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刀剑寂寞4
和风拂柳,花香迷人,小院里花木扶疏,有青竹三五簇,青竹下是一口幽井,井边一大汉精赤着上身,手里舞着把大刀,横、劈、砍、搠,口中呼喝有声.
大汉每日练刀必不少于两个时辰,这习惯他已保持了三十年,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同三十年前一样,即年轻又扎实。三十年的苦练、三十年的成功与辉煌,现如今他的成功与辉煌都已变成粉末飞灰,可苦练还在继xù
,他还没有倒下,有些人一但站起来,就很难再倒下去。
最后一片劲风扫过,大汉沉气收刀,取过一块汗巾,行至幽井边上,从井下吊上来一桶凉水,开始擦洗练刀时流出的汗迹。
这时一面容瘦削、双目有神的老者快步走进小院,还未开口,大汉便问他:“是不是城里有什么动静?”老者道:“总镖头,今天可要比前几天热闹多了。”
大汉拧了拧汗巾,笑道:“这热闹是不是就在左某的家门口?”老者道:“远着呢,总镖头你在城东,若想去看,还得到城西章大的地盘上走一遭,晚了只怕就看不到了。”大汉道:“哦,是什么希奇事值得我去和那个章大打交道?”
老者忽摇摇头,道:“章大完了,以后谁也不必去和这王八羔子打交道。”大汉问道:“章大的地盘被人给挑了?”老者道:“不仅地盘被挑了,他的人现在正睡在棺材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汉擦了一把脸,道:“这小子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想我左某今年流年不利、倒霉透顶,诺大家业赔个精光,他小小的一个地保不跟着完蛋才怪。”老者点点头,缓缓道:“总镖头想不想知dào
章大是怎么完蛋的?”大汉道:“你倒说说看。”
老者两眼发亮,伸出根手指头道:“被人一脚踢出了半条街,这一脚可踢得漂亮极了,绝不会比总镖头你的穿云脚差。”大汉似乎来了兴趣,停下汗巾,问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跟章大过不去?”老者回道:“是个带刀的年轻人,长得还算端正,只不过看起来太过阴冷深沉,因这章大要抢他卖的东西,所以他才一脚将章大给废了。”
大汉忽皱眉道:“章大也练过几年南派功夫,他真的只用了一脚?”老者沉了沉嗓子,郑重道:“一脚,又快又狠,不仅章大,今天栽在他手上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有着狂狮子之称的熊战,另一个在黑道上名气也不小,此人在江浙一带做案无数,却从来没被抓到过,他是谁,不用我说,总镖头也应该能猜到。”大汉道:“你说的这人是飞天猴子石纵,熊战和这飞天猴子一向称兄道弟,两人平日里混迹于江南、江北,没想到我天南镖局刮的大风,居然把他们也给吹到这儿来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到这里也该他们倒霉了,谁叫他们也看上了那年轻人的东西。”大汉道:“这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老者道:“熊战被打掉了两颗门牙,石纵更糟,被打断了一条腿。”大汉道:“你可看清他的出手?”老者道:“他只用了一招,连刀都没有出。”
大汉笑了笑,道:“狂狮没有了门牙,飞天猴子成了断腿猴,大爷躺进了棺材,有趣,实在有趣。”他又问:“这年轻人到底卖的是什么东西?”老者道:“是尊佛像,听城南识宝斋的钱老板讲,此佛像名为笑面金刚。”
“笑面金刚”四个字一出口,大汉神情顿时一沉:“笑面金刚,是尊什么样的笑面金刚?”老者答道:“是尊用古玉雕成,通体白泽温润,笑面清冽如星月,有六条手臂,四条分握双刀、双剑、剩下两条拿着根降魔宝杵,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佛门异宝,寻常寺庙中绝对很难见得到。”大汉从汗巾上拧下最后一滴水,冷笑道:“笑面金刚一直被收藏在皇宫大内,本就不是在任何寺庙能见得到的。”
老者奇道:“总镖头是说那年轻人卖的是假货。”大汉道:“能令飞天猴子这样的大盗赔上一条腿,他卖的东西多半假不了。”老者越发迷糊,问道:“大内的宝物如何会流落几千里,跑到我们天南镇这个小地方来了呢?”
大汉将汗巾扔在一旁晾衣服的架子上,又从衣服架上取下条晒好的长衫,看着老者道:“大内宝物为何会跑到这里来,你慢慢就会知dào。”他穿好长衫,接着道:“现在我想去城西会会这个年轻人,老哥,我们一起去叫上杨兄弟。”
老者应了一声,大汉看着自己挂在腰间的配刀,忽叹道:“想我左同八岁开始学刀,二十岁艺成出师,出师后的这二十年里亦是每日练刀,从无一天间断,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武功已完全能开宗立派、独霸一方,哪曾意料竟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若非认识杨兄弟这个朋友,我这会儿只怕连个立足安身之处都很难找得到。”老者跟道:“总镖头且莫伤感,能交上杨兄弟这个朋友,纵然是舍掉万贯家财却也值了。”
大汉爽然一笑,道:“对,我生平最得yì
之事,就是有他这么一个朋友,杨兄弟年纪比我轻,他那把剑常年收在鞘里,难得拔出来几回,平日里也没见他耍拳弄脚,可他手底下的功夫在江湖中却从未遇到敌手,比起我这个逐日勤勤恳恳、抱刀苦练的愚汉强太多了。”老者道:“总镖头说哪儿的话,杨兄弟当世人杰,天下间像他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大汉不禁笑得更加爽朗:“不错,不错,天下间像他这样的朋友又能有几个。”
阳光下,一只学舌的鹦鹉正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蹩脚人语,鹦鹉的前方是一张石桌,石桌上有笔、有纸、还有几盒颜料,显然有人准bèi
在这里画画。
画画的人显然还没有开始动笔,因为那只鹦鹉正吸引她的注意,她正在考lǜ
到底是画这只鹦鹉呢?还是画点别的。
她只有七八岁,是个有着双大大的眼睛和两条小辫子的小姑娘,小姑娘坐在石桌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撑着小脸、偏着脑袋仿佛在想心事。在她右手边上也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石桌旁坐着,小男孩正东张西望,看他的样子似乎想站起来却又不敢,屁股一个劲儿地在凳子上打转。
这时,从他们身后走过来一个人,这人身形挺拔而匀称,穿着一套普普通通的粗布短衫,腰间插着柄乌鞘长剑,他的脸还算年轻英俊,只是头发有很多都已经灰白了。谁都看得出他是个有很多故事的人,每一根白发都仿佛都记录着他以往的辛酸与悲凉,单看他那一根根白发,你一定会以为这已经是个历尽沧桑的垂暮老人,可白首下却是一双清澈而干净的眼睛和一张好象永远都保持微笑的脸,他的微笑有点特别,无论哪个孩子见了他脸上的笑容,都愿意把他当成朋友,都愿意和他分享快乐与心中的秘密。
他摸了摸小男孩东张西望的小脑袋,又看了看正在发呆的小姑娘,小姑娘生着一张调皮的小嘴,谁见了都忍不住会上前去逗逗她,从她小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非常有趣。白发男子笑了笑,他对小姑娘笑道:“左大小姐,还没想好要画什么?”
左大小姐姿势不变,懒洋洋地说了五个字:“想好了,画猫。”白发男子朝前面的鹦鹉看了看,狐疑道:“怎样突然想到要画猫了呢?”左大小姐忽然转向他,很神mì
地道:“你近一点,我告sù
你一件事。”
白发男子将耳朵凑近了些,左大小姐又小声道:“你知不知dào
,就在这几天,我家周围的猫猫狗狗突然多了多了起来。”白发男子似乎不相信:“有这回事,我怎么不知dào?”
左大小姐道:“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能听见它们在叫,这几天夜里我没睡上一个好觉。”白发男子一拍石桌,脱口道:“可恶,我现在就去将这些阿猫阿狗抓了来,任凭左大小姐发落。”左大小姐摇摇头,道:“小猫小狗这么可爱,抓它们干什么,必定是我们家里来了只大老鼠,所以才将它们都引了过来。”
白发男子又笑了笑,笑得有点尴尬:“左大小姐明查秋毫,说的及是,这老鼠不仅大,而且一定很肥,我们该如何对付它?”小姑娘道:“我已经想好了。”她扯过一张白纸,在面前铺开,又抓过一只画笔,开心地道:“我要画猫,画很多很多、各种各样的猫,画好后将它们贴遍家里的各个角落,好叫这只大老鼠无处藏身,镇一镇它的威风。”白发男子考lǜ
片刻,才道:“好主意,不愧是威武英明的左大小姐,可真猫都不管用,画上的假猫,这只狡猾的大老鼠能害pà
吗?”
左大小姐有些得yì
地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真的不管用,不见得假的也不管用,我就是要双管齐下,真的假的一起上,保准让它晕头转向,自己往猫嘴里送。”白发男子一拍脑门子,惊呼道:“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来,大小姐咱们现在就开始,我给你磨墨。”左大小姐看着他,问道:“你说我这第一只猫是先画白猫好呢,还是先画黑猫好呢?”
白发男子又摸了摸自己的顶上白头,干笑一声,回道:“白猫,当然是白猫,你看看我这一头白发,不就是只现成的白猫,左大小姐要对付大老鼠,我就是大小姐的灭鼠第一猫,怎么样,杨叔叔我够意思吧。”左大小姐忽然从小姐凳上跳起,摇着白发男子的手,大声愉快地道:“杨叔叔,你真好,咱们一言为定。”
“你这小鬼灵精。”白发男子将左大小姐抱上来,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道:“一言为定就一言为定,待左大小姐的大军一到,杨叔叔即便领着它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为大将军小姐杀出一条血路。”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他喜欢孩子,他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度过一段愉快的童年,他的童年幸福而温暖,幸福温暖的时光是那么短暂,幸福与温暖一去不再来,只有在孩子身上才能依稀找回一点影子。他喜欢孩子,却没有自己的孩子,他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去做别人的父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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