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一触即发(2)

  身边倾烟也是一怔……
  得了,此情此景作弄的我陡然便心知,方才皇上拥住倾烟的这一幕,定是被皇后及这二妃给看了到!她们这几人隐忍不发的直等皇上离开才出来,可见心里那通憋着的不快必定积攒到了一定地步!
  宫里女人们的心眼儿素来都不宽宏,所谓宽宏那也是因了利益的驱驰与情势的如斯罢了!这针尖般的小心眼也是利益的驱驰与情势的如斯,我看得太过明白,不由兀地就暗恨起皇上,他这早不来晚不来,偏生要在倾烟来时他也出现,这注定又给湘嫔凭空招惹来许多的麻烦了!
  “瞧瞧,立在那里的那个盛装的美人儿,可是锦銮宫的湘嫔?”果然,这位萧皇后持着她一贯的规整姿态不缓不急的启口,抬手抚抚左侧鬓角。
  身边搀扶的太监登时谄媚一笑:“可不么,回皇后娘娘的话儿,正是湘嫔主子。”
  “呵,我道是谁呢。”又见庄妃讪讪然一个嫣然,凑了几步转眸飘着皇后那处,“咱们这位湘嫔娘娘委实身价高,都多一会子了才又姗姗来迟的!”轻姿曼态好不招摇。
  倒是那位深居简出、交集不多的蓉妃娘娘没怎么言语,面色平和而不挂什么情态。
  倾烟示意我一眼,旋即由我随着上了前去,对皇后及二妃落身行了个礼。
  “免了吧。”皇后启口倒是告免了倾烟这跪拜,边缓缓行下一行小阶顺着这边儿过来。
  我应声搀倾烟起了身子,抬眸时瞧见皇后时今这打扮倒是偏了些闲散,只着暖橘色勾勒宝相花对襟的缭绫小开肩,内衬一条柔黄色宽松曳地花拖尾,细雪纺束腰、中间匝一条挑暗花掐丝窄帛纱打成蝴蝶宽结。头戴凤冠,面扑粉黛,狭眉挑入鬓角里,额心贴饰山火形华贵霁红云母钿,耳戴小颗粒菱形绿翠钉,脖与手腕皆是一个质地的高山流水玉颈圈、宽镯。玉光宝气、明灿灼灼的,整个人华美之外更多的还是尊崇。
  而她身边几步近前的庄妃是一贯的艳丽非常。她身着艳粉齐胸襦裙,外罩着的一件浅白色圆领杂裾将其里小衬的轻玉暗花呼之欲出,不长的拖尾在曳地时显出烟笼百水之态,便又在这灼华之中显了些温婉出来。束随云髻,髻间饰一圈珍珠小簪、垂一道白玉金丝璎珞,耳坠白红二色玫瑰环,脖戴大团花红珊瑚银圈吊坠,额贴金箔鸟翅面靥、描微粉偏浓斜红、涂一点小口唇脂。十指青葱于脖颈微点了点,便是珠玉般娇俏润染的俏媚光泽。
  与这通身艳丽光华的庄妃比起来,她身后那位蓉妃则是太过鲜明的对比!蓉妃着了宽拖尾曳地的收腰笼泻绢纱裙,开阔的凤尾蝶袖口以金银双线绣着精致的缠枝藤蔓纹络、反衬的身段婀娜聘婷不盈一握,而大朵大朵彩丝勾出形态的菡萏芙蓉一路平铺、毫不吝惜的洋洋洒洒在裙身与拖尾间,微风一动、光影一恍便如流笼着朦胧烟水一般。她挽了飘逸凌虚髻,却只以暗玉色嵌两枚深红宝石的象牙簪斜插发央,簪尾勾起、垂下银色水波流苏,呼应淡扫娥眉后点与眉心的一点艳红朱砂。她有着天成的好眉目,丹凤眸底的情态却总是淡淡的,这淡然沁凉似冰川下暗自流动的春溪水。
  这一遭抬眸注目,使我一见惊艳的并不是以娇媚艳丽名播泛广的庄妃、也不早华贵大气稳然内敛的皇后,而是这不多见的仙子临凡般好姿颜与卓绝气韵的蓉妃!
  但我不信这后宫里当真有仙子,在这物质与权势甚至生命以及命途盛衰堆叠之下,以血肉生魂铺就出的何其繁华又何其阴霾的金玉翠翡牢笼里,就算有,也早便荼毒了!
  “皇后姐姐。”庄妃施施然启口一媚,那双眸子噙了薄讪的瞥了眼倾烟,“都这么久了,臣妾还当是湘嫔她不会来了,却还是来了,只让我们这一遭好等的!”有意故作了声息。
  我听的登就一嗦……一时有几分解过了这些个女人们唱的是哪一出。
  果然,皇后也凝了目光上下扫视倾烟一圈,兀就冷下一张方才还尚算温婉的脸:“本宫倒是瞧见了什么叫‘恃宠而骄’!”她一狠声,口吻成了昭著的叱责,“湘嫔好大的架子!便是本宫邀你过来小聚一遭,你都要让几个姊妹就这么等你一个么!”
  她是在嗔责倾烟的不守时……
  可这又是从何说起?我低低首,心下里一通腹诽!天地良心,明明是她皇后晾了我们这大半天,到头却非说是我们湘嫔不守时、摆架子……我可真想抬手在她这一张故作庄严的面孔上好好儿给她鼓鼓掌!还有那离间挑拨极尽能事的庄妃!
  但我识得个场合适宜,纵我这性子委实无收束了些,也明白断不能跟皇后娘娘直言冲撞!如是也只得忍了这遭,心思暗动、见机行事了!
  “娘娘!”倾烟甫地又是一跪。
  我一恍惚,忙也跟着一并跪下。
  她持着有些哽咽的调子一字一句道的极近动容:“皇后娘娘且恕了嫔妾这一遭,只因……这路上余暑未消,故步子便踏的碎了一些,委实不是有心失礼于皇后及二位娘娘!”
  我不敢抬头,自然也不知倾烟当下是颔首是仰目、是叩首是直身的。只能自她这语气里听出些委婉的后退与承让。
  她很伶俐,自然明白不能直言皇后的错处,即便皇后是有心的她也只能认下。她不辩驳,便只以这样的低姿态来为皇后递一个台阶过去,在将皇后高高捧起的同时,也乞求着皇后在满足了被人捧高、过足了权势之隐的虚荣心后,就顺着放过了本就无辜的她也就是了!
  我心思忖度,但总觉得眼下与以往有些大大的不相同……这位皇后扮惯了端庄样子,几时见她不待庄妃这个当枪使的极近找茬能事、就先按捺不住的自己先开口做难了?想来是叫她撞见方才皇上与倾烟那不是暧昧的暧昧,兀地就醋性大发,这才失了一贯伪装的那层仪态!
  宫里的女人还不都是这个样子,一个个的看似沉稳老谋,其实若要使她们失了心没了理智,只消在这一切脂粉灾祸的源头——皇上身上动动脑子,便也就足够了!
  只是若当真如此的话,那么皇后就注定是发了威,倾烟这一遭长乐宫之行……只怕就极是艰难危险不可估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