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话 昏君妖妃并佞臣
皇上开始罢朝.整日腾出大把、甚至是全部的时间赏轻歌曼舞、醉妩然浮生.
六月时.他如是以莫须有的缘由将我直接晋升为从三品元嫔.与离不开乐师清欢一样.也再离不开元嫔.
一时朝野上下、甚至平民坊间对我与清欢这两个人所报之以的态度、所付诸加注在我们身上的唾沫星子足可将我们湮沒.也早已不止停留在指摘与议论的地步了.甚至是开始公然贬损我们真个是妖孽惑乱、鬼魅成精.更还有甚者.有臣子聚众要求皇上赐死元嫔与清欢乐师.
就这样.这时局转圜的让我顿然喘不上气.似乎只在一夜之间.又似乎其实仅仅只是一念之间.我便由弘德帝无足轻重的宠妃转而蜕变成了人人喊打、人人可诛的妲己妖妃.伙同乐师一左一右架空皇权、左右圣心与圣行.
这世上的人就是这样.一国之君乃是天子.天子从來不会有错.即便错了.也会顺其自然的就归罪在其身边人身上去.而皇上.永远都注定只能是圣洁高贵不可侵犯的.
但这样的胸前背后戳脊梁骨.在皇上斩杀了一位热血大臣之后.做了彻底的终结……
那位大臣乃是自永庆一朝时便留下的朝臣肱骨.平素为人多为性情.也在朝堂之上对皇上多有直面冲撞.虽如此.但为人委实贤明.且人迹圈子颇广.虽性子re.但心肠委实不坏.
那一日皇上好容易临朝一次.这满朝文武自然不会放过如此一遭进言的机会.而眼下着实可热的事儿便是传的沸沸扬扬的我元嫔、与清欢乐师并着对皇上曲意逢迎的迷惑.
那位大臣性子起來.倔脾气便又犯了.进言就好好儿进言吧.他非进了一通急言;急言便也罢了.还一路乘胜追击着把皇上逼到了死角里去.
终于这位热血的重臣元老临了临了.还是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老來孟浪.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皇上盛怒之下拍案而起.命人当场革去官职将他收监.
这位重臣已历两朝.哪里承受的了这般委屈.看着自己因尽忠进言而就要晚节不保.又在一股子心气冲头的这当口里.一头撞向了朝堂之上的盘龙梁柱.当场开颅死亡.
以暴制暴虽然自古便不为人所提倡.但屡次案例來看.这也委实是最直接有效的一种捷径手段.
自那之后.再也沒人敢毫无忌惮的议论我与清欢种种不是.便是连这常见的“狐媚惑主”云云也不见了迹象.
其实我心里知道.皇上怕是从來就沒有丧失过那理性的自持.且要让他丧失掉这自持.委实是一桩困难的事情.清欢兴许明白.兴许不明白.那是因为他对皇上的了解不比我深厚.
譬如当下.皇上将那朝臣革职下狱并非出于对我、并着清欢的纵容.而是因为皇上早便看不惯这有些倚老卖老的朝臣.且正因那朝臣根基并着声望都十分深厚.皇上他素來对那臣子忌惮着.也从就沒有放弃过寻找契机对他加以打压.而这一次.刚好顺水推舟……
后宫里是耳根子看起來清净了.不过我如此由一宫娥承宠、后升晋的又是如此之快.惹得民间且就我元嫔一事又有了如此童谣广播:“生女勿悲酸.生男勿欢喜;男不封侯女作妃.看女却为门上楣.”
作为当事人的我.忽然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但或者本就无所谓悲喜.只是宿命感越來越浓厚.
我既然沒有办法改变皇上的心意.把皇上从清欢那里拉出來;那么.就干脆跟清欢一起伴君左右、使他开怀……
终于还是有看不惯我与清欢这等行径的.譬如这天贤妃娘娘便找到了我.
蘅华苑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蘅华苑.小院已然扩建、砖墙已然翻修、且服侍宫人又新增许多.便连跟在身边的小桂子也如是随主殊荣的重新风光起來.
因为我如今已是身居一嫔位.
虽然皇上还沒有给我一宫侧主妃的位置.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怕我晋升太快、隆宠太盛.对我、对他都是不好的.他想缓一缓.
我把倾烟热情的迎入了苑里.吩咐宫人上了最好的水东横纹.配着豆绿、姚黄双馅的黑牡丹饼当作茶点.
倾烟瞧着我只是一叹.
我心里知道她要说什么.才想打断.便见侍立在一旁的小桂子替我开言辩解.他道:“贤妃娘娘.您此遭过來.这用意是什么.奴才也明白.但是元嫔娘娘她走到今儿这一步也不容易.她也有她自个不得已的苦衷……”
“你且一边儿伺候去.”被倾烟好似着恼的打断.转目森冷着眸光逼看了小桂子一眼.“皇上沉迷声乐.元嫔便干脆陪着皇上一起沉迷……这么个损招一看就知道是你这猴儿出的.”这一句话沒带着好气儿.
小桂子颔首抿唇.不敢、也不能顶撞一二.便见他乖乖的垂着脑袋退到了一旁去.
我心念一起.对倾烟蹙眉啧声:“你怪他做甚.这是嫔妾自个的主意.”也是宣泄心情的就是一句.
倾烟一恍惚.那面色变得很是虚白.蹙起的眉心染就了铁青的颜色.似乎很不理解我怎么就变成了当下这个样子.
一旁跟着贤妃过來的簇锦也皱眉敛眸、不无惆怅的启口:“妙儿……”
“妙儿妙儿的.你叫猫呢.”我正心烦着.突兀的一句将她打断.
终于.这突然摆出的元嫔架势把簇锦那未言完的话给生生堵了回去.室内氛围一时变得很是尴尬.
又过了一阵子.倾烟沒能绷住阵势的冷着面目起了身子:“既然元嫔心情不好.想必本宫那些话她也是半点都听不进去的.”字句都含着淡淡的清漠.寡味的很.于此也不看我.只侧目示意了一下簇锦.“我们回去.”语尽便径自领走于前.并着这样一路出门.
簇锦有须臾的迟疑.旋即于那当地里也是一叹.抬目蹙眉瞧我一瞧.便又忙不迭去追倾烟.
“贤……”我对着倾烟的背影下意识启口欲唤.但到底那一声呼唤给梗在了喉咙里.半天努力也沒能吐出來.
一旁的小桂子在这时不迭的走上來.抬手拍拍我的肩膀.我侧目顾他.对上他那一双会意的双目时.心头便升起一怀无声的委屈.
他也沒多话.颔首径自叹了口气.以无声为最好的抚慰.
好在我身边还有小桂子.即便我的心思他不一定全都能够解过來.但至少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是理解我的.且他好像一直都在无条件的帮助我、支持我.从來不曾回绝与拂逆过我……这.当真是我的幸运.
溶溶的光波撩拨面靥.眼帘目之所及就跟着起了绰约的韵致.一道道明暗交叠、好似碧波湖中尾尾灵动的游鱼.
恼不得那按捺几多的心事跟着重又图腾开來……
我与皇上如此荒唐.荒唐到自朝野至民间都生就了许多微词的地步.但奇怪的是.为何这一次国舅爷的反应却是那样的镇定而淡泊.
这与霍清漪的性格不相符合.也不该是霍清漪的性格.
思绪漫溯.又加之我对皇上、对清漪两个人的了解.这使我不得不陷入另一种弥深的探索中去.不由想起当初我來寻清欢加以质问时.刚巧皇上留了国舅爷彻夜谈心……
我不知道皇上当日留了国舅在御龙苑假山上对饮时.都与国舅爷说了些什么话.但自那之后.国舅便沒有再逼迫过皇上.皇上宠信清欢.他默许了;皇上沉沦音律.他不过问了;皇上罢朝、将政务交由他來躬身打理.他谦然领受了……我不得不怀疑皇上是在装糊涂.他的那份血气与性情或许使他具备了昏君的潜质.但这样的潜质委实不好被激发出來.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铺垫好的大局.那么真正危险的那个人不会是皇上.其实是清欢.
我眸色一亮.
皇上应当是大智若愚的.
看來我不止要以这难得糊涂來应付清欢的大智若愚.还要配合皇上的将计就计……
有喧喧鸟鸣虫唱将我飘渺恍惚的思绪一倏悠扯回來.我神志一动.颔首叹息.
一桩心事隐在心中、默默然不动声色的刻入了骨头里.
这时过道进深处那松松垂下的水晶帘一动.有宫人谦然缓缓的入内对我行了一个礼:“元嫔娘娘.”声息浅糯.
我侧目问询:“怎么了.”
她方回复道:“陛下要娘娘今夜在蘅华苑里侍驾.”
我心中有所了然.摆手要她下去.转念想着皇上今儿怎么不召清欢彻夜研习乐谱.反倒想起要回这蘅华苑來过夜.
“啧.”思量间被小桂子打断.侧目瞧他面上一急.“古來君心圣意委实难以揣摩.行了别多想了.快去沐浴候驾才是着紧.”
闻言入耳.我牵神点头.便吩咐宫人去备了温水沐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