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 热情浇灭(1)

  簇锦动手果然利落,待我回了房去迅速一通整弄过后,如约去了倾烟屋外时,她已经带着那换了宫装的美人花魁立在那里侯着了。
  果然是人看衣装!那花魁经了簇锦这般妙手的一收整,周身上下哪里还有一星儿的烟花气?
  她着一件清粉底子、点深蓝鸢尾花宽瓣的儒裙。墨发被挽成了招蜂引蝶的单螺垂挂髻,发髻间斜斜插一支石榴石蝴蝶发簪;这却叫我很不喜欢,总觉左右脸上侧垂下的那两道编成细辫的流苏实在招摇,倒是越过了我们这些女官去!一张五官生就的精致的芙蓉面施了轻粉,搭着暗色掺碎金粉的眼影。脖颈处倒是带着串普通易寻的核木雕鱼小坠。
  不知是不是还是介怀她出身红香阁的缘故,瞧着本就容貌撩拨的一张脸此时敛却许多烟花轻浮、倒换成了魅惑风情的模样,我霍地便有一大股子醋意醺醺然的撩过了心坎儿去:“呦。”我嗔嗔一笑,目光却越过了她,往簇锦身上点了几点,“你是生怕人不知道我们慕虞苑儿里藏着个风流胚子,故而这般为她花枝招展的造造势头?”这么个粉面玉肌、媚骨天成的头牌花魁娘子,日后必定得留十二分的心思将她看好看牢才行!毕竟这么样的风情和面貌、又是那般地方的出身,她这一颗心原本就该是不安分的,若看不好,莫说要指着她为倾烟争宠了,只怕反倒会弄巧成拙的为她提供了飞上枝头的契机!
  人那第一眼过去的缘份,往往都能窥探到表象之下最真实的写照!日后想来,在这花魁头遭进宫我便对她有介怀,兴许就是察觉到了她日后那般不安分的精明算计……
  “你这张嘴,怎的就不能消停个须臾?”簇锦好心办好事,却又无端的承受了我的脾气。她这也不是第一遭了,自是无奈的欲叹又止。
  我也觉无趣的很,才要开口把这话题揭过去了事,却顿听内室里隔着雕花门传来一嗓有些慵慵的女声:“是妙姝么?”
  那是倾烟的声音,想来必然是我方才响动太大给吵扰到了她。便只好敛住声息,与簇锦相视一眼后会心颔首,尔后引着那花魁一并进了里边儿去。
  瞧见案上摆着动过的八宝粥,以及几个清淡却合湘嫔口味的菜肴。倾烟似乎这浅浅几口便算是用完了膳,此刻正单手支着额头姿态恣意的歪在贵妃椅上,小宫娥正过去收拾几上的小碟子。
  “娘娘,奴婢来了。”我不失时做了个简单的礼,身边簇锦引那花魁与我一并欠了欠身。
  倾烟早瞧见了我与簇锦进来,那温中又带薄惊的目光却落在了我身后那花魁身上:“这又是哪一宫的姑娘,生就的倒是副好面貌!”暖暖的调子是一贯的和蔼且叫人亲近。
  就知倾烟必然会误会了去,我才要启口,却见身边簇锦有些不置可否的一叹,复她退了这伺候的小宫娥,把我往前让了一让:“娘娘,您听妙儿来跟您说吧!”便又施施然行了个礼,识得分寸的与那些个宫人一并的退了下去。
  我的筹谋,自然是由我来对倾烟说的。簇锦这是在避嫌,其实好笑,她与我还需要避得个什么吃饱了的嫌!
  雕花门一开一掩的频率带起一阵猫腰钻进来的穿堂风,一时轻纱帏幕撩拨徐徐,曳曳的势头似飞若扬的错落了一痕浮于云端的月华清光。室内静好,人心却动荡。
  倾烟眼瞧着簇锦如此,便又依稀知道了是我的计较。她没动身子,那双眸子落在我身上时便有了沉淀:“妙姝,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时她看都没看那花魁,原本温和的目光逼的我竟只觉如火如炬!
  然而我若是惧怕她必然的问询,当初就不会万般大胆的如此逾越行事了!就着月华微微侧目,我并没有直接回答倾烟的问话,只对身边不动声色探查事态的花魁低声示意:“姑娘,我与湘主子有话说,你且先到外厅去找方才为你梳妆换衣的簇锦姑娘。”
  她到底是在那鱼龙混杂的富贵温柔乡里跻身的人,那里的阴谋算计也未见得就少、那里的水儿也未见得就比后宫的浅,这么点儿察言观色的能力她若没有就诚然做不得花魁了!
  只怕她也早转动着心思的意欲寻个机会退出去,得了我这吩咐后先是对我颔首,复又向着倾烟欠身一抬眸。
  倾烟面无表情的对她点头。她方冶冶的退下去。
  门轴“吱呀——”一声沉闷转动,万顷夜色华光随着门板开合的势头一齐扑入进来,映的目之所及恍若流彩华章;然而很快便又重新被阻隔在不算沉厚的门板之外。
  举室便只余下我与倾烟两个人,就着这样一怀静静然的清溶月夜,宫烛娑婆、烛蕊打结,一时气氛只觉渐次往下沉、再往下沉,那是非止一端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