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花明又一村(下)

  自从和胤禩闹过之后,八福晋怕被人耻笑,两口子打架不仅动了家伙还双双挂了彩,一直没有出过家门。她好几天没去看宜妃,宜妃惦记她,差人去请,总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宜妃的生辰当天,八福晋再找不到借口不去,只得穿戴一新和胤禩一道坐马车进宫拜寿。
  宜妃所居的翊坤宫里,五贝勒胤祺夫妇带着几个孩子已经先到了,九阿哥胤禟夫妇还没有到。八福晋跟胤祺和五福晋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走进暖阁去见宜妃。“五哥五嫂,你们早到了?”胤禩看到他们微有些尴尬。胤祺道:“我们也是刚到。”五福晋瞧见胤禩脸上有浅浅一道血痕,心想肯定是被他媳妇挠的,想笑又拼命忍住。
  暖阁里,宜妃看到八福晋来,心中欢喜,“你这孩子现在好大的架子,非得姑姑三催四请的才来。”八福晋走过去向她福了一福,宜妃拉她坐在身侧。“我身子不舒服。”八福晋嘟囔了一句。宜妃打量她一眼,试探的问:“难道是有好消息了?”八福晋忸怩了一下,“不是啦。姑姑您别问了。”“亏你还记得我是谁!我是你姑,难道我问也问不得?”宜妃戳了她脑袋一下。
  这一戳不打紧,八福晋脖子一扭牵动伤口,疼的她一激灵。宜妃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缠了纱布,忙掰过她身子要看。“你这是怎么弄的伤?跟老八打架了?”宜妃关切的看着她脖子上的伤。
  八福晋瞥见宜妃的宫女听雨正忍笑站在一旁,脸上有点挂不住,忙喝了一声:“鬼丫头,躲在这里偷听,快出去出去。”听雨吐了吐舌头,俏皮道:“奴婢可没躲着。”八福晋瞪了她一眼。
  听雨退下之后,宜妃叹口气,拉着八福晋的手,悄声问她:“在我跟前儿,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是不是跟老八打架了?”八福晋忍了半天,才点头默认。“你这脾气总这么爆怎么行,老八是男人,你得让着他。否则他面子上挂不住,你自己还得遭殃不是。”宜妃心疼的轻拢她头发,八福晋是她从小看着长大,视同亲女,但八福晋的脾气,宜妃也是知dào
  的一清二楚。
  “他没打我,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桌子。”八福晋掩饰他们吵架的真相。宜妃皱眉道:“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还是为了玉穗儿宫里那个丫头?”八福晋默然不语,宜妃便知dào
  自己说对了。
  宜妃揽了她肩,轻声劝道:“老八算不错了,这些年对你也是一心一意,他要纳妾,便让他纳一个,不过是图个新鲜。横竖你是嫡福晋,他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叫一个丫头骑到你头上。你何苦落一个善妒的恶名。”八福晋撒娇的别过脸哼了一声。
  宜妃见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慈爱的嗔了一句,“鬼丫头,一点儿也不可人疼。不知dào
  胤禩当年怎么看上你的。”八福晋这才转过脸撅了嘴,气道:“您也说了,那时是他先看上我,不是我求的他。现在您看看,他又瞧上别人了。要是给他开了这个头,以后还不知要娶进多少女人。”宜妃笑着点了点她脑袋,“不是我向着胤禩,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跟你九哥不一样,你九哥才是馋嘴猫儿似的,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八福晋撇撇嘴,“我们家锅里没有嫩里脊,只有我这块硬骨头,他爱吃不吃。”宜妃不禁失笑,嗔道:“越说越没形儿了,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性情才是要紧的。你再这样别扭下去。老八嚼不动又咽不下,迟早把你给吐出去。”“他敢!他敢!”八福晋不屑的赌气道。
  宜妃刚要说话,听到她儿子九阿哥胤禟的笑声,喜道:“老九一家子也来了,可算齐了。走,毓雯,咱们出去。”宜妃拉着八福晋的手走出暖阁去。
  八福晋瞥了胤禩一眼,见他站在众人身后的一个角落里,有点不自在的样子,走过去讪讪的说了一句,“给姑姑磕头拜寿之后,你要是不乐意待着,就找个借口先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就行。”胤禩嗯了一声。两人瞧瞧对方的样子,均有些无奈。
  “八哥八嫂说什么悄悄话儿呢?也不理咱们?”胤禟打趣道。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胤禩和八福晋,八福晋啐了老九一口,“要你管。”看着他俩都挂了彩的样子,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笑出声来。胤禩尴尬之余,除了心中微叹,也不便有什么表示。
  众人给宜妃磕头拜寿之后,胤禩推说内务府还有事就先走了。出了翊坤宫刚走不远,就看到玉穗儿带着两个丫头过来。他来不及回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跟她说话。玉穗儿早看见他,心想要是他装没看到自己,也就不去叫他,免得他尴尬。这会儿胤禩自己先跟她打招呼,玉穗儿便欠身行个福礼。
  “八哥,手上的伤不要紧吧。”玉穗儿关切的看了一眼他受伤的手。“没事儿。”胤禩淡淡回了一句。玉穗儿怕他尴尬,忙道:“我给宜妃娘娘拜了寿就走。你跟不跟我一起去看灵儿?”胤禩犹豫片刻,才道:“不了,改天吧,我今儿有事。”玉穗儿点点头,看着他走,才带着丫头转身去往翊坤宫。
  胤禩走了片刻,突然止住了脚步,折回来追上玉穗儿。玉穗儿听到脚步回过头看,一看是他也是一愣。“她……”胤禩有些迟疑,但看着玉穗儿似笑非笑的神情,也不禁一笑:“好些了吗?”玉穗儿边笑边摇头:“看看,方才还说有事呢。”胤禩看了看她身边的丫头,冲她皱了皱眉。“你问了我也是不放心,倒不如自己去看个清楚。”说完,领着两个丫头就走了。胤禩愣在那儿,心里苦笑着:“我真是多此一举。”
  在去玉穗儿宫里的路上,胤禩还是犹豫了半天,才下决心过去看看她。可还没到门口,却碰到了胤祥。胤祥先看到了他,忙上前打招呼:“八哥。”胤禩微微一怔,抬手扶了一下他:“来给德妃娘娘问安?”“是啊,刚从德妃娘娘那边过来,想着去看看玉儿。八哥这是去哪儿?”胤祥注意到了他脸上的划痕,但没有多问,笑着点了点头。
  胤禩心头一沉,脸上却无比温和地挂着笑,掩饰地看了看左右:“宜妃娘娘今儿寿诞,刚跟你八嫂过去拜寿,想着来园子里走走。”“八哥跟我去玉儿那儿坐坐吧?”“我来时碰到玉儿,她去宜妃娘娘宫里贺寿了。”胤祥听了笑笑:“看我,都没想到,也得亏了是她这么个细心人。那我去看看灵儿,也不知dào
  这两天她身子复原了没有。八哥,一起吧?”“不了。”胤禩拍了拍他的肩:“我出来有些时候了,也该回去了。你快去吧,玉儿说请了安就回。”
  胤祥也不再勉强,施了礼,向着玉穗儿宫里去了。胤禩看着他的背影,深深一叹,转身向着出宫的路走去。
  过了几日,胤禩去良妃宫里请安,一进宫门就看到霁月愁眉苦脸地守在房外,忙上前询问:“怎么站在这儿?”霁月象是见了救星,忙拉着他的衣袖央求着:“八爷,您可来了。主子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凭奴婢怎么说,她都不吃,还不让奴婢进去。”胤禩紧皱着眉,冲她点了下头,霁月面上一喜,忙掀了帘子请他进去。
  屋内的地上一片狼籍,良妃闷坐在桌旁,背朝着门。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起身。“额娘。”胤禩上前打了个千儿,笑道:“是不是怪儿子这几日没来请安了?”良妃一见是胤禩,忙掩饰地冲霁月挥了挥手。霁月立kè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便退了出去。
  胤禩见她慌张地擦了擦眼睛,心中疑窦顿生,坐在她对面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良妃闪躲着胤禩的目光,可憔悴的面容却让胤禩倒吸了口冷气:“额娘,出了什么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良妃勉强地笑了笑,看着胤禩眼中溢满了慈爱:“额娘很好,只是这阵子天渐渐冷了,想起了家人,有些伤感。”胤禩不太相信她的话,却又无法否定,看着她强颜欢笑,不想让自己担心,心里一痛:“难道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良妃心里一阵酸楚,可还是笑着摇了摇头:“别瞎猜了。你该知dào
  额娘一向多愁善感,总是会因为点儿事就会忧心忡忡的,过两天就没事儿了。你原也说过我这个毛病,还说让我改。呵呵,人老了,怕是改不了了。”胤禩也想起了自己原先说过的话,不禁一笑:“咱们娘俩,呵呵,谁也别说谁,都是一样的性子。”
  “你这脸是怎么了?”良妃看到胤禩脸上那道淡淡的血痕:“是不是毓雯弄得?”胤禩忙别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园子里走路,没留神让树枝划了一下。”良妃摆正他的脸,哼了一声:“还想瞒我?这是指甲套划的,树枝能弄成这样?说,又怎么了?”“额娘,说了没事了。毓雯还没这胆子。”胤禩边说着边想移开良妃的手,却忘了手上仍包裹着的剑伤。良妃看到他手上的纱布顿时变了颜色:“你这手也是树枝划的?多大的树枝?”
  胤禩忙垂下了手,笑着道:“这当然不是树枝,前几天跟弟弟们去练骑射,一不小心被弓弦崩了手。您可别错会了意思。”良妃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滑下了面颊。胤禩吃了一惊,忙从袖子里取了手帕给她:“不说您生气,解释给您听,您又掉泪,您这不是让儿子为难死吗?”
  良妃接了手帕,边擦泪边道:“这都是什么命啊,你这么个文质彬彬的人却配了个母老虎,当时真不该只顾着她家的家世,害得你现在这个样儿。”“额娘,毓雯没您说得那么坏,她平时虽然嘴上刻薄点儿,但心还是好的,对您也孝敬。”
  良妃气得把手帕扔给他,一脸的不悦:“我就奇怪了,就她那个性子,说你心里有她,论谁也不信;说你心里没她,你还事事都让着她、护着她,真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胤禩摇了摇头,从桌上倒了茶递给她。良妃接了过来,突然想起洛灵的事,道:“灵儿那丫头,你还是别惦记了,你皇阿玛都说了,将来她的终身是要你皇阿玛亲自作主的。”胤禩一皱眉,随及淡淡一笑:“随缘吧。”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中,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雪。洛灵身子也慢慢好转了过来,玉穗儿总说幸亏是自己精心,才让她痊愈得如此之快,洛灵想着她天天把自己当药罐子一样的喂,只是苦笑。胤禩自上次后,再没来过兰藻斋,只是偶尔听玉穗儿说起他,也只是康熙对他的褒贬。
  玉穗儿去给德妃请安,到中午没回来,洛灵想是德妃留她用膳,便让素绮她们先去用饭了,只留下紫绡和自己整理玉穗儿入冬的衣裳。
  “乾清宫魏珠传话。”洛灵一听乾清宫三个字,忙拉着紫绡从屋里出来:“公公何事?”那太监魏珠见了她忙道:“洛灵姑娘,正好你在,皇上传你。”洛灵微微一惊,忙跟着魏珠走了。
  魏珠带路,没有回清溪书房,而是直奔园中去了。洛灵紧跟着,也不敢多问。转了两个弯子,已经可以看见康熙和梁九功站在鸢飞鱼跃亭中,梁九功手里捧着玛瑙缸盛着鱼食,康熙顺手撒了把鱼食,便伏身看着水面的动静。
  魏珠跪在亭外复旨:“皇上圣安,洛灵已经来了。”洛灵忙上前深深一礼:“洛灵恭请皇上圣安。”康熙没有出声,洛灵抬头看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冲她摇了摇头,洛灵无奈,只得跪着等候。
  康熙面向着亭子外,看着水中的鱼不停地争食,手里捻着佛珠,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你说,这些鱼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呢?朕撒了满池的鱼食,它们还争什么呢?”洛灵缓缓抬起头,知dào
  是在问自己,淡淡地道:“天冷了,抢到更多的食,才会吃得更饱,才不会被冻死。”康熙微微侧过头,看着她淡定的神情,点了点头:“对,鱼跟人一样。”
  洛灵垂下眼帘,静静等候着。康熙深深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朕曾答yīng
  过曹寅要好好照顾你,可在围场时你被杀手伤了,回宫又被下了毒,险些送了命,唉,朕想了很久,玉穗儿那你是不能再呆了。”
  洛灵猛得抬起头,紧张地望了一眼康熙就又赶紧低下头,思量着总不是放自己回江宁吧,如果不是,玉穗儿那里都不安全,别的宫里更不可能了。再不然就是要把自己指给谁了,胤禛还是胤禩?或是别的什么人?她越想越心慌,两只手紧紧地互握着。
  康熙凝视了她片刻,眼光又转向鱼池:“惦记你的人多了,算计你的人也就多了。算了,就留在朕身边吧。”洛灵万没想到康熙会这样安排自己,微微吃了一惊,抬头直视着他,愣在那儿竟忘了谢恩。康熙见她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突然呵呵地笑了起来:“玉穗儿转眼就要嫁了,你留在朕身边,有时间,给朕讲讲那丫头平日淘气的事,让朕也好松松心。”说完,康熙也不等洛灵答话,自顾自地出了亭子。梁九功一个劲儿给洛灵使眼色,洛灵此时才缓过神儿来,一个头忙磕了下去,“奴婢谢皇上隆恩。”
  自此,洛灵去了乾清宫,除了玉穗儿外,其他人无不心存疑惑,只是都藏在心里,暗暗揣测,不敢声张。胤禛得了消息,立kè
  去问玉穗儿,得知康熙是为了洛灵的周全才如此安排,不再疑虑的同时也感觉到康熙对洛灵的怜爱。玉穗儿没有提起康熙对他和胤禩的顾虑,但每每想起,还是忧心不已。
  胤禩是在请安时看到的洛灵,但碍于康熙跟前,只是满含忧虑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机会多问。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后,另一场大的风波席卷而来,让生活在这座皇城里的所有人都无法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