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话 贵人搭救揭旧怨

  这分明熟悉的一嗓子.却因了此刻有些梦魇的氛围而叫我起了须臾的陌生感.头脑并着神思全然都是木愣愣的迟钝的很.
  我顺着那声源处下意识看过去……是蓉僖妃.
  许是因为來的匆促、又或许是走的急迫.僖妃此刻并未有多浓墨重彩的打扮.她只着了件双层缭绫宽褶皱绣梨花裙.墨发挽了简约高堆髻.基本是素面朝天的就此一路匆步过來.眉梢眼角染了许多昭著的焦灼.
  而跟在蓉僖妃身边的.只有小桂子.
  我不禁蹙眉恍惚.心道这小桂子是如何知道我身陷牢狱、且还如此巴巴的找了蓉僖妃來搭救我.又一转念.不对……我不日前才同这位僖妃娘娘一言不合撕破了脸.现下她究竟是來搭救我的、还是來伙同皇后娘娘一并设局害我的.
  也不尽然.因为此般一出大局不仅有我.还有清欢.清欢既然是僖妃父亲的得意门徒、又与僖妃以姐弟相称关系极好.那她就算已然对我失望而要将我除去.也不该会忍心将她这感情深厚的弟弟给牵带着一并根除吧.
  “元嫔娘娘.”
  正陷入混沌思量时.忽听小桂子合着泪哽咽着声息的一声唤.凝眸去瞧.见小桂子已经看到了我.此刻正不顾不管任何时宜拿捏.一股脑的奔着身子向我这边儿跑过來:“您受苦了.遭罪了.”至我近前时眼瞧着我被捆着双手悬空吊在铁架子上.他冷不丁的就哭了出來.
  他这不哭还好.这一哭便叫我这心猛地跟着狠狠犯了个疼.我最见不得身边人哭.特别还是为我而哭:“好了.我沒事儿.你别哭了.”蹙眉侧目轻着声息徐徐安慰他.好想去捧起他的脸替他擦擦这眼泪.但奈何我双手被缚着动弹不得.“我真的沒事儿.不急了.啊.”只得这么连遭安慰.兴许是被绑的吊的时间过长.我这双手并着这身子骨当真有了些麻木的势头.血液兴许已经不大流通了.也就感知不到怎般难耐的疼痛.
  小桂子抬起挂泪的双目瞧瞧我、又仰头看看那束缚的绳索.他心里一定是想帮我打开的.但迫于皇后并着蓉僖妃在这里.我忙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沒敢庖代着动手.横竖都撑了那样久.还怕撑不过这一时不是.
  他会意了我的意思.又见我复以目色问询.便心领神会的告诉了我诸多因果脉络.我这才知道.原是小桂子方才见我大晚上的带着两个宫人出去.有些不放心;且不知怎的.他看着我出去便总有种心里发毛的作弄感.总觉的怕会出什么事情.
  这一不放心之下.便就悄悄尾随着我一并送了一路.果然看见皇后设了局把我、并着半道里过來的乐师都带了走……
  乾元殿的距离比之漱庆自然是远.又怕一路再横生什么波折出來.故他沒怎么辗转权衡.径自掉头回身跑回了漱庆宫.直抵着去了茗香苑请了主妃蓉僖妃过來将我搭救.
  我且听他慢慢道來.心中了然之余又生感动.侧首转眸向着蓉僖妃的方向点了一点.此刻入目这來人.因前遭刚与她生了些隔阂.故而心口百感交集.开言时声息便濡染了略带哀伤、与激动的口吻:“僖妃娘娘.嫔妾此刻沒有办法向您行礼.还请您担待些.”
  蓉僖妃也早便看向了我.见我此刻这般狼狈且惨淡的模样.她那张淡漠的芙蓉面亦跟着起了波动:“说的什么话.倒是你着实委屈.”她从不会去迎合任何人.此刻即便皇后立在这里.也还如素的不卑不亢径直这样一句.
  我摇摇头.心念一动.又向她投了一抹会意神光.
  她微有不解.后顺着我的目光僵僵的转动了脖颈.这一路过去.铮地一下便瞧见了墙角里那蜷缩着身子.衣袍尽碎、血肉模糊的偏于鬼魅不祥的人影.那双眸子在触及的瞬间起了涟漪.但似是好半天沒能反应过來.须臾后猛地一下便生了光华跃动.她面色一白.该是看出了这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惨不忍睹的身影便是清欢.
  “皇后娘娘.”这一瞬僖妃心口该是被搅涌起了许多无法遏制的波澜.她铮地一下转过身子以森森目光逼向皇后.
  我心里明白她跟清欢之间亲人般深厚的感情.自然知道是方才那一眼触及刺激了她.而她却不能让这情态流露的太明显而生了新的枝节.故此她摆出凌厉架子直对皇后而不敢再去理会清欢.
  这一时、这一刻.僖妃心里该是被人捅了一刀般的疼痛的.
  皇后亦不是个气场柔弱、容易让步的女人.她这一时亦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将我与清欢除去:“怎么.僖妹妹似乎对本宫很是不满呢.”这声息于威严里搀着丝笑.冰漠的不屑之感氤氲于唇.
  蓉僖妃冷眸直逼:“皇后娘娘误会臣妾了.”于此一个勾唇.这眸中冷意却不见退却.“元嫔是臣妾宫里的人.纵是有错也该臣妾亲自训导.委实不消皇后庖代.”不缓不急的调子.她该是意识到了自个方才的近乎失态.于是在这极快的时间之内做了调整.
  皇后只是不屑.声息一凛:“她犯的是国法.”
  僖妃口吻愈凛:“哪一条国法.”
  这喧喧的逼问使得皇后面色一哂.用须臾的时间缓缓吁了口冗长的气.后转目在我身上流转一圈、旋即继续逼向近前直面相对的蓉僖妃:“元嫔她与皇上御用乐师之间有私.被本宫抓个正着.国法家规全都不相容他二人.”尾音再度逼仄下去.噙着森然的冷漠.
  “哦.”僖妃唇畔那抹游丝笑意不减又增加.“何为抓了正着.”且言语着便把面靥向旁偏偏.故意做出慢条斯理的慵懒之状.“对了.是方才的事儿吧……臣妾就是突然想听乐师弹琴.便差了宫人前去乾元殿问了皇上一句.能不能召这乐师來一遭漱庆茗香.”言及至此.方重转过面目对皇后敛眸徐徐.“可这宫人才走.臣妾便又觉着此刻夜色已深.这时召了乐师前來抚琴到底违和.这时陪着臣妾在茗香苑里闲聊谈心的元嫔刚好要回去.估摸着路程差不多了.便叫她路上若是撞见那乐师帮我带句话.嘱那乐师改日再过來.”于此颔首.“可臣妾这才准备沐浴就寝呢.便见元嫔身边儿的小桂子公公急急的跑來.说是元嫔半道上出了事情……一问.才知元嫔与乐师是被皇后您给误会了去呢.”
  这一席话其实明摆着就是编了谎话搪塞皇后.之中不合时宜之处颇多颇繁.但同样的.皇后口口声声咬定我与清欢有私.这之中的漏洞不也颇多.横竖就是需要一个理由.然后考验双方毅力.看看谁能把那强持着的理由一路坚持到最后也就是了.谁都明白.
  “本宫看是你僖妃分明与元嫔一丘之貉、共同叫这乐师去蛊惑皇上意图不轨.”皇后心念正浓.见僖妃执意要将我与清欢保全.一怒之下干脆将她也给拉了进來.
  只是蓉僖妃是什么样的性子.岂能容人任意诟病指摘、轻易就给吓了住的.况且她也一向都是吃软不吃硬.皇后越是这般撕破了脸的跟她死磕到底、不知让步.她便越还就真是较上了劲全不管顾:“皇后娘娘.”僖妃启口.这字句、这调子于清漠里又掺杂薄笑.她说着话便又向皇后近前行了几步过去.颔首勾唇、双目沁寒.“我们双方一个只为要人、一个偏生不放.且又都是认准了的东西决计不能有偏移的性子.”她抿唇缓气.“但妹妹今儿就把这话给说的明白些.若是皇后娘娘您执意不肯给妹妹这个面子.那就别怪妹妹向皇上与庄妃说出你一早都在做些什么样的勾当.”临了语气陡然一挑.那些字里行间潜藏着的厉厉锋芒登然便昭著而出.
  我心微乱.心道蓉僖妃那里是抓着了皇后什么样的把柄不成.
  “这话当真是好笑了.”皇后起了性子.自是分毫不做让步.“不知妹妹要在皇上面前.如何來参本宫这一本呢.”
  “姐姐可别装糊涂呢.”僖妃缓缓噙笑.那清漠素雅的面孔在月光的洗礼之下隐泛起粼粼碧波.“若是姐姐一意孤行.那……”一顿之后声息兀转.登时变的有如开光利刃般的逼仄锋利.而蓉僖妃在当着皇后的面儿揭穿这若许真相的时候.一字一句都吐口的缓缓然、也稳稳然.“臣妾便会告知皇上与庄妃.皇后娘娘您早在王府之时便于我及庄妃身边安插间隙.配药掺入我们日常饭食之中.使我们不能有孕、皇上不能有子……这情况.一直持续至时今才恍然发现.但却为时已晚.已是毒素入血.我们此生都已不能再有身孕的事.”最后那一句话铮地一下当空挑起.搀着心血也合着气泽.她抬手猛地向皇后面上一指.那双分明清澈的眸子此时此刻兀地染就一重炽热.丝丝缕缕有若攒动盘曲、随时都可当空腾然蹿出的条条烈焰火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