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暗涌

  “大庭广众之下,她荀柔也要考虑荀家不是,自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薄野纪行听见回过头来,一双桃花眼幽怨地看着花溪,问道,“十三啊,陪在哥哥身边有什么不好?”
  明眼人一看荀柔见到薄野纪行的情形,十有八都能猜到荀柔的心思,花溪瞧得分明,自然心里清楚。像皇宫里荀柔针对自己的那一出,多半也有上回薄野纪行不给荀柔解释就动手开打的缘故。女人吃起醋来很可怕,何况是荀柔这么彪悍的女人。
  “谁知道你又惹了多少桃花债?我虽是你妹妹,可身单力孤,当的了一个当不了一群啊。”
  薄野纪行笑着说道:“呵呵,十三啊,你如今可是信王的掌上明珠,她们想巴结来不及你跟着,能替哥哥分不少忧啊……放心好了,五哥回头定许你好处。快,你试试看能不能跑两步跟上来?”
  花溪无奈地撇撇嘴,喊了声“百灵,走——”,百灵撒欢迈着腿,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月十,花溪穿着朝服去宫里道贺观礼。
  冗长的祭,繁琐的议程让人昏昏欲睡。好不容易等到薄野佲赐封锦成公主为锦贵妃,看着锦成接过圣旨凤印叩头谢恩,花溪才顾上扶了扶头上摇摇欲坠的花冠,轻晃了两下脖,暗叹,行礼的累,观礼的也累,结婚真是个遭罪的活儿。
  众人给新贵妃行礼后,宫人引着各家的夫人姑娘们去罗华殿饮宴。
  有三四家的姑娘围上来与花溪说话,花溪笑应了几句,与她们一道往罗华殿走去。半路,花溪被人从那几位姑娘间拉了出来,一看竟是怡真。那几人正要喊人,一瞧见来的是怡真,都纷纷闭了嘴,赶忙见礼。
  “都免了。”怡真拉着花溪往另一边走去,“朝服穿着不舒服吧?”
  花溪道:“嗯,翠茗在罗华殿侧殿候着呢,到了再换。”
  怡真瞥了眼前面的人,呶呶嘴,“今儿人多,闹哄哄的。我派人寻你的丫鬟,你随我回锦绣宫,换了衣服再一同过来。”
  锦绣宫是怡真在宫的旧居,成年后便搬到了宫外的公主府。
  花溪懒得应付那些小姐们,没多想就跟着怡真去了她宫里。
  两人在稍坐了一会儿,翠茗便来了。花溪换了衣裳出来,宫女引了花溪去了正殿,不想怡真正在里面待客。
  “花溪,你二嫂刚刚过来。”
  怡真下首坐着二王妃莲依。二王妃莲依是志都王的大女儿,莫罕王的二儿媳妇古丽娜的姐姐。
  志都王是怡真的准婆家。花溪也是后来才知道古丽娜和怡真的关系。只是怡真对古丽娜和莲依的态度还不及荀柔,而且对婚事一拖再拖,似乎并不热衷于这门亲事。外人议论纷纷,怡真依旧我行我素,前几次和怡真碰面,花溪从不见她与志都王一家亲近。
  此时见莲依来锦绣宫,花溪还有些意外。
  “哦,二王妃。”花溪颔首示意道,“在燕平时听古丽娜夫人提过您,上次宫宴时咱们见过。”
  那日在御花园花溪见到莲依,只打了个照面,莲依便被皇后叫走了。今日,花溪细细一瞧,不禁暗赞,这姐妹俩艳光四射,只是古丽娜气质热情大方,而莲依则是婉约动人。
  “郡主妹妹在大华的事我听古丽娜提过,一直遗憾未能亲见。后来听闻信王认下郡主,莲依也替皇叔高兴。那日御花园母后召训,所以也没来得及跟妹妹说话。改日,邀妹妹到府上一叙,还请妹妹赏脸。”莲依轻柔的声音像清风拂面,说不出的动听。
  邀请的话语虽然简单,可花溪却不得不思量一番。
  信王、贤王与荀家暗地不对付在西月是众人皆知的秘密。三位成年的皇皆出自皇后,荀家不论支持哪一位,都是支持有荀家血脉的皇。除却荀家的势力,信王和贤王为首的宗室也是另一大助力。花溪猜测莲依示好多半是二王薄野宗扉授意,无外乎是想通过自己拉拢信王,至少不要交恶而影响到了信王与他的关系。
  “姑母可与我同去?”花溪不敢贸然应下,只好拉上怡真。
  “姑母,您看呢?”莲依看向怡真,知道这位随性得紧,说话行事全凭兴趣,一时心里也没底。
  怡真虽行事洒脱不羁,但始终是皇家的人,花溪这一说,岂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对莲依说道:“宗扈家的身重,皇嫂近来身也不爽利,这边离不开你。你说请花溪过府小坐,依宗扉的性,还不得搞出个游园会来,少不得又害你忙活一阵。我看等过些日再说吧。”
  莲依见状,只好笑了笑,“那过些日再说。时辰不早了,那边宴会也该开了,我先走了。”
  “好,我和花溪随后就到。”怡真打发人送莲依出了宫门。
  怡真嗔了眼花溪,“你倒是会做人,知道拉我这个垫背的。”
  花溪嘻嘻地赔笑道:“我初来乍到,除了爹爹,就只有姑母和五哥两个最亲近的人。信王府里就我和爹爹两人,没什么规矩,其他府上可不一样,我是怕出了洋相让人笑话,害爹爹丢脸,所以才想着跟着姑母同去,当是给我壮壮胆。”
  “行了,走吧待会儿皇嫂得派人来催了。”
  花溪与怡真相携离开锦绣宫去了罗华殿。
  ……
  且说莲依出了锦绣宫,乘着软轿没从东华门去罗华殿,而是走锦绣宫西侧夹道出了角门,绕道后面的听荷轩,在后院爬满藤蔓的矮墙下停下,抬轿的宫人知机地退到了隐蔽处。
  隔着透花窗,墙内传来一个男的声音,“如何?可应下了?”
  “没有。她机警得很,我刚一开口邀请,她就询问怡真公主的意思,公主想都没想,用娘娘身体近来不适要我照料为由,直接就回了我。”莲依的声音隔着轿帘传了出来,依旧娇柔软糯,只是语气多了几分冷冽之意。
  “母后跟父王赌气,倒让怡真捡了个现成的理由。”墙内的人冷笑道,“二十那天,荀柔也要去马场,你让古丽娜不要轻举妄动,到时我自会安排。既然暂时不去你府上,那只能等……
  墙内的男没有说完,话锋一转,又道:“莫罕王已经与尹元烨接洽,但薄野信从插手。你叮嘱古丽娜小心行事,在尹元烨身上下功夫可以,但别让莫罕王那边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莲依轻声道:“知道,我会提醒她……时辰不早了,我该去罗华殿了。”
  “莲依——”墙内的男柔声唤道,“辛苦你了。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皇后”
  “嗯——”轿里莲依看着手里帕一角碧桃花开的图样,地叹了口气,“你先走吧,离开太久让人生疑。”
  “那我先走了,你一路小心。保重身体我过些日去看你”
  至始至终,那男都未露面,莲依听不到墙内再有一点动静,伸手探出轿帘外挥了挥,那消失的宫人又回来抬起了软轿,沿着听荷轩后墙往西一直走道西华门,再转东去了罗华殿。
  ……
  罗华殿正殿坐的都是西月皇族、一等重臣、护国公及亲眷,还有大华使团之人,两侧偏殿是侯爵以下贵族、品秩在二品以下的朝臣和各家的女眷们。
  薄野佲、荀皇后和新册封的锦贵妇坐在最上首,另外还有四名一品宫妃位列两侧。下面,成年的皇、王妃坐第一排上首,然后是皇族亲王、公主。花溪的位置在薄野信的身后,怡真的位置在薄野信身边,后面便是薄野纪行。而对面是的位置是泰王、尹承礼和欧阳铮等人。
  花溪入座时,除了待产的大王妃未能出席,诸位皇们都已落座,等了一刻,才看见莲依从外面进来,给薄野宗扉低语了两句才入座。
  不多时,宫人唱和,薄野佲携着皇后和锦贵妃到了。
  宴会开始,众人自先恭贺一番,言称两国已结秦晋之好,日后定会万事隆昌云云。然后一阵推杯换盏,轮番地举杯敬贺皇帝、皇后和新贵妃。
  酒宴正酣,泰王尹元烨身后坐着的礼部派来送亲的冯侍郎忽然站了起来,举杯对薄野佲朗声道:“陛下,此番我大华皇帝亲遣泰王和两位世亲自护送公主和亲,并开辟通商口岸促进两国贸易,足见我皇与西月修通世之好的诚意。既为姻亲,我大华也盼着不久的将来能迎一位公主入朝。”
  众人都望向薄野佲。
  怡真手上的酒杯在半空一滞,少顷,又低头垂目轻抿着杯盏里的醇酒。薄野信看了眼怡真,又回头望向薄野佲,并没注意到对面尹元烨正望向他这边。
  尹元烨淡笑不语,颇有深意地看了薄野信身后的花溪一眼,举着酒杯朝着那边轻晃了一下。
  花溪听到冯侍郎这话时,有些诧异,抬眼看向了冯侍郎那边,尹元烨细微的眼神不期然落入了她的眼。花溪心头突跳,再看时尹元烨已开始低头饮酒。
  花溪下意识地转过脸,似乎想要看看他旁边那人是不是早已知晓此事。在看到蹙眉的欧阳铮时,不知怎的,花溪竟然松了口气。
  欧阳铮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眼睛静静注视着她,深邃如海吸人神魂。花溪一阵恍惚,竟就这般与他对视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担心,欧阳铮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好像在说“不必担心”。
  花溪缓过神来,眨了眨眼,却见欧阳铮又低头斟起了酒,不禁轻舒了口气,也不知原本在一个阵营的尹元烨和欧阳铮两人到底各自打着什么主意?
  花溪侧过头望向了上首的薄野佲,想听他如何回答。
  薄野佲笑着说道:“朕本欲送一位公主入大华,奈何怡真已有婚约,再无适龄的公主……如今朕既已迎娶了锦成,自会厚待于她。”
  薄野佲看了身旁锦贵妃一眼,伸手覆上她的手轻拍了拍,“朕向诸位大华使臣保证,他日朕与锦成的孩将会是西月最尊贵的皇。”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不论是西月还是大华,原本各人的心思都在这一句后起了莫大的变化。
  锦贵妃身一僵,侧头看着满眼宠溺地望着自己的薄野佲惊诧万分,薄野佲依旧微笑地看着她,眼波微动,似有真情流露。而他的另一侧皇后的脸色变得阴恻恻的,低下头,握着扶手的手紧了又紧。余下四妃或木然或妒忌,表情都不大自然。
  下面,薄野宗扈吃惊不已,薄野宗扉眼闪过一丝怨愤,而薄野宗启却举着筷正打量着面前的菜碟举棋不定,似乎不知该找哪个盘下筷。
  怡真的目光在皇后和锦贵妃两人间逡巡了一圈,唇角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
  大华众人也因为薄野佲的一句话表情变化莫测。
  尹元烨蹙眉看了眼上首薄野佲和锦成,不知想些什么。尹承礼为妹妹高兴,满脸喜悦,看向薄野佲的眼神亲切了几分。欧阳铮恍然未闻,自斟自饮地喝起了酒,脸上看不出喜怒。
  场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怪异。
  薄野信似松口气,愉快地笑着扫了对面大华众人一眼,举起酒杯说道:“来,咱们为陛下和锦贵妃今日喜结良缘再干一杯”
  众人愣了一下,听见薄野佲朗声大笑,忙举杯复议,更有当场祝福锦贵妃早生贵的。
  花溪古怪看了两眼薄野佲深情款款地拉着锦成的手,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撇撇嘴低头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忽然没了胃口。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薄野信不知何时回过头低声问道。
  花溪摇摇头,“没有没有。”
  薄野信又说:“这酒宴还不知要闹到几时。你不舒服,早些回吧,这里有我去说。”
  听到这话,花溪如蒙大赦,点点头,“那我先回了。爹,你也少喝点,早些回府。”
  花溪偷偷溜了出去,长长地舒了口气,回头望了眼殿高坐上首的那些贵人们,暗叹,锦衣华服的背后,便是暗涌重重。从今日起,西月内宫里又将掀起一番新的争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