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悬崖百丈冰(下)

  康熙五十五年九月,康熙在木兰围场打猎。胤禛接了京里的加急文书,急急回报给康熙。“信上说,八弟现在正在城北的汤泉寓所养病,太医说是伤寒,情况很不乐观。”康熙烦恼的在帐殿中踱着步,思忖道:“怎么又病了?这几年来来回回病了这些回。”胤禛望着康熙满面忧色,试探的问道:“咱们马上就要回京。是不是派个人先去看望八弟?”“还没人去看过?”康熙抬眼看了胤禛一眼,胤禛摇摇头。
  康熙若有所思的坐到御案后,胤禛也不敢打扰他。胤禩所居的汤泉寓所是康熙一行人从热河回畅春园的必经之路。万一胤禩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很晦气,康熙越想越觉得胤禩讨厌,早不病晚不病,偏自己打围归途中他病了。
  胤禛哪知dào
  康熙心里是这么想,他以为康熙是惦记胤禩的病,主动道:“皇阿玛,八弟病的厉害,儿臣想亲往汤泉一趟,去看看他。”康熙瞄了他一眼,心中不悦,但又不便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天快黑了,不如让隆科多去。”胤禛忙道:“隆科多扈从圣驾,他不能离开您身边,还是儿臣跑一趟好了。”康熙总算沉着声嗯了一声。
  胤禛匆匆骑了马星夜往汤泉赶,胤禩果然病的很重。胤禛赶到时,八福晋正喂胤禩喝药。“四哥来了。”八福晋放下碗福了一福。胤禛看了胤禩一眼,问:“八弟怎么样?”八福晋叹了口气,“喝了多少副药了,总不见效。不知dào
  是太医不尽lì
  还是我们爷命该遭此一劫。”胤禛横了她一眼,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八福晋也知dào
  自己刚才的话有点不中听,倒像是在咒胤禩,忙找了借口退出去。
  胤禛向病床上精神颓靡的胤禩道:“皇阿玛着我来看你,你好好养病要紧。”胤禩虚弱的点点头,因着洛灵,两人心里都有隔阂。此时胤禛来探病,胤禩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胤禛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说要把他的病情回报给康熙。
  第二天中午,康熙一行人行至密云驻扎。帐殿里听魏珠来报,雍亲王胤禛求见,康熙心知是为了胤禩的病,便吩咐让他进来。胤禛道:“儿臣连夜去探望八弟,他病的虽沉重,但非不治,皇阿玛还请宽心。”康熙冷哼一声,“你们兄弟手足情深,这么急吼吼的连夜来回百余里,朕那时病了,也没见你这么猴急过。”
  胤禛听他这话责怪的颇为蹊跷,竟和平日里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大不相同。照理说,康熙这样的宽厚人,怎么会这么阴阳怪气呢。他略一思忖,才恍然大悟。康熙昨晚急着知dào
  胤禩的病情,不是担心他,而是怕他有个好歹,耽误自己回京的行程。想到这里,胤禛满身寒意。
  果然,康熙又道:“你既然这么关心,胤禩的病症医药事宜都交给你了。”胤禛不敢再出头,只得道:“儿臣要扈从皇阿玛圣驾返京,此事还是交给太医更为妥当。”康熙看了他一眼,心想老四的心眼转的倒快,自己的心思若是都给他瞧出来,岂不是身边养了一只虎视眈眈的老虎。想到这里,康熙思索道:“今儿我们便能到汤泉,你和他们商量一下,是不是把胤禩移到城中他自己府里去住,也方便太医去他府中医治。”胤禛抬起头看着康熙,见康熙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心里一凛。
  在胤禛的大帐里,跟随打围的诸皇子围了一圈。胤禛把康熙的意思传达之后,众人都不言语,心中盘算。三爷胤祉心想: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八弟病的那么重。五爷胤祺看了弟弟胤禟一眼,见他忍不住就要站起来,忙按住他,使了个眼色。胤祥看到胤禛面色如常,不禁心里纳闷,四哥怎么会传这么个旨意。胤禵却知dào
  这是康熙嫌了胤禩,皱着眉一言不发。胤誐刚要说话,胤禟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胤禟指着众人道:“你们一个个都不说话,难道是赞成皇阿玛的这个决定?旁人我不说,我老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八哥都病成那样了,还要他挪地方,谁都知dào
  ,病人最忌讳这个。万一有个好歹,你们谁能担这个责任!”胤禵忙拉他坐下,“九哥,你激动什么。这不是在商量吗。”
  胤禟正要说话,胤禵忙暗中使了眼色,示意他听老四怎么说,胤禟这才稍安。胤禛知dào
  众人都不同意,“我所虑的正是这个。汤泉在城郊,皇阿玛怕那里缺医少药,耽误了八弟的病情。你们要是都不同意,咱们再商量,不然请皇阿玛裁夺也行。”
  众人一起往康熙大帐向康熙请旨,康熙见他们全都到齐了,心里又厌烦,气道:“这种小事还来问朕,你们就不会看着办?胤禩病得这么重,哪经得起你们这样瞻前顾后。怎么处置,你们弟兄商量,事事都要朕烦心,朕要烦到什么时候!都出去!”他看了魏珠一眼,魏珠忙道:“各位爷,请回吧!”众人这才悻悻而去。
  从康熙帐殿出来,胤禛和胤祉商议,康熙刚才那番话,很明显是要他们下定夺,尽快将胤禩移回京城就医。胤祉道:“咱们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耽误了八弟的病不说,还惹恼了皇阿玛。”胤禛点头,“谁说不是。要不是皇阿玛有这个意思,谁想节外生枝。”
  胤祉眉头一皱,不无担心道:“惟今之计,要想不惹恼皇阿玛,就只能派人送信给八弟,让他自己主动回府。八弟倒还罢了,八弟妹火爆脾气,不定怎么闹呢。”提起八福晋,众人都不由得有点发怵,倒不是怕她,而是觉得这么个难缠的人物,少惹为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胤祉又道:“九弟十弟他们一定不会答yīng
  让八弟挪地方,这个白脸只有咱们来唱了。唉,可真是个得罪人的差事。”胤禛思量半天,也是一筹莫展。眼看着隆科多过来,他有了主意。
  当天下午,隆科多就修书一封急送到汤泉寓所。胤禩看了信,对八福晋道:“皇阿玛已经到了密云,不日便要经过汤泉,咱们还是回京里去吧。”八福晋道:“这是什么话,皇阿玛尽管回他的畅春园,咱们又没碍着他什么。你病得这样重,经不得颠簸劳顿。”胤禩轻咳一阵,扶着床沿,要坐起来,却使不出力。
  八福晋忙按着他,“你这是跟自己较劲儿还是跟我较劲儿呀。病还没好利索,就急着回去。八成是惦记那小妖精了。”胤禩猛的一咳,指着她道:“你别没事尽乱嚼舌根子,什么小妖精,话说的这么难听,亏你还是大家闺秀。”
  八福晋瞥了他一眼,气道:“大家闺秀怎么了?许她抢我男人,不许我骂几句?我们郭络罗家的女人有一说一,不会玩那些到三不着两的把戏。”胤禩被她气得够呛,又实在没力qì
  跟她吵,虚弱的躺在床上喘着气。
  八福晋见他半晌不语,知dào
  他生气,低头看他仍死死的攥着手里的信,好奇想抽过去看看。胤禩却猛然把信抽回,撕成碎片扔了一床。八福晋怕他动怒,不利于病情,只得软了声,“算我说错了。你也别气,你知dào
  我是有口无心。不过你坚持要回京里,我不赞成,万一有个闪失……”她轻轻在胤禩肩头按了一下。
  胤禩凄然的瞧着她,才说出真相,“你知dào
  不知dào?皇阿玛让四哥来看我,不是担心我的病,是怕我死了,沾了晦气给他。他们即刻便要经过汤泉,我若是不识相,将来只怕更要遭人嫌。一个人若是遭了人嫌,喜怒哀乐、行走坐卧都是错,病了是错,死了更是错。”八福晋听了这话,没了威风,眼泪流出来,“谁能想到皇阿玛竟对你绝情如此……”夫妻俩伤心不已,相对无言。
  擦了眼泪,事情还是要做。八福晋吩咐下人通知管家秦福把京城府里的一切打点好。这边,她叫了几个人,将胤禩搬到马车上,自己坐在一旁看护。车夫驾了马车,在黄尘古道上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