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护身符7
袁籍舒舒服服地坐着,白清凤一双白皙灵巧的手正他肩头细细锤捏,他看起来受用极了.
他已连续打了七八个呵欠,可你如果认为他这是困了累了傲不住想睡觉,那你便错了,大错特错。
这种时候,打瞌睡的意思通常只有一种——逐客。
可惜的是,袁籍的两位客人偏偏是属于请之不来、赶之不走、最糟糕的那一类。
这类人若是不想走,你就算磕破脑袋也没有用。他们若是要离开,你同样是磕破脑袋也留不住。
袁籍压根儿就没打算要留他们,正当他打完第八个呵欠,准bèi
继xù
打第九个的时候,忽听黑衣人对自己说:“袁大人次此降罪遭贬,小民本担心大人从此郁郁寡欢、消沉失落。不曾想今日一见,看大人泰然自若、逸兴不减,可真着实让人欣慰。”
袁籍应道:“哪里、哪里,托先生的福,袁某现在能吃能睡,一时半会还过得去。”
黑衣人道:“据闻,大人乃是因这几年边关战事频频,戍边将士军备消耗迅速,物资缺乏,以致冬日临近却无力御寒,所以才上奏朝廷,恳请额外拨发粮款。获准后由于忘记向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投递分红,从而触怒了这位贵人,被他以一个串通外臣虚报人口之罪,在皇上面前告了大人一状,这才……”
袁籍顿时疲态全无,脸上隐现怒色,冷笑道:“没想到你知dào
的还不少。”
黑衣人道:“我这都是听别人说的,袁大人心系边关、不畏权贵,事迹已传遍大明九万里河山,就连我这个漂泊浪荡、劣性难改的江湖草莽也略有耳闻。”
袁籍神色稍缓,道:“先生所指的贵人,说的是司礼掌印太监刘谨吧。”
黑衣人道:“刘公公权倾天下,又最得皇上宠幸,袁大人实在不应该去招惹他。”
袁籍摇了摇头:“先生此言差矣。”
黑衣人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袁籍道:“先生江湖草莽,不懂我大明律法。仅仅串通外臣这一项便是砍头抄家的死罪,虚报人口、中饱私囊那更是罪不可恕,可我却完好无损,只落了个削籍回乡的处分,这难道不奇怪?”
黑衣人道:“经大人一说,是有些蹊跷,在下斗胆相问。”
袁籍笑了笑道:“原因很简单,查无实据。”他又肃然接道:“袁某为官清正,一心为公,堂堂七尺行得正、坐得直,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百姓,何惧刘谨这帮阉党。”
黑衣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跟道:“大人说的极是,像大人这样的好官天下本就不多,皇上怎能如此是非不分,听信奸党谗言,反倒驱逐大人这样的栋梁,如此昏君实非我大明之幸。”
袁籍叹了口气,道:“天威难测,皇上的帝王之道岂是我们这些凡人所能了解的?圣上虽被小人蒙蔽,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难逃其责。”
黑衣人道:“‘君之忧,臣之罪。君不贤,臣之过。’大人可是这个意思?”
袁籍神情索然地道:“正是。”
黑衣人这时忽将眼光扫向白清凤,笑着问道:“敢问新夫人贵姓?”
袁籍道:“浑家姓白。”
白清凤一旁盈盈接道:“哪里是什么新夫人,早已是徐娘半老,韶华不在,非昔日之黄花了。”
黑衣人道:“我看未必,夫人无论相貌还是神韵都绝对是万里挑一,现如今依旧是风姿楚楚、光彩照人。”
白清凤咯咯一笑:“先生是何许人也?怎么这般会说话?”
黑衣人叹道:“山野村夫,人贱言轻,哪敢在大人、夫人面前提什么姓不姓、名不名,在下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袁籍哦了一声,黑衣人又道:“袁大人虽然官场失意,却能得此如花美眷,夫唱妇随、相得益彰,岂不远胜那公案如山的白骨道场?古人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正是大人你啊。”
袁籍听罢,哈哈大笑道:“福虽是福,可要消受起来当真不容易得紧。”
黑衣人也笑了,除了他们自己外,谁也弄不清这发笑的原因。夏红叶当然也不列外,并不是他没有幽默感,实jì
上没有幽默感的活人根本就找不出来一个,正如一辈子不笑的人只存zài
于那些神话故事中一样。
袁籍、黑衣人、白清凤他们刚才都在笑,他们都是活的,可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却像是死的。
黑衣人那张刻板僵硬的笑脸,就如同被戴上了一张拙劣失败的面具。夏红叶只觉周围冷飕飕的,他突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想法,若是在这张面具上狠狠揍上一拳,看起来是不是会自然得多?
拙劣的面具在不自然蠕动,蠕动所发出的声音却温文尔雅,完全听不出有任何毛病。如果要说一定有,那就是这张脸上不应该生出这么一张嘴来。
这张嘴待笑声一落,立kè
道:“粗鲁草民,不识礼数,刚才冒冒失失搅了大人和夫人的雅兴,惭愧、惭愧。”
没人开口,没人接话,所以黑衣人自己接了下去:“在下已在这里讨饶多时,给主人带来诸多不便,这就该告辞了。”
袁籍虽然巴不得黑衣人快些滚蛋,可也不甘就让他这么走了。
很少有人愿意别人将自己家当成菜园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不愿意又能怎样?有些人还是早走早好。
袁籍叹了一口气,道:“天黑日早,路径难以辨认,先生一路上小心,袁某就不远送了。”
黑衣人道:“来时唐突,去时又怎敢劳烦大人。”
袁籍道:“先生慢走。”
黑衣人两手按住扶手,欲从椅子上站起来,显然已放qì
拔刀,可脚下的地板却被他慢慢踩得凹陷下去。他当然是踩给夏红叶看的,他虽然不准bèi
拔刀,却不能不防着夏红叶突施杀手。夏红叶一动,他立kè
就能将脚下的力量爆fā
出来向上猛窜,把屋顶撞开个大洞。一上屋顶他就安全了。
夏红叶没有动,也没有朝他的脚看,似乎正在考lǜ
,简直安静极了。
黑衣人全身筋肉紧绷,他发xiàn
自己竟然在喘息,夏红叶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周身百骸却突然散发出魔鬼般冷酷的杀机。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生死本就只在一线之间,黑衣人决定赌一赌,就赌这短短的一瞬间。
他没法不赌,除了赌之外,他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要能撞上屋顶,他就赢了。他没有把握正面接住夏红叶的刀锋,躲避无疑要比正面交锋容易得多,如果连避都避不开他也只能认了。
但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夏红叶:“你不想让我走?”
夏红叶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走不走应当去问你自己的两条腿。”
黑衣人道:“很好,很好。”他已完全做好了准bèi
,他已不得不走,因为夏红叶的右手这时动了动。
夏红叶一动,黑衣人马上就跟着动。
黑衣人想往上窜,就先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一飞冲天靠的是腿部力量,仅仅靠屁股那当然是不管用。从椅子站起来的时候,身体不免会向前倾,身体向前倾腹部就会收缩,前胸便会稍稍挺起。这样胸口的破绽就显露了出来,夏红叶的刀呛啷一声,已出了鞘。
刀光一闪,快如闪电,黑衣人刚站起来,又坐了下去。
他全身的力量似乎已被残酷锋利的刀光带走,紧跟着他便看见了血,自己的血。
鲜血透过衣物,慢慢浸了出来。这一刀砍得并不深,所以血流得并不快,黑衣人虽然死不了,但想再窜上屋顶已是不可能了。血毕竟是血,只要血还是热的,流出来的就是力量。
黑衣人看着自己的胸口,脸仿佛正在抽动。他没有动,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少动,让血尽量流得慢一些。也没有说话,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夏红叶仿佛也不曾动过,他静静注视着黑衣人的脸。
他感觉黑衣人现在这张脸看来要比刚才自然顺眼得多,至少现在这张脸上看不出有面具的痕迹。
至少现在这张脸是活的。
夏红叶突然抬起头,对着屋顶缓缓道:“你还是不要走的好,你走了,上边的人又怎么肯下来。”
话刚一落,屋顶顿时开始轻微震动,“呵呸”之声连连响起。
袁籍几乎要从椅子跳起来,他身后的白清凤却忽然轻轻将他按住。一声惊雷般的巨震之后,屋顶竟被开了个大洞,断木碎瓦急箭般打在地上,激起一大片飞扬的尘土。
尘土散去,屋子里却多了两个人个。
夏红叶看着这两个人,眼中似有火焰喷出,一时间骤然升起前所未有的愤n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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