是上心啊.”就如此并肩独立潇潇夜雨.我声息坦缓.似叹又非的如是落言.
感知到身边清漪似有一震.旋即他便倏地一个转身将目光在我面眸间定格:“我跟她不可能.也不会有改变.”神色有些急乱.出口倒还算是平稳.
他生怕被我误会了什么一样.因了我那不走心的一句话而起了焦灼.便如此急急然似在解释.
但我委实沒那个负气亦或猜度的心.倒是因他念的太急故而误会了我去:“为什么不可能.”我也沒过多再解释.就如此顺着他的话儿.抬目瞧了眼他覆面的银色面具.这是这肆夜暗雨里唯一触手可及的一痕亮色.
这话才出口.清漪隐隐聚拢的眉目很快又跟着舒展.他唇角勾起來.微颔首、眼睑一沉:“娘娘不知道么.”反换做是他含笑近于戏谑的一句反问.
轻如风的字句.带着昭著无言的会意.我敛眸.顿然感觉自个方才其实是矫情了.一稳心收绪的当口.顺势错开面眸笑着转移了这略含尴尬的话題:“但愿如你所言.”并未多说.简单一句敷衍般的回应.又似乎.怎么都有些揣摩起來隐含告诫的味道.连我自个都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
清漪沒有再接我的话.耳畔只闻那才显出渐小势头、却又倏然一下重归于紧密的冷雨之声音音入耳.这淅淅沥沥的打叶萎地之声叫人眉间心上只觉无力.
一片静默.一片玄青.一片空幽与寂寥.好寂寥…….
重又回了天青内室之后.我只觉心下仍是寥寥.侧目瞧了眼熟睡安然的皇上之后.便落座在一架牡丹绣屏前.守着一盏才重燃起的幽幽昏灯.忖度与清漪方才那场有些“险象环生”的碰面.
我知道.清漪此时与我一样、亦与最初时这尚不曾登临大宝的清欢一样.都沒有去爱的权利了.因为内心那个地方要么便是已经深深的装进了一个走不出、也再寻不到找不见的人.要么便是那方留白已被其它东西满满的占据了、再挪不出丁点儿空位置去放置其它.
譬如霍清漪与长公主.一个自一开始便目的不单纯的人.一个处处想着向新帝讨债的复仇的人.怎么能够去爱这有着夙仇之人的妹妹.并非是因连带着她一并的恨了、划入了仇人的范畴.而是不忍欺她哄她.因为实觉自己在她面前从里到外都是虚伪、却又偏生不能够拿出所有真诚去向这所谓爱情付之一炬.他不忍伤她.
复仇……
烛影一晃.盏中蜡油滋滋作响.我在颔首沉眉的当口便被猛地拽回心绪.
这时躺椅上的清欢碰巧翻了个身子.因声息來的猝不及防而令我起了层微微惊惶.旋即平复时.却发现自个这背脊间已经沁出一层稀薄的冷汗.在这寒凉的雨夜时分.顺着涔涔沁润而下.一脉脉蒸凉之感好似透体.却猛地一下带动起另一重近在眼前的心潮.
到底我与清漪的夜半“私会”终究不光明.且到底是被长公主她给撞见了.即便清漪了解她、笃定的说她不会把这事儿给说出去.但女人心最是善变.且就算她无心往外宣扬.万一哪遭嘴上把门儿的东西一时激动就给松了.不走心的无意间把这事儿还是说了又怎么办.
一痕心念落定在心.不行.我不得不堤防着这位跋扈傲慢又反复无常、阴晴难测的公主.即便我与清漪诚然沒有什么.但被她撞见被她误会.若有半点儿风声雨声于我二人都是祸患.
已经走了九十步.这一盘大棋、这毫无保留甚至连尊严与名节都全然抛撇开不要的一场压胜.剩下的这最后十步.决计不能再生差池
皇上次日醒來时.太阳已经红艳艳的照亮了西辽的大片天幕.金光刺目、华彩障人间.他徐徐的舒展臂弯伸了个懒腰.一停顿后.适猛地一个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个耽误了早朝的时间.
但他转目时便瞧见了落身一旁绣墩、涨红着一双眸子的我.
感知到他的动静.我有意颔首叹气.佯装浑不知的对他不予管顾.
“怎么了.”清欢这时极快的下了躺椅.几步向我走來.抬手一拥我的肩膀.跟着颔首去瞧我这一张泪面.
他这一切行的都很顺势.似乎是一帝一妃间再自然不过的关切.却令我心觉不适.我沒接话.只自顾自把泪眸偏转到一边儿.脱离了他的视野只顾啜泣.
这般自我身上从來难见的示弱怀柔.显然登地一下就拨乱了清欢的心弦.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急意频生.抬手对我一个钳制、逼迫我与他正面相对:“一大早的.爱妃为何这般伤心.可是什么人惹了你不快.”蹙眉一急.“你告诉朕.不怕.”
对于清欢性情的拿捏.我自然还是有那么几分娴熟的.此刻他的反应一切在我意料之中.
我启口氤氲一叹.面上做出极压制的模样來:“皇上别问了.沒谁惹到臣妾.”抬了生波泪眸对他一瞧.接口时哽咽又至.“时候不早了.皇上该上朝了.免得再叫谁人给指摘臣妾、说是臣妾有意绊住皇上将皇上迷惑勾魂儿.”这一句话出來.跟着就是一阵再不压制的嘤嘤啜泣.而话中一个“再”字.我在唇齿间有意咬重.
须臾沉默.清欢思绪打了个圈子后猛地一下解过了我的意思.听他冷冷一笑.旋即抬手落在我双肩上做了个拥抱:“是哪个不长招子的东西如此诟病你.让你受了这般委屈.告诉朕.”声息决绝.甚至透着一股冷意.
我且哭且叹.
而清欢更是招架不得我这样一出.顺着又把我的腰身往他怀里一靠.干脆也不急着去赶早朝.口吻脉脉温温的只一个劲儿的喟我:“横竖都是朕的诸多不好.算來朕留宿你这里一年半载都不曾有几次.却不想还是给你招致了许多凭白的烦恼.”顿声定目.“到底经受怎样的委屈.你千万要和朕说、和朕讲.不然岂不是要害累朕心里始终放不下这心事一桩的横竖难安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