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杀人的道理
盘石山,山下有条黄尘道——藏龙古道。
盘石山其实根本不能算是一座山,比起五岳的雄奇与壮丽,“山”这个字根本不适合用在这座土包子上。
“土包子”下的黄尘道,左边是青翠的山丘,右边是葱绿的山林。古道高低不平、弯弯曲曲地穿插在青山丛林之间,就如同隐藏在盘石山里一条不见首尾的密龙。
夏红叶不紧不慢,默默地迈着机械般的步伐,走在白云下、碧山间,狭长、曲折的古道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这古道上唯一的行人,古道尚有碧山为伴,他呢?他还有刀,他左手将刀握得更紧,也许他握紧的不仅仅是一把刀,还有那如天空般的孤独与寂寞。他的心就如天空中的白云,久已习惯了孤独与寂寞。
“孤独”这两个字在别人来说也许是种折磨,但是对他而言,现在却是种享shòu
,在这一刻他完全拥有自己。人也许只有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自己是真zhèng
存zài
,才会想到同自己的心去对话。人的心也是个很微妙的东西,它虽然完全属于你,但真zhèng
懂得去运用它、呵护它的人却不多。
夏红叶头上戴着顶尖尖的枯黄色草帽,不知是因为南方过早到来的似火骄阳?还是不愿让人看穿他脑海里的心事?草帽的帽檐遮住了他鼻子上的半张脸,没人能看清他此时的表情,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电闪雷鸣、风狂雨骤、心惊肉跳的杀人夜。在那种糟糕见鬼的夜晚,只要不是傻子,没人会到外面去的,谢京也一定在家里,对夏红叶来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出乎他意料的是:刚刚磨亮了刀子,就看见了要打的狼。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凑巧,老天爷似乎也在期待一场精彩的好戏。
“笃”“笃”“笃”……
敲邦子一样的马蹄声,自夏红叶身后渐渐的由远而近。
三匹千里挑一的好马、三个英姿雄雄的骑士,快速从夏红叶身边疾驰而过。狂乱愤nù
的马蹄扬起了厚厚的黄沙,霸道呛人的尘土丝毫不留情面,直扑向夏红叶的眼鼻。
尘沙中的夏红叶略略皱了皱眉头,他也只能报以表情,谁让别人骑马奔驰,而他用两条腿走路呢?他也可以骑马,可是他却宁愿走路:有规律的走路可以使身体的各个机能随时处于最佳状态,大脑也能保持活跃清醒。走路即不会因为剧烈运动而导致身体过度发热,也不会因为缺乏活动引起头部的昏沉和血液的不通畅。况且他并不着急,白清凤并没有给他规定时间,也许他要杀的人一辈子也杀不完。
古道旁有块不大的空地,空地上有个小小的茶棚,茶棚前的一棵水沙上系着三匹正兀自喘着粗气的好马。茶棚不仅仅只卖茶水,还带着卖些粗劣的浊酒、下酒的花生、泡菜和卤好了的鸡蛋。三个风尘仆仆的骑士正敞着胸前的衣襟,脱了小帽在茶棚里稍作休息,慰劳慰劳自己几乎就要冒烟的身子;讲些杂七杂八的江湖趣事,打发这漫长无聊的旅途。
茶棚的老板是个枯瘦的小老头,看小老头脸上交错的皱纹足足有六十多岁的光景。在这地方,顿顿都能吃饱的人并不多,找个胖子出来更不容易,这小老头就如同这穷乡僻野一样——即黑又瘦,除了皮和骨头外,浑身似已没有几两肉。小老头的背已驼,眼睛也已经不能完全睁开,看人的时候总是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所幸耳朵还不算太背,口齿也还算清楚。
小老头左手提着个茶壶,右手操着抹桌布,正熟练地抹着夏红叶面前的桌子。茶棚里最多只能摆两张桌子,可是桌子却有五张,另外的三张桌子只好摆在了外面,夏红叶就坐在离茶棚最远的那一张桌子前。
小老头眯着眼缝,干巴巴地问:“小哥,除了茶不要别的?”
夏红叶不说话,他说过的话懒得再说第二遍,他全身最懒的地方也许就是他的嘴巴。
“两文钱管喝饱!”小老头没好气地将茶壶扔在桌上,又将抹了一半桌子的抹桌布朝肩上一塔,驼着老背去招呼那三个阔气的主儿去了。这老头子生意不大,脾气倒不小。
夏红叶要的只是茶,这老头儿对什么态度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对你是别人的事,自己生不生气是自己的自由。他并不想去改变别人,却可以管好他自己,他这种人是不是太自私了点?他虽然不饮酒,但买些卤蛋填饱肚子也未尝不可,可是他实在太穷。他原本有张五百两的银票,可这银票是谢京他们送的。他杀了谢京,却要用谢京的钱填饱自己的肚子,他看着这张银票,感觉这是对自己**裸的讽刺!他心里无发接受,便将其扔给了路边的乞丐。
“小哥,你手里拿的是刀吧,我看你也不像个歹人,你是做什么的?”小老头又踱到夏红叶桌旁。人老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多嘴的毛病,也很少有人会同一个——牙齿都差不多快掉光的老人去计较,所以喜欢多嘴的老人,只要嘴巴还能动,只要有话还可以说,他们是绝对不会憋在嘴里的。
夏红叶心里想笑,苦笑。这问题就算再问他一万次,他还是无法回答。他是做什么的?他难道能说自己是杀人的?江湖中有种人为了钱什么人都杀,只要出的起价,他们会为你去杀任何人,他的职业是杀手。杀手之所以会去杀人,是因为可以得到丰厚的报酬,夏红叶杀人,他能得到什么?想到这里他仿佛又看见了谢京那张死不闭眼、扭曲变形的脸,那晚的情景又一丝不漏地钻进他脑海里,他肠子里的苦水也开始忍不住捣腾起来。
“这人原来是个哑巴。”小老头嘴里哼哼唧唧的,索索然走开了。
夏红叶努力控zhì
自己不要去想那个死人的夜晚,强行将自己的苦水压在胃里。等到完全平息下来后,他的人将近虚脱,草帽下的脸几乎变得惨白。他拿起茶壶倒了最后一碗茶,打算提提神、顺顺气之后便离开这烦人的地方。他右手刚准bèi
放下茶壶去拿桌上的土茶碗,这时一重物却不偏不倚地朝他桌子这边飞来,将他面前的桌子给撞翻到了一旁。夏红叶的右手只好提着茶壶停在半空中,因为他一时找不到放置的地方,左手的刀鞘也已掉了个头,横在大腿上面。
在桌子将要翻倒的一瞬间,夏红叶左臂一抬,桌上的茶碗立即被刀鞘打起。待桌子翻在地上后,自空中落下的茶碗刚好停在他刀鞘的末端,碗里的茶水一滴也不曾减少。然后他就听到了从茶棚那边传来的嘈闹、调笑与叫骂。
他并没有着急朝热闹的地方看,而是低头看着那个碰倒桌子的重物,小老头被四脚朝天的砸在了地上。倒地后的小老头左手捂住胸口,右手向茶棚方向指着,头略略撑起,嘴巴在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由于嘴里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硬是蹦不出一个字来!一对眼珠子几乎就要脱眶而出,死死地瞪着右手所指的方向!紧接着口吐白沫,两条腿瞪得挺直,身子抽搐了几下便脑脑袋一歪,终于一口气上不来,没得活了。
夏红叶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的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最后终于断了气活不成,他的瞳孔在收缩,似又要呕吐。刚刚好不容易才将谢京那张死不闭眼的脸从脑海里抹掉,可一转眼却又多出了一副活生生、死不瞑目的面孔摆在他眼前!他脑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几乎就要发疯!眼前的这张脸比之谢京更多了几分怨恨。谢京的那张脸是惊恐慌张的,老头的脸虽然没有谢京的惊慌,却带着强烈的恨意与不甘!他恨什么?他为什么不甘?夏红叶顺着这小老头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立kè
就知dào
了这问题的答案。他似乎想通了什么,谢京的面孔突然就变得不再可怕,他已准bèi
杀人……
桌上的少女就如砧板上的鱼肉,被一只粗大的手死死地按在桌子上。她此时即没有挣扎也没有叫喊,除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夏红叶外,再也不抱别的希望。茶棚里的几个骑士正乐此不彼地摆弄着砧板上的鱼肉,他们实在没想到在这种穷荒地界,天上居然会掉下如此鲜嫩可口的美味。
猥亵的神情,淫秽下流的词语充斥着这小小的方寸之地。一个满脸横肉、浑身是油的中年骑士左手按着少女,右手在这具充满了青春气息的身体上来回游动,急切寻找着下手的地方。他旁边一个模样秀气点的骑士提着个土茶壶,壶嘴里流出的茶水正慢慢淋遍少女白玉般的胸膛,还有那如花般清秀美丽的瓜子脸蛋。清凉的茶水冲淡了少女眼角流出的泪水,她有什么错?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难道长的漂亮也是一种罪过?第三个骑士则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喝着不知是茶还是酒的透明液体。他脸上露出欣赏的神情,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真的,而只是在演戏,那逼真的演技令他看得眉开眼笑,啧啧称赞。
夏红叶注视着女孩子的眼睛,了解她现在最需yào
什么,这一刻夏红叶想通了,他想通了什么?他想通了杀人的道理!
没什么东西比生命更加珍贵,因为生命是绝对属于自己的,而且永远不会主动抛弃自己。你就算穷得一钱不名,你就算成了残废、痴呆,成了植物人,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生命都不会离你而去,它永远是你最后的希望。所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夏红叶原本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不想杀人,但他又必须要去杀人,所以他痛苦。现在他依然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他多明白了另一件事,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是别人的想法也许就和他不一样!就好比这茶棚里的三个人。小老头的生命对他们来说绝不会比一条狗的命更加值钱,杀人对他们而言非但没有痛苦,反而更像是种即轻松又愉快的享shòu。少女有什么错?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太好kàn?当然不是!是因为这世界还有像他们这样的人存zài
,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夏红叶将手里提着的茶壶慢慢地放在屁股下的长凳右端,空出的右手端起刀鞘末端的茶碗,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接着便站了起来,他已决定杀人,现在就要杀!他突然变得说不出的兴奋,杀人也许并不是件令人兴奋的事,但是杀该杀之人绝对足以让人气血上涌,心跳加速!
(盘石山、藏龙古道也纯属本人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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