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话 元妃最终登后位
更难能可贵的是.便是这般虎视眈眈的一支叛军队伍.却分明有着那样良好的严明纪律.所到之处兵丁士卒决计不取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不得践踏周遭路旁田地庄稼.且见有落魄臣民.若得便宜之处亦会慷慨解囊相助……
如此一來.即便百姓心中明知这是前永庆一朝负罪的辽王世子收整旧部、竖起的反君之队.内心深处对其憎恶之态也开始不自觉的减少.甚至后來还渐有拥戴者.
这当真不是一个极好的趋势.清欢他所行所做之事桩桩件件直威胁到西辽当今圣上、这真正的主人弘德帝.
偏生这一切又都來的太快、太过于猝不及防.以至于梓涵他一时间什么都來不及去做.他根本就无力再去挽回些什么.
宿命的味道一日日愈发浓密.我与皇上彼此谁都知道.这场较量.输赢委实难断.特别是其中还掺杂着许多情义、攸关人性的抉择.这是最痛苦的.
且.清欢获胜、皇上落败之局.日益昭著……
逃不过了.横竖都是逃不过的了.
这一次皇上重又沦陷回了往昔那时的昏君面貌.竟日干脆不再临朝、不再议事、不再接受大臣的觐见.他只与我耳鬓厮磨在一处.从早到晚饮酒声乐、赏景观花.
心里明白.这一次皇上是当真选择了彻底沦陷.他这么副面貌不再是为了敷衍谁而逢场作戏伪装出來的.他与我一样.都是预感到了自己时日无多.于是干脆人生得意须尽欢.干脆开始大肆的把握、甚至大肆挥霍这兴许会是人生之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我们尽量克制住万顷不知什么时候就涌上來的悲绪.尽量把那心绪压抑、什么都不去多想.只竭力做尽欢喜暧昧情态.让彼此的身影、让这一段幻似最后的记忆变作是这一生一世中最美好的时光.
即便这欢愉.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极短暂且不真实的拈花一瞬……
而我的心中始终沉淀着一份郁结.我爱梓涵.我想让自己这份爱意不只停留在彼此之间、与他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熟稔非常上面.我想让全天下人、至少整个泱泱西辽国的人都知道、都明白皇上与我之间这份修了百年方修來的执手今生、來之不易的爱意.哪怕只剩下最后这一时间的短暂绚烂.能让昏黑天幕有过一瞬间的极近璀璨、万物被夏花光影辉映衬托的全失颜色.也好过守着彼此之间这么一点点微薄到可怜的小幸福之后.倏然一切归于永夜黑暗.什么都不再剩下、也从不曾被谁所知道.
是夜.守着一盏盏火光溶溶的垂泪红烛.我抬手轻轻抚上了皇上俊逸的侧颊.扬眉敛眸.以脉脉而缱绻、又因局势而渗透些微哽咽味道的声息.轻轻告诉皇上:“臣妾这一生.就只爱着皇上一个……在臣妾的心中沒有什么是比与皇上在一起更快乐的事情了.这是一种.哪怕只要想起來.都会感到温暖、感到幸福的事情.”
皇上颔首.一双黑白分明的龙眸中沉淀着无声隐痛.他眉峰两道微微聚拢.就这样静然聆听我如此言语.不曾开言将这份有些唯美、又有些无奈的静谧时景就此打破.
我侧首微微.那抚摸皇上面靥的手指顺着向下.慢慢滑落至他挺拔的脖颈、又向上再次游.离到他充斥着熟悉味道的唇畔:“臣妾十分渴望.有那么一天、可以有着一个能够堂而皇之与皇上比肩而站的身份.就那样的.那样的守候在陛下身边.与陛下一同看尽这河山大地、广袤晶天最后一点繁华如斯、鼎盛如昨……哪怕.只有一日也好.”
风一样不着痕迹的语句疏悠悠漫过心河.却又分明那样深刻的镌刻下一道道入骨的深邃.我知道皇上此刻心中的动容.也明白他必定懂得了我言外之意是些什么意思.
有风穿堂.撩拨的他宽袍长袖合风汩汩、撩拨的我发丝衣袂涓涓曳曳.朦胧的烛影贴合着烛焰的摇摆而生就了浪涛般的起伏.一痕暖色氤氲绵展.呼应着那唇畔香、撩拨起那眉间愁.须臾一下才下眉头、却又缓缓漫上心头……
纤腰被一个力道一把匡扶挂怀.紧接着我整个人便软绵绵的贴上了陛下温热且有一些起伏的心口.
他颔首下來.不由分说的在我发丝间、额头上接连落下一串细碎的吻.
略显炽热的温度自他唇畔一点点漫溯传來.将我周身冰凉的肌肤不自觉带起一阵升温的势头.
我抬手蹁跹着攀附上了他的脖颈.微阖眸子徐徐然以起伏的嘤.咛、并着迎合的热吻就此以无声回应他.
皇上虽仍不发一语.但他以这实际的行动那般切实的证明了他的心意.他已细细的将我方才所思所言那一通全然真挚的话往心中记取.
若非临着这样一个风声鹤唳的危急关头.又哪里可以看穿隐匿在厚重表象、这一副皮囊之下那似火滚烫的怦然真心.又如何能这般轻而易举的便相信一个人的真心.
很多话看似简单.真正说出來其实要契机;而一些话即便得着契机说出來了.也得由情势來决定这话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故此.在哀感顽艳悲恸无奈的当头关口.如此看來.我与皇上是不是还得感谢清欢、感谢这哀哀苍天为我们提供这如此难得难遭逢的帝王、与后妃之间弥足珍贵的心迹表露的这一契机.
一夜温存鱼水.一夜拥抱缠绕.只是这一次的缱绻冰火.忎不叫人欢喜交织的同时、却又那样倍感凄凉…….
在这腹背受敌、国运动荡的节骨眼儿上.弘德帝李梓涵在浑不理政务朝事之后.突有一日再度临朝.却只办了一件事.一件怎么看都觉的其实是在了却毕生残愿、不愿此生再有遗憾的既是家事也是国事的事情.
他力排众议.以铁血的手腕与动辄不移的磐石般的坚韧.立了元妃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为西辽新一任皇后.
为这早有预期中的一片声讨、反对之声.他将原本不该上朝的国舅爷唤了來.并躬身垂询意见.
其实自打辽王世子之乱爆发之后.霍清漪便开始断断续续的上朝帮皇上参谋对策、打理事务.他的身份并着他两朝国舅的资历、又加之帮弘德帝理政多日的机变.这一时刻已然为他积累下了一定的声望.
这位国舅爷回答的很是干练.他沒有丝毫犹豫.颔首选择了支持.且当隐在牡丹屏风之后的我款步走出之时.他沒有如这在场众数朝臣们一辙的生出惊疑之色.似乎是早早便心知我会在这里一般.他抬步对我这边儿行來几步.直直的对着我.第一个领头叩拜了我这个西辽的新皇后:“陈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衣袂簌簌间.有流光一脉脉顺着开阔殿宇飞舞暗动.层叠着漫溯而來的时候.为清漪这张清俊面庞濡染了一层淡淡的影子.但他那冷睿平和的神色仍然能够看得清楚.
皇上忙疾步行下御阶.抬手将他亲自扶了起來.
我心里明白.霍舅爷在皇上面前大抵都是免去这许多繁冗礼仪的.但此刻他却跪拜了我这个原不过寻了漏洞、得了一个悲凉的时机方要成为西辽皇后的女人.这可谓给足了我的体面.或者说.是给足了皇上的体面……
心潮隐动.那些薄凉最初时只是一倏然的微小涟漪.但荡呀荡的.最终一下子漫溯了心扉、变得汹汹咄咄盖地铺天…….
皇上决定了的事情.即便这全天下沒有一个人对他那决策加以支持、加以拥戴.也决计是不能叫他知难而退改变分毫的.这便是梓涵的性格.他是一个这样血气这样性情的铮铮男儿.兴许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但却注定不会是一个好皇帝……
绮思动荡里.立后大典已然开始.
七月暮.乾元殿长乐宫前.那铜铁铸就的长龙其后披着扶摇开合的羽翼.颈间逆鳞并着龙身挂满一排排串联一处的大红色灯笼.若是瞧得不真切.远远儿一眼眺过來.竟是那般触目惊心的艳.逼仄的好似龙颈龙身上挂着一道道鲜血的伤痕.
刘福海站在临时搭建的莲形高台上尖声宣读圣旨:“原漱庆宫侧主位、元妃陈氏引娣.恭贤谦和、慧智端然.自封妃之后更为缜密玲珑、性桂宽睦;且自雅贞毓秀皇贵妃大去之后.将漱庆一宫事务打理的井然有序、不见乱却;更甚.于朕御前毓秀流珠、端仪周成.大有母仪之风.可母天下、为帝后.故.直此鸾鸟呈祥、凰凤于天之日.特将陈氏引娣立为皇后.由漱庆宫蘅华苑牵往长乐宫正殿.执掌凤印.打理后宫一切事务.承宗庙、母天下.滋与朕同体.钦此”
多情最是着红装.一点妩媚一点殇.踏着被灿灿金光丽影铺就而出的、足下这一条长长的御道.我着红衣、带凤冠、水杏的盈眸被以金粉勾画出了上挑的趋势.在宫人的簇拥、服侍之下.一步步走向高台中央、皇上的近前.向他落身一拜.
我做到了.即便是远去的旧主恭懿翙昭圣皇后费尽心思、耗尽气血神思.一生所止步的女人至高之位也原不过是一个从一品的宸贵妃.而想都不该去想、又何曾能想到的.我成为了这西辽弘德一朝的新一任皇后.
原本是何其荣耀何其欢喜的一件事.却因眼下这可以预见的时日无多.偏又显得那么悲凉.好悲凉……
心头一闷.并着一阵泫然.我抬手搭上了皇上伸來的臂弯.借力起身.自他手中接过那金质镶碧玺的凤印.对上他那灼灼的眸子.见他牵唇含笑.
就这么临风看着他.看着我此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以他妻子自居的这位挚爱良人.我心头终于一舒.眼睑却发涩.但就此牵唇僵僵的勾出一笑.
一时天地生光.满殿满空尽是朝拜庆贺之声.绵绵入耳不觉的觐见仪仗间.天风高远而动荡.
大红色的绣金银双丝彩凤的宽长拖尾缭绫宫裙华盖合风肆动.成阵成阵冶冶的在半空里扬起來.这般触目惊心的红在风中招展漫溯.又经了金灿阳光灼灼妖妖的一映.便刺目出透明的华光颜色.原本大红的底子便在这透明中斑驳成了点点碎碎细细的微砂.一疏幽惝恍流蹿.竟好似有血柱自身后的肌体里喷薄而出、血珠子簌簌的溅了半空……
便连空气里的味道.都似乎染就了一层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