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话 夜半幽会又惊魂

  夜半之时扬洒起一场夜雨起初时只是稀稀疏疏的一小阵子即而却渐趋于了无边无际的散漫势头这么打叶儿穿花的听在耳朵里便萧瑟沉仄的扰人的很
  我下意识皱了眉目因皇上他睡在我内室的贵妃躺椅上故而我也做不到沒事人般的在软榻上自顾自歇息养神且这样一个大男人躺在这里多多少少到底都是不习惯的
  便这么安静的陪着他坐了大半夜中途就被这扰人的夜雨给作弄的烦意四起侧目见榻上的皇上酒醉未醒、又被这一股子醉劲儿给拿捏的睡意厚沉
  如此略略稳心旋即这样抛下他一人休息我自个则起身出了小室往外厅去心里寻思着就在外厅里小坐一夜待明儿晨曦将至时再重回去服侍着皇上去上早朝
  不想就在这才迈出门槛儿的当口一缕夜光氤波间铮地一下跟迎面一路过來的簇锦撞了满怀虽抬眼间就看出來了是簇锦但这突兀的一下子还是把我撩拨的下意识就一噤声好在反应快的抬手捂住了嘴这才沒发出声息
  “娘娘”簇锦亦抬手捂嘴止了声息稳稳心绪后凑近我小声一句边将身子歪在一边门扇上的我扶了个端正
  我已经定心颔首对她做了个示意后掩好内室里的小门儿便与簇锦一并退到屏风旁幽暗处蹙眉敛息问她是有什么事情
  簇锦平时不是这样现下急急匆匆的一路过來寻我必定是有了什么着紧的事情要告知我、亦或是同我商榷的心里明白
  她敛眸徐徐:“霍……不是皇上的御用丹药师念尘先生此刻在院子里候着娘娘”抬眉凝眸时落定了这一声息
  “什么”我心一惊后又很快平复抿唇稳了一下心绪侧目示意簇锦打点一切、莫要被谁瞧见之后也不管顾殿外正冷雨湍急就这样小跑着出去
  “娘娘”
  簇锦追上來时我下意识颔首去看这才见她手里握着一柄纸伞心头一柔接过这伞之后便如此出去
  因是雨夜的缘故这肆夜里的天光便被打散成很淡的样子一眼过去见这目之所及处的景致全都被笼罩进了如烟如纱的雾霭之中并不能瞧的怎般真切而那立在暗夜冷雨、小院中心的人便被这黑暗所吞噬一眼过去并不能瞧真切他眉目间鲜明的颜色只能窥探到一痕乌沉色的影子还有那左半张脸覆着的面具被天光惝恍出的、银白色粼粼有若游鱼拨水般的波光
  我将手中的伞撑开一步步向他走过去
  他亦撑了把素色的宫伞一手握柄、一手负后微颔首唇畔似是持着一抹微弱的笑意就此静静然看我过去
  我心一恍惚下意识抬眸瞧瞧我手里撑着的这伞、又转眸去瞧瞧他手里的伞在与他之间距离拉近了一些后启口有些无端:“‘伞’‘散’还真是……”
  “不祥么”他笑了一下眉目终于在我眼前隐隐显出來旋即摇首微微的一叹“这大千世界、离合无常有这伞沒有这伞该散的也到底终究是不会有停留”
  这话说的委实心头生黯人就是这样虚伪的一种东西分明爱把自个的缘由加注在无声的哑物身上还美其名曰借景抒情我颔首笑笑:“念尘先生好兴致在这大雨夜里來见本宫便不怕被哪个不长招子的给瞧去碎嘴”
  面色平淡可我欺瞒不了自个的本心这颗心已经陷入回忆的风潮依稀记得经年前也是一个阴雨天我因受了语莺李代桃僵这一刺激而失了心般猛跑起來就那样跌倒在大雨滂沱、泥潭坑洼里那时半路猝然撞见的就是霍清漪他弃了伞向我急惶惶的跑过來他对我说“唉怎么总叫我莫名其妙就遇见你无论是在艳阳天还是阴雨天无论是笑着还是哭着我似是总也逃不脱与你的偶遇且你那个中情态不期然的就都被我给看了尽”先前略含玩味后含起肃穆、且他说的很急“幸好皇上今儿不临朝我进宫找皇上下棋不然你打算堪堪在这儿就这么一直趴下去”到了最后居然有些生气……
  过往一切有如云烟但时今隔着烟尘回忆起來却又如是那样鲜明都似乎还是昨天的事情一样那一幕幕过往居然全部都那样的鲜明
  “在下既然敢过來便又如何会怕被谁瞧了去”清漪接口回了我的前话
  我方回神心里明白国舅爷就是国舅爷即便时今换了身份毁了面貌他做事也依旧滴水不漏、缜密无双:“先生这样着急的來找本宫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压住心头念我展颜发问
  借一缕难得的冷夜幽光清漪侧目看向我口吻随意的与他此番冒雨前來之举是那样的不合时宜:“沒什么着紧事只是忽觉唯有此般清冷雨夜娘娘才愿意敞开自己那扇尘封已久的心灵之门”于此目含深意的瞧向我“坦诚相待方便日后我二人……有所应和”
  我心念一定
  自然明白霍清漪是什么意思因为霍清漪他应当也是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但这话听起來刺耳且露骨一点儿都不含蓄
  他是想我把心中所思所想、把那从未曾与任何人道出过的计划告知于他不做隐瞒尔后我与他有一个稳妥的商榷再从长计议但我的主意一开始就已经决断这条路只能我自己一个人走而他亦有那么一条路需要他一个人走只是在每一个交叉口时我们相逢、便相互搭桥帮衬一把最终相互扶持着一起到达各自的、却又其实是如出一辙的顶峰罢了但在最终目的地到达之前还是各走各的路、各做各的事才是最稳妥而安然的
  “心灵之门”我沉眉忖了一忖之后抬眸侧首淡淡看向他“本宫一向快意人生、幸福安康那心灵之上如果真有门扇的话也合该是洞开大张、从不曾关闭过的”一顿后展颜轻笑“先生这话本宫听不懂也……不能懂”中途起了着重的一个落声沉淀之余凝目定格在他时而幽深、时而又觉分明清澈的双目间却被面具泛起的银色光波刺灼的我眼睛发疼
  清漪从來聪颖敏锐他既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便也能一下明白我为何总要装糊涂、与所有信得过的信不过的人都要装糊涂
  “我明白”他猝然启口淡淡应了我一句旋即侧了侧身状似无心的抬头赏看那被伞叶打下的一层雨帘“少说少错多说多错不曾说过便永远不会错”这话字句与我前话其实不搭但明白的人自然明白
  至此头顶那片暗沉的天幕伴着闪电的白光豁然一下起了明澈我心头一动:“皇子念兮……”扬声一半猝然止住清漪陡然转身重看我我张弛的唇畔微微一抿又向他身边凑近几步启口徐徐、一字一句“他是我的全部也是我们那位梦中故人的全部亦是我为何活在世上、成为宣妃的……全部的理由”眼睑缓垂又抬“但不是为了念兮而是通过念兮拿回我们该拿回的东西”
  我的声音一字一句低仄却带着一股子韧劲儿清漪即便面具覆颊但仍能清晰的看到他有一瞬的惊愕……旋即他眉宇铮聚颔首抿唇神色在会意全部的这一瞬间翻起极动容的浪涛欲说还休
  “这就是你全部的理由么”
  一道凌厉且稚嫩的声色豁然一下破空袭來在这冷雨阵阵的无光肆夜里显得那样刺耳我与清漪俱一惊蛰下意识循声去看见在前方一段距离处立着一聘婷女子她不曾撑伞一头乌发已经散乱身上的衣裙也已经湿的通透整个人极狼狈的立在那暗影交叠里此情此景将她烘托染就的好似鬼魅罗刹
  “长公主”清漪下意识的喃喃一声极快与我交换一个眼神之后便向晴雪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这么晚了”
  “这么晚了怕我耽误你们俩的好事儿么”晴雪的情绪现下看來极是波动这样大刺刺近乎嘶吼的一声并着冷雨一并传來还好很快便湮沒在淅沥雨声中
  我原本一颗心高悬于空眼下见她这般便有了明白知道我与清漪方才所言所语她该是沒有听到她只是单纯的误会了清漪与我是在幽会
  方才簇锦來告知我清漪过來时宫苑里的人就已经被打发了稳妥谁知却为这位长公主提供了便利叫她如此大刺刺的走进來都沒人发觉到
  但此刻皇上还在我屋里睡着万一突然醒來瞧见清漪在这儿大事就决计不好了
  蹙眉思量间晴雪已直勾勾从暗影处走出來她如此任性那性情火辣辣的就俨如初生的朝阳抬手对着清漪发着狠的一指:“我终于明白为何我对你痴心一片而你却总也推三阻四对我不冷不热……原來你跟这前朝的狐狸精有奸.情”那是歇斯底里的一嗓子她好像极伤心的样子这一嘶吼落定之后便有哽咽之声氤氲在喉也不继续滞留转身便跑出去那纤细瘦弱的身影被冷雨永夜包裹着看在眼里着实柔弱与令人不忍她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帘深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