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话 心思偏移(2)
她不嘱咐还好,甫一闻她这话,我这心里铮地就翻涌起一股异样的难受!没再做什么言语,在当地里迟滞了须臾后,回身向正苑倾烟处一路过去。
进了内苑见有个小宫人正在熏香,顺口问了她句话,知道湘嫔已经起了身子,方继续抬步往里走。
仲夏也就只有晨曦才至时那一会子的温度适宜,这不过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再进来,已能感觉到隐在地表里的燥燥势头自脚下的青瓷砖处逐一漫溯。
我抬手探指进袖,持了绣帕往额头处点了几点、拂去细汗,边绕过进深隔着帘子唤了声:“娘娘。”
候了须臾却不见人应我。
恼不得心下一哂,心道莫非倾烟还在介怀我昨个私带花魁、执意要她学习媚术的逾越?她恼我行径如此不耻,便打定主意晾上我几日的不再理我了?
且寻思着,不由就蹙了黛眉,这时那曳曳的薄纱帘幕却被灌入窗棱的穿堂风给撩拨的带起了一角。我顺着一开一合的势头不走心的看去,入目内里景深时倒是舒下了一口气……原是我想的太多了!倾烟方才之所以不应我这一声,是因她此刻正匍匐身子跪在艾草蒲团上,对屏风旁一处临时搭摆起来的香案上、供奉的神祗小像谦谦然参拜。
我知倾烟不排斥佛啊道啊的,但还不知她有什么拜神的习惯。一抹好奇浮起在心,我也没等她唤我,一挑帘幕径自轻着脚步进去,凝着目光扫了眼那神像,却不知道是哪一位尊神,我并不认得。
这时倾烟口中的颂辞却又叫我登地就极不平静……
我还不曾见过如此虔诚的倾烟,即便是面对着皇上行下大礼的时候,她也不曾有过这般规整的模样。而此时此刻,她这一颗心全然都扑在了香案间的神像之上,口中呓呓徐徐。她垂了柔和眉目、微微蹙起精细的眉头,沉淀着声息、收敛着神光,虔诚,且真挚无比的徐徐断断道着:“纵然我这一辈子再没有了修福报的机会,但恳请天君垂怜这慕虞苑里的一干兄弟姐妹。他们都不容易,跟在我身边也都不曾享过一天的福、得过一天的乐子……我自个也不知我会于何时何地便骤然逝去了,若我一朝身死,愿替他们得尝所有罪过、所有孽业。就叫他们……得一个现世的安稳吧!”语尽复又是一通的匍匐参拜。
这时兀地明白,倾烟此时拜的这一尊神祗,当是专管命格冲克的太岁之身。至于为何要选在这个日子参拜,我就不知道了,也从不关心这些。
她无论是言语亦或是神情,都是那样的竭诚真挚,只叫人一眼过去就不得不动容!但这等样哀伤的言语听在我的耳里,起先的确是感动了,旋即却有一抹不知该不该起的戾气铮地撩拨、嗜咬过我重重的心口寒凉处!
我颔首侧目,凝了神光在倾烟渐次起身、又徐徐如一只振翅的蝶一般落下去的纤柔身影上,有了长久的定格。
这一瞬,我登地血脉喷张、心若擂鼓!
看来倾烟已是这般心性,一时半会子委实难以走出她在心底深处不知何时为自己深埋下的重重设限。那么当有一日,若是倾烟实在指不上了,就不要怪我……不得不为我自己搏上一把了!
我,当也不再只为别人而谋,我也当为自己搏上一搏!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这慕虞苑里里外外聚在一处的一干旧众,也何尝就不是为了倾烟!
这绝非我的本愿,不是的,不是我的本愿。这是一阵无奈的慨叹,可是一场同样无望又苦苦挣扎而始终不得出的命运的哀歌……
人看我疯,我看人疯!纵然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说辞我从不苟同,但当是时时局如哀、命途断层,你已退无可退、偏生又只能苦苦挣扎无法遁出,那么所能做的,也只有咬紧牙关顶住风浪的为自己辅以血泪硬生生开辟一条道!荆棘丛生也好、冰雪覆盖还罢,你只能这样,你……从没有办法!
至于倾烟……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