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下)
康熙,只得道:“我怕您担心,先过来跟您回一声。”康熙让梁九功和刘胜芳退下去,暖阁里只剩下他和玉穗儿父女俩。
康熙招招手让玉穗儿坐到他身侧,“朕已经命你四哥去查这件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但此事只能暗访,不能明察,你和你宫里那四个丫头和嬷嬷对外别声张。”玉穗儿嗯了一声,“我理会得。”康熙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发白,知dào
她心里害pà
,安慰道:“朕已经把你宫里素绮那丫头的哥哥从东华门调来守卫兰藻斋,升了二等侍卫。”玉穗儿既诧异又钦佩,“连素绮有个哥哥在东华门当守门侍卫您都知dào?”康熙微微一笑。
玉穗儿想起洛灵和胤禛的事,忙问:“皇阿玛,灵儿和四哥的事怎么办?是不是……”康熙料到她要说什么,忙出言阻止,“这事儿以后再议。”玉穗儿便不敢再言语。康熙缓了缓道:“太皇太后当年常说,事缓则圆。这样好了,让她到朕身边来,你舍得不舍得?”玉穗儿撅了嘴,“您把她调走,我身边没人陪我了。”康熙哼了一声,“留着她,老四和老八天天往你哪里跑,这成何体统!”玉穗儿心里微微一惊,万没料到胤禛和胤禩的行踪竟没逃过他的耳目,但一想到不能再和洛灵一处,心里那叫一个别扭,撒娇的扭过身子不看康熙。
康熙只得道:“你想过没有,在你哪儿她已经不安全了。主使者能害到她,就能害到你。”玉穗儿听了这话,浑身一震,惊惧的看着康熙。康熙又道:“她到朕这里来,一是断了你四哥和八哥的念头,免得他们起了争执,二是保她的周全。”玉穗儿这才不情愿的点点头。康熙神色微缓,又想了想:“你回去先不要说,等她好些了,朕会跟她说的。”“好啊,先让她在我那儿养养身子,我会小心的。”
“唉!”康熙叹了口气,靠在软垫上瞅着玉穗儿:“你四哥的心思朕知dào
,老八更是急急地让良妃来当说客,只是……这孩子虽然知书达理,表面上看去温柔娴静,骨子里却透着倔强,有时太过率性,她日后不管是跟了老四还是老八,都免不了会伤心。”
“皇阿玛!”玉穗儿惊讶地看向他,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这样想四哥和八哥呢?他们对灵儿都是有情有义的。”“哼!”康熙冷哼了一声:“再有情有义也不过是儿女私情,在江山皇位面前,儿女私情就不值一提了。自古以来,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又有几人。丫头,记住今天朕的话,为了小灵子,也为了你自己。”玉穗儿听这话,心中一寒,低垂着目光点了点头。
即日起,洛灵的饮食用药都由太医院的人验过才可送到兰藻斋,胤禛和胤祥领了康熙密旨,彻查下毒一事。有了这个理由,两人倒是可以经常出入兰藻斋。玉穗儿对洛灵的药食更是慎之又慎,每种药都要亲自用银针探试,才放心让洛灵服下。
过了两天,玉穗儿回来告sù
洛灵,太医院御药房的一个小太监上吊自尽,在他房里搜出了一包草药,正是洛灵药中所下之毒,但苦于线索中断,此事无从下手。胤禛和胤祥将此事禀告了康熙,康熙勃然大怒,将太医院院判罚俸一年,御药房太监各杖二十。洛灵听了心中慌乱不安,想求玉穗儿替自己求个恩典,不要责罚无辜之人,玉穗儿却觉不妥,出了这么大事,已经不是她一人的事了,康熙这么做是为了整个后宫的平安,洛灵听了觉得有理,也不好再求。
然而,康熙果duàn
的罚了太医院的几个人之后,这件事就没了下文。众人纳罕之余,不免对此事产生了怀疑,被罚的都是在这件事上无关痛痒的人物,真zhèng
的幕后主使者没有露出行迹。胤禛和胤祥明白,康熙怕此事越查越深,有所顾虑。胤禩听说了康熙的判决后,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他自良妃处请了安之后回自己家。八福晋所居的厢房里,胤禩的侍妾张氏正抱着儿子弘旺边逗乐边和八福晋说话。八福晋垂着眼帘,似在养神。听到有人掀帘子的声音,她睁眼去看,却见胤禩从外面进来,忙起身相迎。
“今儿回来的倒早,额娘没留饭?”八福晋接过胤禩递过来的貂皮褂子,随手给了张氏,张氏挂好之后,带着弘旺退了出去。胤禩沉着声嗯了一声。丫鬟进来给胤禩倒了一杯热茶,八福晋道:“这是我舅舅的门人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茶,想着让你尝尝,可这两天也不知你忙些什么,总见不到人影。”胤禩品了一口,就把茶碗放到一边。八福晋坐到炕边上,抓起一把杏干吃起来。杏干酸酸的,八福晋特别爱吃。胤禩看到她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给姑姑的寿礼我都备好了,七宝嵌金观音像一尊、珐琅掐丝美人斛一对,到时候你别忘了跟我一起去给她贺寿。”八福晋和胤禩商量了几句给宜妃拜寿的事。她料理家事一向让胤禩很放心,所以她说什么,胤禩也不提出异议。
两人坐了一会儿,八福晋想起一件事,忙道:“莲衣才刚到府里来,说是何先生让她给你带了些书籍,我差人送到你书房了。”莲衣是胤禩的侍读先生、南书房编修何焯的女儿,两年前何焯回故乡丁忧,将莲衣托付给八福晋照料,因此莲衣和八福晋关系最好。
胤禩点点头,“莲衣这姑娘不错,上回何先生托你在亲贵子弟里替她寻个好姻缘,你可别不当回事。”八福晋满眼笑意的瞥了他一眼,“我当她是我妹子,怎么会不当回事,可也得有合适的人啊,总不能道上随便拉一个。不然,说给十四弟好了。”“你可别动这心思,十四弟要跳的。”胤禩听了这话忙推辞。
八福晋捂着嘴轻轻一笑,“我逗你玩儿,哈哈,我当然知dào
她是汉人,配不上十四弟,配给其他的贝勒贝子倒是绰绰有余。况且德妃替十四弟已经选定了完颜家的姑娘,难道委屈莲衣去做妾?再说了,没事儿我多这嘴干吗,万一惹那一老一小都不高兴,岂不老大没意思。”“一老一小?”胤禩不解的随口问了一句。八福晋笑着瞟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杏干,“你别跟我装傻,明知dào
我说的是谁。”胤禩这才过量。
八福晋见他不语,故yì
道:“今儿没去畅春园兰藻斋瞧你妹子去啊?”胤禩听她语气不阴不阳的,心中不悦,“她好好的,我瞧她干吗去。”八福晋一听可来劲了,“前几**怎么不说这话,别以为我不知dào
你一趟一趟跑去干吗,额娘病了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过,赶上晨昏定省了。若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你会这样勤快的跟个跑堂的似的。”胤禩横了她一眼,不屑跟她争执。八福晋为这事憋了好几天,一直找不到机会发作,好不容易得个机会,寻思着和胤禩打开天窗说亮话。
她伸头探到胤禩跟前,望着他的眼睛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让额娘替你去要那丫头了?”胤禩冷冷看了她一眼,“这事儿与你无干,你管不着。”八福晋一听就火了,两眼一瞪,掰着胤禩的肩膀说,“我管不着?我是你明媒正娶的福晋,上玉碟受过封,这会儿我倒管不着了?你说出去让大伙儿评评理,你要纳妾的事嚷嚷的天下皆知,就瞒着我一人,你还有理了?”
胤禩甩开她的手,怒道:“你几时好好跟我说过话,总是说不了两句就跳脚。没见过你这样毛躁的女人。”八福晋气得眉毛拧成一团,秀美的脸皱着,向她丈夫吼道:“没见过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嫁到你家都七年了,是你自己总和我拧着。我哪里对不起你了,府里上下我打理的井井有条,你那些门人幕僚、狐朋狗友我好酒好肉招待着。如今你爷一句话,推的一干二净。”她气得胸脯不停起伏。胤禩只瞥了她一眼,也没大理会。
“要说我的错,也就是没给你生个儿子。在你们一大家子面前,抬不起头。”饶她再凶悍,每次说到这事,总是忍不住眼泪流下来。胤禩见她抽泣,心里一软,讪讪道:“你又扯这个干嘛,倒像是我嫌了你什么。”八福晋干抹两把泪,撇嘴道:“还说你没嫌我,你都要纳妾了,还说没嫌我。”胤禩哭笑不得,只得递了帕子给她,她接过去却擤了鼻涕。
胤禩犹豫片刻,才又道:“御药房死了一个太监,院判也被罚了。”八福晋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罚了什么?罢官?”“罚俸一年。”胤禩见她止住泪,没有了悲戚之容,心想这女人表情变换的倒真快。“该罚,差点毒死了八爷和四爷的心上人,没杀头抄家就算是皇恩浩荡了。”八福晋情绪一转之后,嘴上又刻薄起来。
胤禩哼了一声,“才说不了两句,你又来了。”八福晋秀眉一皱,“是你先和我提这事儿的。”胤禩道:“皇阿玛不让再继xù
追查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他瞧着八福晋的神色,见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八福晋冷冷一笑,心想为个丫头值当兴师动众吗,皇阿玛如今为废太子的事焦头烂额,他管得过来才怪。
“你想替那丫头鸣不平啊?奉劝八爷你死了这条心,宫里的人说没就没的又不是一个两个,额娘宫里那个尤贵人不是前晚好好的,后一晚就吊死了。这种事儿,老爷子不愿深挖,是怕牵连太多。宫里谁没点事儿,你要是上蹿下跳的,反而让人疑心。何况她又没死,不是好好的吗。”她这话若搁在平时,胤禩是深以为然的。可牵扯到洛灵,他就不那么理智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谁上蹿下跳了?”胤禩指着八福晋的鼻子道。“你!”八福晋毫不示弱。
胤禩无名火顿起,恨恨的指着八福晋道:“平日里你撒娇耍泼我都依着你,越发把你惯出毛病来了,人命关天的事在你看来也如草芥。我早想问你了,这事儿是不是你差人做的?”八福晋冷哼一声,反唇相讥:“要是我做的,她那条小命早没了。”她的意思当然是说下毒的不是她,可胤禩听着特别讽刺,怒道:“最毒妇人心,没想到你如此胆大包天……”
他话还没说完,八福晋就委屈的喊起来,“你抽什么风?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丫头是人,你老婆我就不是人,可着你这样践踏,我什么时候做过伤人害命的缺德事?”她随手抓起一把栗子向胤禩砸过去,胤禩没留神,左脸上挨了一下,恼怒的推搡了她一把。
这么一来,是把八福晋彻底惹恼了,她指着胤禩道:“你……你敢打我?看我不告sù
额娘去。”“缺德事你干的还少了?我给你念出来,够得上发配充军。你要告便去告,我还怕你不成。下毒你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告sù
天王老子我也不怕,你本来就欠揍。”胤禩也是一时气昏了,竟不顾斯文的和老婆对骂。八福晋气得七窍生烟,左看右看,一眼看到墙上悬着一把剑,跑过去要取剑。胤禩见状,忙拦了她。
“你别拦我,今儿我就要歹毒一回,去杀了那小贱人,看谁敢拦我!大不了赔上我一条命。”八福晋推开胤禩,冲动拔出剑要往外走,推搡间尖尖的指甲在胤禩的脸上划了一下。“你今儿要是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来。你从此不再是爱新觉罗家的人。”胤禩忍无可忍,摸摸脸上被她划出来的血痕,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句。
八福晋闻言一怔,回望着他,眼中有泪,“七年夫妻,就换回你这句话。好,胤禩,你狠。我不杀她,我杀我自己。从此让你眼不见心不烦。”她横起剑架在自己脖子上要自刎。胤禩没想到她能来真的,知dào
她性子烈脾气燥,一下子着了慌,抢步过去阻止,鲜血已经顺着刀锋滴下来。
八福晋满脸是泪,忍着剧痛恨恨的望着胤禩。胤禩抓着她手中的剑,鲜血也从指缝中渗出来。两人僵持片刻,谁也不肯放手,但终究担心对方的伤势,几乎在同时松了手。八福晋顿足而泣,哭道:“你让我死了算了,死了清净。”“你死了,我还怎么清净啊!”胤禩忍痛捂着手上的伤口,上前去看她的伤。八福晋看他手上鲜血直流,心里的火气也没了,摘下帕子替他包着手。
管家秦福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胤禩瞥见他,吼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秦福这才转身而去,心想:我的爷,你们这是唱哪出啊,别家夫妻哪有你们这样闹的,好好的说着话,竟能打起来,还动家伙,真是冤家。他越想越无奈,走到门口一头撞到胤禵身上。胤禵正要进府,秦福一把拉住他,“十四爷,请回吧,我们爷和福晋又闹上了。”胤禵嘿嘿一乐,转身走了。
看天色还早,胤禵想着去何处溜溜,想起自洛灵中毒后,兰藻斋加强守卫,就没再见过玉穗儿,便想着去看看她。走到兰藻斋门外看到素绮,刚要去问她玉穗儿在不在,素绮主动向他道:“公主去十七爷那里了。”胤禵笑了笑,“你怎么知dào
我一定是找她呀?”素绮抿嘴一笑,“您不找她,难道是来看我们的。奴婢们可受不起。”胤禵又是一笑。素绮望着他的背影,伫立良久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