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雪梅花
有雪,有风,无月。
雪渐稀,渐小,风却依旧。
雪花虽零,却早已覆盖了大地,淹没了黄萝枯草,压低了枝头,令山峦披上一层无垠无际的白色。
北风依旧凛冽、寒冷,席卷一切,在山谷中回荡,呼呼作响。
黑夜更深,寒气更重,可雪总算停了。雪终归会有停的时候,北风却仍在怒吼,不仅鞭策着众生,同时也躯散了云雾。
云雾散去,一轮残月却上了枯树枝头。
月虽残,却明净、润泽,有如美女的脸。
月洒清辉,大地如银,今夜无星,明月孤独。虽然孤独却不吝惜她的光辉,将它温柔的传播,洒向人间。寒夜竟也因清辉的沐浴而变得温柔起来,这时就连不识趣的北风竟也温柔了许多。
少年正抬起头,注视着孤独的明月,冰雪般的眼睛里竟透出一丝温暖。是不是因为在那苍茫云海间的明月已将温暖洒给了他?如此寒夜,纵使满月,其光辉也是清冷的,月亮终究不是太阳,更何况现在只是一轮残月。
少年在山谷中,他已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得足以忘却世间的一切。无数个孤独的白天、寂寞的夜晚,他都矗立在这里,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他似乎已经成了这山谷里的一尊石像,石像的眼睛里哪来的温暖?
是不是因为他已冷漠了太久,这场雪也下了太久,难得今宵有月清丽如此?难得有如此清月相伴?人终归不是石头,所以少年的目光里竟有了温暖,也许他实在太寂寞了。
但是现在寂寞似乎已经离他而去。在他不远处,有一棵梅树。这里是梅山,梅山当然会有许多梅树,可是少年所在的这个山谷里却只有一棵,从他进来这地方就只看到这一棵。
梅树托着厚厚的积雪,在风中轻轻的摇摆,仿佛正向少年细语、招手。它想告sù
少年什么?
一阵清香,伴着微风吹漾到少年身边。梅花已然悄悄地开放,少年闻到了这个寒冬的第一缕梅香。
梅花芳香、美丽,她盛开的过程也同样美丽、可爱。
若非有心人,谁会在这种见鬼的天气里,冒着严寒来欣赏她在苦寒中绽放?少年却看到了,每一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机会并不多,一年才一次,少年当然没法移开自己的眼睛。他是不是也会和这梅花一样在苦寒中绽放?一定会的,只不过他绽放的时候就注定有些人会凋谢!
天上有明月,地上有梅花,寂寞好像真的离少年已经很远,可是明月总有消沉的时候。
寅时将近,北风骤起,苍穹变色。寅时到,月沉陷,太阳未醒,天地间仿佛没有一丝光线,除了黑再也没有别的颜色,万物都似在沉睡。
少年就在黑暗里,不过他并没有沉睡,他简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依旧注视着梅花,梅花亦不会因为黑暗而沉睡。虽然几乎没有光亮,但少年依然看得很清楚,只不过少了一些清丽,而多了一份沉默。也许沉默的是少年自己,他岂非本来就一直沉默?
人若睡着了也许再也不会醒来,可是太阳一定会醒,所以黑暗也只是暂时的。现在太阳不仅醒了,而且还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跟头,跳的老高。他似乎也看到了那一份洁白与宁静,不忍破坏,只是默默放射出和煦的光芒,而将热力收敛了起来。
北风稍停,和煦的阳光令寒梅看起来更加精神,更加有朝气。可少年却已将眼中的温暖藏了起来,他又变成没有感情的石像。石像全身上下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片,看起来就像是用冰块雕成的。
冰片盖住了少年的衣物,少年的衣裳并不厚,甚至并不能用“厚”来形容,他穿的简直不像是过冬的衣物。他的脚已完全被白雪所埋,他只要动一动就可以把双脚从雪里拿出来。可是他没有这样做,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寒冷,认为根本没有拿出去的必要。还是他已经麻木,对寒冷麻木,对自己也麻木。
山风呼呼地吹着,风来自远方,脚步声也来自远方。少年闭上了眼睛,每当他听到这种脚步声时,就会把眼睛闭上。
呼呼的寒风在山谷里打转盘旋,发出“呼呼”声,“呼呼”声里还夹带着枯树、白草挣扎时所发出的“沙沙”声。脚步声、风声、草木的挣扎声,所有声音一鼓脑儿地灌进少年耳朵里,可是他却只听得见远处的脚步声,而听不到身边呼啸着的风声。
脚步声很轻,节奏也并不快,是由一个女人发出来的。
女人现在就在梅树的后面,也不知她是在看梅花,还是透过梅树的缝隙看着少年,但她的目的当然不会是来这里看梅花的。女人从梅树后面绕到梅树旁边,这回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少年了。
脚步声停,少年的眼睛睁开。乌黑的眸子里透露出的是冷漠,仿佛万古不化的寒冰,绝不带一丝情感,远离一切人间烟火。
这双眼睛就像是刻上去的,刻在一张苍白冰冷如刀削般的脸上。这双眼睛现在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女人。
女人穿着臃肿的冬衣,衣白似雪,颈旁的衣领将她下半边脸包围着。女人的头本来就不大,现被衣领包围着就更显小了,和厚厚的冬衣放在一起,看起来竟然有些滑稽。她的脸还是很年青,并未涂抹任何脂粉,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了个髻。她的美已用不着那些华丽的修饰,她就像梅树枝头的白雪:洁白,冷清。
她是来看少年的,现在却没有朝他看,她本不是来看梅花的,却将眼光转向了红梅。红梅点缀着枝头的白雪,仿佛因为有人欣赏而绽放出愉快的笑脸。可欣赏她的人却没有一丝笑意,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女人在梅树前大约站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嘴角好似在抽动,她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梅花是昨夜才开的?”她的声音听来虽然悦耳,但却冷清。
“是。”少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考lǜ
了一会儿,然后才说出口。语气肯定,因为他已确认无误。这是个好习惯,如果你在说话前能先考lǜ
一下,确认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许多原本不该发生的灾祸与不辛也许就不会发生。嘴是是非的根源,聪明人通常多听而少说。
“哦。”女人道:“你可看见?”
“是。”少年依然是经过考lǜ
之后才回答。
“你看见了几次?”女人似乎只提问。
少年答道:“六次。”这次他考lǜ
的时间更长,因为梅花一年才开一次,他必须想的久一点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每年都没有错过,他的语气当然还是肯定的。
“六次,六次,六年了……”女人自言自语,她忽然将头抬起来望向北方。北方是不是埋藏着令她心痛的回忆?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嘴角时不时轻微抽搐,也不知是在诅咒,还是在感叹着那些无法忘记的往事。
女人美丽的眼睛因激动而不曾眨一下,她望着天空,绝眦入云霄,她似乎想问天上的众神。她有心事,她有太多的仇恨,可是她的心事、她的仇恨却是天上众神所解决不了的。接着,她便将目光由遥远的北方移向了跟前的少年,也许能为她解恨的,只有眼前这个沉默、听话的少年。
只不过,在为她解恨复仇之前,这少年必须要练成绝顶的武功!
报仇也许并不一定要靠高绝的武功,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不一定非要用武力才能办得到。但是如果仇人太多,就非武功绝顶不能成事!
她逼视着少年,似乎要将他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看穿,看透。她看了很久,没有放过一丝纰漏。可少年却始终没有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如此寒天居然连肌肉的抽动都没有,连眼皮都不曾眨,眼珠也一动不动,竟真的成了石像。女人终于叹了一口气,满yì
地叹了一口气,她想看到的岂不正是一尊石像?
她现在已经不能再等,等待的残酷与痛苦她已忍受得太久,今天她终于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于是她说了三个字,这三个字她等了六年。
她说道:“跟我来。”
(注:梅山这地方纯属本人虚构,本书中大多数地方都是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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