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错龙宝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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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宁寺里没有光,也没有光着头的大和尚,不仅没有和尚,连活人都没有一个。
  孤寺久荒,围墙半圮,四处杂草遍地,灌木丛生,放眼一派凄凉。
  夕阳西下,昔日香火鼎盛的庙堂,如今只剩下几座孤零零的残骸。
  这地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据当地人说,五年前不知dào
  从哪里窜来一伙四处做案的流寇,他们一来就将寺庙附近的村落洗劫一空,然后又点上了一把火,方圆十里的民房一夜之间就被烧得精光,到是处于火焰中心的光宁寺反而损失甚微。
  “强盗们似乎也是信佛之人。”光宁寺里的和尚是这么想的,他们庆幸得到了佛主庇护。村民们可不这么想,他们认为这帮贼秃和强盗肯定是一伙儿的!村民们的家当被人收刮殆尽,房子也给人烧了,他们虽然拿强盗没有办法,却可以扒了和尚们的皮。和尚们听到自己要被剥皮到消息,立kè
  将投身喂虎、割肉喂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那一套暂时放在一边,连夜收拾器皿佛具跑到山上另起炉灶去了。
  和尚跑了,庙却没有长脚,村民们总得要有个窝,眼前刚好又有现成的材料,于是他们拆梁的拆梁,倒墙的倒墙,连窗户门板儿都通通搬了个彻底。
  终于,有几个年长的老者实在看不下去,他们不忍多年来信奉神灵被如此这般的糟蹋,于是出面制止了村民们这一疯狂的举动。可庙宇已经颓倒,受人膜拜的神像也被掀翻在地,摔得粉碎。神灵本就虚无缥缈,看不见、摸不着,在大多数人心中他们也许只是堆泥土,人们求神拜佛最大的好处也不过是骗骗自己而已。
  夕阳西下,夏红叶在夕阳下,他也想骗骗自己,他虽然知dào
  这里已经荒废,但乍来此处他还是忍不住露出奇特的表情,这里简直连乞丐都不屑一顾。
  夏红叶身上有足够的钱,够他住足够好的客栈,谁也不愿意呆在这见鬼的地方!但夏红叶现在只能呆在这里,因为别的地方可以容下他的人,却容不下他肩上的牌匾,这世上要钱不要命的人毕尽不多。
  残骸中有间破败不堪的庙舍。庙舍的两扇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墙顶上的大梁腐朽日深,角落里到处结满蜘网。除了厚厚的灰尘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凡是你需yào
  的,什么都没有;你讨厌的哪怕只有一样,在这里都会嫌太多。
  夏红叶放下要命的牌匾,慢慢走进了这栋摇摇欲坠的殿堂,他知dào
  自己不会活着在这里呆太久,他可以忍受。
  夜风清冷,星河暗淡。
  夜静,四野无声,连昆虫的叫声都听不到。
  夜深沉,夏红叶的心也在往下沉,沉入海底。
  孤寺,荒野,漫漫长夜,一人一刀,前面是一条不归的路。孤独与寂寞就像这无边的黑夜一样,睁眼是黑,闭眼也是黑,逃不脱、甩不掉。
  孤独的人拥有什么?当然是时间,没什么比时间更宝贵,这世上最奢侈的事情莫过于浪费时间。
  孤独的人害pà
  什么?是黑夜!每到夜晚来临,夏红叶就会想,想着明天,可是他这种人有明天吗?
  当然有的,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明天”这东西并是所有人都能抓得住。夏红叶不但无法抓住,他连看都看不到,他永远给不了自己答案,“明天”对于他永远都是个未知数。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欧阳缺会不会接下帖子?周围为什么会如此安静?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为什么这一路上对方连泡都不冒一个?这实在说不过去,牌匾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以欧阳的名声和地位,还有他在这里的势力,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欧阳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对方是不是已经布好了网,就等自己松懈打瞌睡?这些问题就算把脑袋想破,夏红叶也找不着头绪。不过问题总会有答案的,也许就明天就会揭晓,所以他只需yào
  睁着眼睛等就行,没必要想得太多。
  但有样东西夏红叶却不得不想,就算让他想上三天三夜不睡觉,他都会想,除了欧阳缺的刀现在还有什么能令他想上三天三夜!
  夏红叶知dào
  自己的刀有多快,但他的刀绝没有欧阳缺那股霸道逼人的力量。论武功上的修为,夏红叶自认及不上欧阳缺,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要从武功上战胜对手,他的目的是杀人。所以他必须得仔细认真地想,欧阳缺的每一招、每一个细节他都不能放过,生死本就是一瞬间的事,决定生死的因素往往只是一个细节。
  夜更深,星光更暗。
  黑夜对于孤独的人总是显得特别长,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床上,总是难免会去挖那些烂在肚子里的沉心破事。这些破事,无论你怎么想也想不清,无论你怎么摸都摸不透,这头烦脑乱、睁眼等天亮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欧阳缺并不孤独,但他现在却很烦乱。
  迷空凄恻,月色朦胧。
  月光下的高楼也是朦胧的,仿佛在梦中,梦境即神mì
  又美丽。
  高楼里有灯光射出,欧阳缺就站在灯光下,独自凭栏,凝望静思。他已不再年青,不过他这种人似乎永远也不会老,纵使真的上了年纪也绝没有人会将他看做是个老头子。八尺长躯屹立如山,腰杆挺直,铁打的背脊丝毫不显老态。无论谁在他面前都会主动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他是强者,也只有强者才能受到别人的尊敬。无论谁想获得这种距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非但不容易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这一点连欧阳缺自己也无法否认,他不能肯定自己杀的人是不是每个都该死。人在江湖,这些东西本不值得过细去想,想多了只会徒曾烦恼。手里一旦粘上别人的鲜血,唯一能把它洗干净的就是你自己的血!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干净的人通常都是死人。
  活着的人虽然不干净,但是不干净的活总比干净的死好,杀人总比被人杀要好,只要不被人杀,干净不干净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杀人的还得继xù
  杀,有人杀人当然就会有人被杀。这听起来好像很合乎情理,杀人者没必要为杀人而感到惭愧与内疚。江湖中本没有对错,有的只是结果,结果很简单:要么杀人,要么被人杀。
  这是个什么样的江湖!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道义?
  当然有!从来都有!因为杀人者难免被杀,活人终归要变成死人,再多的鲜血总会有洗干净的时候,没有什么事比死亡更加干净!
  月更浓,星更稀,夜空更干净。
  夜空下的庄院已失去白日的辉煌与威风,整座庄院安安静静地躺在欧阳缺的眼皮子底下。
  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改变这里的一切。二十年前这地方本是个即贫穷又偏僻的小镇,现如今却是方圆两百里之内最繁华、最热闹的所在。原本那些吃风喝稀、缸无隔夜粮、身无过冬衣、形如麻杆风大飘上天的当地贫民也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乡甲富户。周边村县乡里凡有女待嫁闺中的人家,只要听说男方的户头在这里,没有哪个会拉长老脸二话不说就往门上挂扫帚。
  欧阳缺杀的人不少,但却有更多更多的人因他而受益,他也从没有为过去的所做所为感到后悔。大丈夫放眼未来,只有懦夫才会沉迷于过去。
  可死去的人终究是被他一刀一刀亲手杀死,那一刀一刀虽然砍在别人身上,却不可抗拒地烙在他自己的记忆里,抹之不去、挥之不走。
  年青的时候,欧阳缺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那时他满脑子里只有做不完的江湖梦,为了这个梦他去闯荡、他去杀人,根本无暇理会这些。可现如今他的江湖梦早已做完,梦中的一切早已成为现实,从前的梦境也早已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刀接着一刀、血流成河、骨积成山的修罗屠场。只要一睡着,那一幕幕可怕的图画就如同时光倒流,清晰又生动地在他梦中来回不停呈现!
  这种梦无论谁做得久了滋味都不会好受,欧阳缺现在只能尽量的少睡,不到非睡不可的时候他绝不会躺下。他尝试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改变这种现状,无论他白天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一到晚上就会做相似的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着了魔。有位得道的高僧曾经揭过他一道:诸般现象皆因本性而生,放下内六根、外六尘,空空来,轻轻走,舍至无可舍,即无分别、无苦寂,脱生死之桎梏。
  本性是什么?
  我们现代人将之称为潜意识。比如说你看见一小孩掉进河里,你首先会想到什么?当然应该是把他救起来。不管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最终是不是会跳下去救人,你潜意识里一定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得救,哪怕掉进河里的孩子同你半点关系也没有。这种善良就是人的本性之一。
  本性这东西与生俱来,并且时时刻刻影响着你,它就埋藏在你心灵的最深处,没有任何东西能改变其本质。无论你做过什么,它都会在你心里记一本帐,你越想抹,它就会越清楚!你越想抹,所受的折磨就越深!你若想得到解脱,除非看破红尘,放下一切。
  可放下一切又谈何容易,因为这一切都是用鲜血换来的,鲜血就意味着生命,远比黄金要珍贵千倍万倍!欧阳缺宁愿忍受这种折磨,不到真zhèng
  解脱的那一天他绝不会放下!除了死亡什么才能算真zhèng
  的解脱?对欧阳这种人来说除了死亡外绝没有真zhèng
  的解脱!
  月影迷蒙,楼台空寂。
  欧阳缺想集中精神,却办不到。
  索性长吸一口气,他发觉自己突然变得空荡荡的,这一刻似乎什么都已不再重yào
  ,他甚至真的有了那种将要解脱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来自哪里?难道来自那个孤独倔强的年青人?欧阳缺两眼陡然发亮,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刀已经寂寞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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