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雁高飞人未还(下)
走到大帐外遥望关山万里、明月高悬,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汉人的诗词果然是好,难得是这份气魄,他沉吟着这首宋词,踌躇满志。
夜风微凉,吹着手里的信纸沙沙作响,他低头一看,月光下素笺上的簪花小楷依稀可辨。不知dào
她现在正做什么,多半是陪着康熙批阅奏折。洛灵已经出宫嫁给胤禩,康熙身边只剩她一人相伴。在别人眼里,玉穗儿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妩媚爱笑的顽皮少女,她长大了,渐渐变成了一个温婉平和的女子,一个真zhèng
的公主。只有胤禵在她的字里行间,仍能看出她多愁善感的一面,知dào
她还是从前的那个玉穗儿,只不过她和他一样,不再轻易吐露心事。
思绪飘得远,他不禁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她还是垂髫少女,冰天雪地里他们在北海看冰嬉;炎炎夏日,他去看她,她随意的披散着一头如丝长发;抚琴解忧时,对着断弦凝思的专注神情;七夕之夜,月下采莲泛扁舟;以及离开木兰围场的那一晚,依偎在他身边怅然听着笛声落泪。对她的记忆竟是如此清晰深刻,那种血脉相依、心有灵犀的感动,让他深深知dào
她是尘世中的另一个自己。
胤禵深深叹了口气,他常常也会想起他的妻子们,喜欢她们,也牵挂她们,她们给他家的感觉,但是心灵上的皈依,难以忘怀的始终是记忆深处那个如冰雪般纯洁的美丽女子。想到她,他的心才会平静。
鄂伦岱从自己大帐出来,见胤禵站在帐外举目遥望,走到他身后站定,说了声:“大将军王,青海的塔尔寺送了信过来。”胤禵回望鄂伦岱一眼,对方这样不声不响的站到他身后,他心里不悦,却也不表现出来,带着一丝笑意道:“这回他们动作倒快得很。”
胤禵回到帐中,细看塔尔寺喇嘛写来的信,信中提到他们已经推定了七世**的人选,青年喇嘛格桑嘉措脱颖而出。胤禵收了信向鄂伦岱道:“咱们得挥师西宁了,等皇上的册封金册金印一到,便要派兵护送新任**前往拉萨。”鄂伦岱忙问:“谁带兵去护送?”胤禵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兹事体大,当然得派一个可靠人选去护送,以免重蹈仓央嘉措被杀的覆辙。鄂公,你觉得纳尔苏如何?”鄂伦岱和他相处日久,如何不知他这是在试探,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看不妥,纳尔苏年纪还轻,也没经验。”
他见胤禵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慌忙中说错了话,胤禵的年纪比纳尔苏还轻,自己说的这话岂不是惹他不高兴,忙半蹲下请命道:“末将愿亲自带兵前往拉萨护送新任**喇嘛,请大将军王示下。”“好,你有这心愿,我如何不准。我这就写信给皇上,奏表你的忠心。”
胤禵似笑非笑的神情让鄂伦岱心里一寒,出了大帐,他摸到自己头上出了汗,心里暗想着,可也怪了,他才多大,自己怎么莫名其妙怕起他来,还是他的行事风格越来越难以琢磨。八爷呀八爷,有负你的重托,莫怪莫怪,实是你这个弟弟绝对是个难惹的人物。
次年九月,七世**格桑嘉措在布达拉宫行坐床礼,西藏局势此时大局已定,大将军王胤禵圆满的完成了平定西藏的任务。消息传到京城,康熙大为赞赏,立kè
下令在西藏立碑纪念,颂扬胤禵此次平定西藏的功绩。康熙还特意把胤禵的家眷接到宫里一起用膳,赏赐不断。
绾绾抱着两岁多的儿子,和十四福晋一起进宫去向康熙和德妃请安。永和宫里,德妃抱着孙子,不禁喜上眉梢,越看越喜欢,扭头向玉穗儿道:“看看你十四哥的儿子,长的跟他小时候一个样子,虎头虎脑的。”
玉穗儿见那孩子白白净净,一双眼睛不停的四处张望,小嘴不时发出咿咿呀呀声,心里也喜欢,拿苹果逗他。那孩子伸着小手就要去够苹果,玉穗儿把苹果给他抱着,他抱着啃啊啃啊,惹德妃和众人忍俊不禁。
“今儿怎么没把弘明也带来?”德妃想着问了十四福晋一句,十四福晋道:“陈师傅带着念书,怕耽误了功课,我没叫他出来。”德妃点点头。宝璃进屋来告sù
德妃,畅春园澹宁居已经摆了宴,正等着众人一起过去陪康熙用膳。众人三三两两的走了出去。
绾绾抱着儿子走在后头,孩子看到户外的景色,一个劲的往下赖,想要下地走走。绾绾只得放下他,小心跟在他身后护着。玉穗儿和十四福晋回头看到,心里也担着心。孩子蹒跚着脚步、晃晃悠悠的走向十四福晋,十四福晋刚要伸手去接,那孩子却调转了方向往另一边走去。绾绾赶忙追过去。
玉穗儿看那孩子似乎要下台阶,忙拉着十四福晋跑过去。孩子调皮的很,绾绾一直跟在后头,他只是往前跑。十四福晋从另一侧走过去,才把他一把抱起来。孩子赖着要下地,十四福晋抱着不放,下台阶时不小心踩到袍角摔了一下,她忍痛的跌坐在地上。
就在一瞬间,孩子趁这机会脱离她的怀抱,顺着台阶往下走,摇摇晃晃的终于摔倒滚了下去。绾绾和玉穗儿见此情景赶忙扑过去,玉穗儿扶着十四福晋,绾绾抱起自己的儿子。孩子大哭不止,绾绾只得抱着他往澹宁居的方向跑去。
玉穗儿怕十四福晋扭伤腰,忙问:“嫂子,你没事吧。”十四福晋摇摇头,勉力道:“咱们快跟着去看看,孩子跌的重不重。”玉穗儿劝慰道:“我瞧了一眼,没受伤,哭声还挺响,想是受了惊,太医看看就没事了,你别太担心。”话虽如此,毕竟孩子是自她手里跌了的,她心里着实担着心。
太医检查过以后,说孩子有轻微的擦伤,没有大碍,众人这才放了心。德妃命绾绾赶快带孩子回府去,十四福晋留下来陪康熙等人用膳。绾绾心里不喜,但德妃之命又不敢违抗,只得悻悻的带着孩子走了。
次日,玉穗儿奉康熙之命去胤禵府上看望绾绾母子。她和十四福晋刚走到绾绾所居的暖阁外,就听到八福晋的声音自暖阁传出来。“这回幸好你儿子没事,否则十四弟回来定饶不了她。”绾绾已听到窗外有脚步声,故yì
道:“爷写信回来说,已给孩子起好了名字。”八福晋笑道:“十四弟到底还是疼你。只等他从西北回来,把你扶正了也说不定。”绾绾忙道:“嫂子快别说这话,倒像我存了夺嫡的野心。”八福晋不以为然,“你模样儿、性情哪里不如她。我看比她强多了。”十四福晋听到这话,不禁委屈的眼圈一红。玉穗儿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介yì。
两人一道进了屋,八福晋见了玉穗儿也只勉强一笑,并不起身相迎,玉穗儿也不理会,向绾绾道:“今儿好点没有?”绾绾道:“孩子吓坏了,一直哭个不停。”玉穗儿道:“我和太医院主事说过了,他们每日会派人过来给孩子诊视,你也别太忧心了。”绾绾听到这话,面露喜色,“谢谢公主了。”
玉穗儿见她根本不拿正眼瞧十四福晋,心中不悦,便道:“这些日子皇上龙体欠安,我日日要在宫里伺候,不怎么得空出来。府中有什么事,你要多和十四嫂请示,别自己就做了主,就像这回,孩子走路还不稳当你便让他下地走,好在那台阶不高,有惊无险。”
绾绾听玉穗儿为十四福晋说话,心中甚是不满,有八福晋在场壮胆,一时间没有忍住,向玉穗儿道:“公主贵人事忙,我们府里这些琐碎事原是不该劳烦公主操心的。何况我又是个下人。”她说出这话来,连八福晋也吓了一跳。十四福晋更是惊的脸色煞白。玉穗儿冷笑一声,“哦,倒是我多管闲事了。”她转身拂袖而去,十四福晋忙跟了出去赔礼。
八福晋等她俩走远了,才向绾绾道:“何苦来,你又不是不知dào
她是谁,老爷子的宝贝丫头。何苦说那些话气她。”绾绾撇撇嘴道:“公主她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别说她还不是我正经小姑子,就是正经小姑子,也没有管到哥哥府里来的,事事她都要管,倒好像这府里她当家。”
八福晋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知dào
她侍宠生骄,别说十四福晋,连玉穗儿也不放眼里,这等不知dào
眉眼高低,不禁对她也有些鄙夷,嘴上却道:“你可别再说这话,给你爷们听见他要恼的。玉穗儿虽不是他亲妹子,可比亲妹子还亲三分。”见绾绾有些狐疑,她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绾绾顿时变了脸色,恨恨的咬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