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借命2
月华如水,夜色微寒,明月照穷巷,寒夜独人归。
夏红叶走在阴森的小巷里,归处就在小巷的尽头。清澈的月光撒在夏红叶安静的脸上,他的脸亦清澈如水,可他的刀却被埋在黑暗的阴影里,他的脚也走在月光撒不到的地方。
巷子里很安静,看不见灯光。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富裕,他们为了节省那一点过夜灯油,通常都早早地睡下。他们白天辛苦劳作,到了晚上也舍不得点灯,他们的生活即简单又枯燥,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夏红叶没有点灯,他一进门就躺在床上。床又冷又硬,但他现在只想躺下,他睡不着,因为他有心事,躺在床上不仅可以睡觉,还可以让思绪尽情的泉涌:谢京现在在干什么?这几天他一定戒备的很严密,自己该怎么做?白天那个在路边小摊前喝米酒的中年男子;坐在澡堂外那两个搭着白毛巾的胖子;那个挑着扁担给人刮胡子、修面的小伙子,他们一直都在盯着自己,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说不定现在就有人正在外面监视着这间小瓦屋。为什么自己一来,这里就连死了两个人?是谁做的?今天在街上见到谢京,他有把握一刀就能杀了他,可为什么又不能让人看见?接下来应该如何做?白清凤去了哪里?
想到白清凤,他就想起在梅山小茅屋里的最后一个夜晚,白清凤为什么要那样做?
月光从窗外流进小屋,透过小床,停在了夏红叶的大腿上。今夜月光和那晚如此相似,蚀骨消魂的夜晚仿佛就是昨夜,可是那毕竟已经是昨夜星晨昨夜风,不复可追,连想一想都会认为自己是在犯罪。
夏红叶尽量控zhì
自己不要去想,可这种罪恶感却令他觉得更刺激,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已有了反应,没办法停下不想,那如银的月光看来竟是如此的邪恶!夏红叶的脑袋此刻就像是个上了发条的西洋钟,发条拧的紧紧的,中间的轴却突然脱落,以至于整个钟表顿时完全崩溃。他的心绪也如大海里的潮水一样起伏不平,身体燥热涌动,呼吸也变得急促低沉,他立kè
从小床上蹦了起来,夺门而出,快速穿过狭长的小巷,跑到了大街上。
寒冷凄迷的夜空中,一串粉红色的灯笼正在风中起浮,摇摆。
灯笼有三个,透过灯笼里射出来的昏暗光线,可以看见每个灯笼上都写了一个字,从上往下念分别是:“杏”“花”“楼”。晃荡的灯笼下有几个晃荡的人——女人。她们身穿香熏的罗衣,手里拿着粉红的桃花团扇,晃荡在进进出出的人流中。进出的人无论是高大英俊,还是矮小丑陋,她们都付予盈盈笑脸、燕语娇嗔。
杏花楼的对面,三三两两的停着些轿子,轿子旁的轿夫正聚在一堆议论着钱和女人。虽然他们没钱进到楼里找女人,但他们可以幻想,可以借此打发这见鬼的等待。夏红叶就站在这些轿夫后面,他不明白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被这些粗俗、鄙陋的话语所吸引,难道自己也和这些低俗的人一样?当然一样,他也是个年轻的男人,只要是男人,都会有那种最原始的需yào。他两眼一刻不停,盯着灯笼下几个摇晃的女人,**的火焰令他浑身的血流加速,**的煎熬从未像现在一样,来的如此强烈!
他知dào
怎么解决这种痛苦,可是他却不想那样做,从今以后他都不能那样做。他现在有钱,足够他进去找最好的女人,他已决定到楼里去,到诱惑里去。他的心已经飞进**里,可是他的脚却无法移动半步,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沉浮,呼喊:“你不能去,你不能堕落!”这声音听起来像他自己的,又像是白清凤的。
冷冷的夜风吹过他已微微发红的脸颊,他身体里那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凉风中渐渐地变弱,变小。他已完全平静下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疲惫过,整个人仿佛已被抽空,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那张又冷又硬的床上。他已准bèi
转身离去,右脚刚刚踏出,可是马上又收回,因为他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不远处的一顶轿子被人一脚踹飞到一旁,“乒”的一声被砸得粉碎。接着夏红叶感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人被悬在了空中,身体也在不停的摇晃,一阵打雷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爆zhà
:“小子,你也想进去!是男人就给老子拿出点爷们的样子来,连女人都不敢碰,老子看到没出息的孬种就气不打一处来。”
黑金刚丁雄大声吼道:“不敢进去就给爷爷滚得远远的,别扫我们兄弟的兴,呸。”一口浓浓的唾沫喷得夏红叶满脸都是,接着这黑汉子两手用力向前狠狠一推,将夏红叶重重地扔在地上。
夏红叶被摇晃得头晕脑涨,死狗般趴在地上,两眼冒着金星,耳膜也被刚才打雷般的喉叫声震得嗡嗡作响,鼻尖还残留着丁雄满嘴恶心的酒臭气,令他几欲作呕……他的身子突然僵硬,满腔怒火已不可抑制地被点燃,越烧越旺。他用衣袖拭干脸上的唾液,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地看着丁雄,一声不吭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握刀的左手不停颤抖,周围的空气似已凝结,变得说不出的沉闷、压抑。丁雄两手按住铜棍,两眼瞪着慢慢爬起来的夏红叶,就像在看一条受了伤的饿狼。没有人能受到如此侮辱而不发怒!丁雄已做好准bèi
,随时将短棍砸向夏红叶的脑袋!
夏红叶终于完全站起来,他变得异常冷静,豹子般残酷的眼睛死死盯住丁雄的咽喉,愤nù
的极点岂非就是可怕的冷静?丁雄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睛,咽喉仿佛被一把无形的铁嵌牢牢夹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两条腿也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刚才的酒劲在这一刻完全消失无踪。他瞬间将劲气布满全身,两手青筋骤然暴起,紧抓着铜棍,似有千斤炸药,一触即发之态……
“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我六弟生性卤莽,酒后失礼冲撞了公子,我在这里为他陪不是。”笑面虎朱大为从丁雄后面急急忙忙赶来,将丁雄拉到一边,两手作揖,低头弯腰道:“请公子消消气,别跟这黑老粗一般见识。我在杏花楼预备了桌上好的酒席,叫了最好的姑娘陪酒,全当为公子赔罪,还请公子赏光。”他那张笑容可鞠的脸就像短鼻子哈巴狗一样,让人看了很难再发火。
“哼。”夏红叶从他们身边慢慢的走过去。他难道真的一刀杀了丁雄?他并不愿杀人,特别是杀丁雄这种人,像丁雄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佩令他发怒,他发怒的对象只能是他要杀的人,对丁雄这样的人发怒简直就是一种浪费!他现在只怨恨他自己,他恨自己连**都克制不了,他发誓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第二次,这次只当是交了一次学费。于是他便转身向黑暗里走去。
“等一等。”
夏红叶停下,并没有回头。他的刀,以及他的下半身都已陷入黑暗里。
声音沙哑而沉闷,沉闷的就如同这黑夜。黑夜般的声音又响起:“我想看看你的刀。”
“我的刀不是用来看的,也不好kàn。”夏红叶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传到了拼命三郎周断的耳朵里。这声音仿佛变成了一把刀,刺穿了周断的耳膜,挑拨着他的心弦。
“我若一定要看呢?”他一定要看这把刀,他喜欢拼命,只要他想要的,他就会拼命的去得到。
“我劝你最好不要看。”夏红叶的脚步又开始向黑暗深处移动。他说话的语气诚恳,可在别人耳朵里这就是**裸的挑衅。
在周断的耳朵里,这不单单是挑衅,也是对他的藐视。他无法容忍别人对自己的藐视,他拼起命来,这条命就好像是别人的,现在他已决定拼命。
他曾经做过镖师,有一次运送一批贵重物品经过太行山时遇上了劫匪,劫匪的人数足足是他们的十倍。和他同行的镖师、趟子手一个都没能活下来,他却活了下来,因为他敢拼命。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单刀匹马杀出一条血路,混乱中下鄂被一劫匪头目砍中,那头目正欲乘胜追击,他反手一刀就将那人的头颅砍了下来,断颈的鲜血如喷泉般溅出,将他的满脸乃至整个上半身溅得到处都是。他就像个嗜血的魔鬼、地狱的杀神,所到之出皆为之丧胆,无人敢阻拦。每次回想起当年那一幕他就会热血沸腾,他就要喝酒,找女人,甚至杀人。现在他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嗜血的魔鬼,而夏红叶则成了那个劫匪头目。
“呛”雁翎刀已出鞘,诡异的刀锋在黑夜里化作一道闪亮的银芒,直刺向夏红叶的颈后。
夜寒,刀光更寒,夏红叶感到颈后正有一股强烈的寒意朝他逼近。五尺,四尺,三尺……夏红叶颈后的肌肉已收缩突起,他的刀还在鞘里,脚步也没有停下。雁翎刀离目标越来越近,三寸,两寸,一寸。可是就差这一寸,这一寸的距离就像天上的明月一样遥远。夏红叶虽然只是在向前走,而且看起来并不快,但周断却始终无法突pò
这一寸的距离。力已尽,气已竭,雁翎刀已失去光芒,刀锋也停止冲刺。夏红叶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下,他的后颈离刀锋越来越远,终于完全消失在黑暗里。
周断屏住呼吸,对着黑暗道:“好快的步法。”
黑暗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不是真的想杀我,出刀并没有尽全力,所以你慢了。”
朱大为问周断:“你刚才为什么不用全力?”
“我只庆幸刚才没有使上全力。”周断叹道:“否则我将再也没有命可以拼。”
后面的丁雄已经完全清醒,他是不是也在庆幸刚才那一棍没有敲下去?
“这两天发生的事绝不会是他做的,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必在背后偷偷摸摸地下手。”周断舒了一口气,大步朝杏花楼走去,虽然人没有杀成,但还可以去找酒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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