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鼙鼓卷烟尘(上)
瞅了太子一眼,见他似有愁容,佟国维劝道:“太子啊,酒入愁肠愁更愁,你皇阿玛是宽厚之人,你何苦跟他僵持着。”胤礽叹息一声,喝了一口酒,拿袖子抹抹嘴角,“舅爷,我何尝不想当个好太子,可那些人不让,多少只眼睛盯着我,让我日夜不得安定,这滋味简直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他说着又喝了一口。
佟国维见他只顾低头灌酒,摇了摇头,半天才道:“十八阿哥病重,你也不去问候一下。到底是你弟弟,皇上又疼他。”胤礽“砰”的拍了下桌子,忿忿道:“一提这个我就火,不就是个小孩子有头疼脑热吗!京里的御医一来,病转眼就好了一半。前些天兴师动众的,搞的到处鸡飞狗跳。”
佟国维冷冷一笑,颇有深意的向胤礽道:“众人都是看着皇上呢,皇上的眼光落在哪儿,哪儿就亮了。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把自己孤立了。尤其你是太子。”胤礽体会着他的话,思绪很纷乱。他走出大帐,看十八阿哥帐前御医、嬷嬷来往不绝,冷冷哼了一声。
此时,胤禩等人也早已聚在一处,胤禵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后,十阿哥胤誐连连称好。九阿哥胤禟踱着步,思索道:“杀手容易找,我府里就养着死士。但皇阿玛未必会相信是太子干的。”
胤禵瞟了胤誐一眼,道:“所以这事得要十哥帮个忙。”“我?”胤誐不解的站了起来。胤禵笑道:“理藩院尚书阿灵阿是十哥的亲舅舅,皇阿玛一向信任他,咱们不妨请他出面把一些话传到皇阿玛耳朵里。”“什么话?”胤誐仍不解。胤禟此时心中已经有数,“太子对皇阿玛宠爱十八弟一直耿耿于怀,心有不忿。”胤誐这才一拍脑袋,“嘿,瞧我这脑子笨的。我这就跟舅舅说去。”他刚要站起来往外走,胤禩忙开口拦了他。
一直没说话的胤禩,此时才缓缓道:“不能让阿灵阿去。”“怎么?八哥有什么顾虑?”胤禵和其余两人都望着胤禩。胤禩道:“阿灵阿是十弟的舅舅,他去说,难免让皇阿玛疑心。”众人点点头。胤禩沉吟片刻,才又道:“让揆叙去。”“这最好,揆叙是明珠的儿子,和大哥一向走得近。如此一来,嘿嘿……”胤禟向众人眨眼。
胤禩看向胤禟,道:“九弟和明珠府的管事安三一向交情不错,这穿针引线的事,少不得要有劳你了。”胤禟自嘲地笑笑,“我那点儿贩私盐的勾当,果然逃不过八哥的法眼。”胤禩笑而不语。胤禵钦佩的看了胤禩一眼,低声问:“八哥想清楚了,真要杀?”他做了个刀劈的手势。“杀!”胤禩抬头望了他一眼,一向温文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少见的阴寒之气,令胤禵心头一震。
康熙的手谕还没有传到胤禛和胤祉手上,十八阿哥的病情又起了反复,这回比前些日子更重,十八阿哥时常陷入昏迷状态无法进食,连喝药都非常困难。到了黄昏,又发起热症来。康熙忙差洛灵去找御医。洛灵去后,竟是好久不回。康熙和玉穗儿正纳闷,忽听帐殿外乱糟糟一阵人声。不一会有侍卫来报,御医被人杀害。玉穗儿忙扶了康熙出去看个究竟。
众人闻声都围到御医的大帐里,只见御医躺在大帐里,地上一大滩血。玉穗儿见洛灵跌坐在角落里,忙过去扶她,“灵儿,你受伤了?”洛灵捂着胳膊上的刀伤,忍痛道:“我和杀手撞了正脸儿。”玉穗儿低头看她伤势,只见血不断涌出来,伤势不轻,忙叫人来。众人这才注意到洛灵,胤禩忙奔过去,查看洛灵伤势。“八哥,你先扶她过去躺着,我得看看皇阿玛去。”玉穗儿无奈,心里惦记康熙,只得把洛灵交给胤禩。
玉穗儿走出帐外,直郡王胤褆和其他几位阿哥正站在外面说话。“大哥,皇阿玛呢?”胤褆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侍卫抓到了杀手,皇阿玛回帐殿和大臣们商议去了。外面乱糟糟的,恐怕杀手还有党羽,安全起见你还是快回大帐去,皇阿玛让你照看十八弟。”玉穗儿嗯了一声,向胤禵道:“灵儿受伤了,八哥正照看她。你去看看她伤的要紧不要紧,回头告sù
我。”胤禵点点头,嘱咐道:“你别乱跑,一会儿我就过去。”
竟然有人敢在康熙眼皮子地底下杀人,杀的还是赶来救命的御医,这幕后主使者不仅胆大妄为,而且心狠手辣。康熙陷入深深的沉思,坐在帐殿的御案后一言不发,众大臣知dào
事关重大,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帐殿里静悄悄的。
“怎么都不说话?”康熙扫视众人一眼。众人心中一凛,大学士马齐进言道:“皇上,惟今之计,还是先审犯人要紧。”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纷纷附和。康熙冷哼一声,“能审出什么来?御医前脚到,杀手后脚来,幕后主使者必定在这围场里。黄昏的时候下手,分明就是故yì
落网。”康熙的话掷地有声,令众人哑口无言。马齐道:“话虽如此,人犯毕竟抓到了,就算审不出,也不能不审。”康熙叹息一声,“也罢,派谁去审?”他看了众大臣一眼,见诸皇子一个都不在,心里一沉,向大学士马齐道:“马齐,你即刻传旨,着直郡王胤褆和十三阿哥胤祥主审。”他挥挥手,众人退了出去。
胤褆和胤祥接旨后,把人犯从驻地的大牢里提解上来。阴冷的牢室里,杀害御医的杀手被打得皮开肉绽,仍咬死了不说谁是主谋。胤褆有点不耐烦,向胤祥道:“是不是该来点硬的了?这家伙难道是铁打的不成。咱可没工夫跟他耗。”胤祥看了那犯人一眼,道:“已经打成这样了,再打就要打死了。”胤褆冷哼一声道:“既然他一心护主,那也别怪爷的手段狠。”他向侍卫吩咐几句,不一会,侍卫带着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进来。
胤祥奇道:“大哥,这不是你府里的管家么,怎么把他找来了。”胤褆神mì
一笑,“十三弟,你不知dào
,我府里的这个管家钱二早年学过医术,对针灸和穴位很有研究。找他给那人犯扎一针,哪怕他是神仙,也得把舌头捋顺了,乖乖回爷的话。”
直郡王府的管家钱二打开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头晶光闪耀,整整齐齐插着不下上百根银针,几枚豆荚大小的瓷瓶。“王爷,您想留着犯人的命不想?要是给他条活路,那我下手就轻点儿。”胤褆瞧了一眼,“他还不能死。”钱二点点头,用指头轮点那一排瓷瓶,选定其中一个。他扭开瓶盖,取出一根三寸来长的银针,用针头淬满药液。
钱二走到犯人身边,低头看了看,低呼一声:“对不住了,主子的吩咐,不得不从。你认栽吧。”他陡一针插入犯人足底涌泉穴,直没至底。那犯人眼珠几乎爆出,牙龈几乎咬碎,背脊骨往上顶,整个人拱了起来,侍卫们想压都压不住。巨大的疼痛让犯人差点晕过去。胤褆眯着眼,佯装一脸不忍卒睹。胤祥见此惨状,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钱二恭敬的站到一旁,胤祥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干瘦的小老头绝非善类,此种逼供的手段见所未见。
胤褆上前逼问:“告sù
爷,谁主使你杀御医?”那犯人直喘气,牙床打战,半天才开口,“求二位爷赐我一个好死……”胤褆点点头,“你说出来,爷赐你全尸。”那犯人几乎晕阙,使尽浑身力qì
才说出两个字:太子!
胤褆得yì
的看了胤祥一眼,“十三弟,你可听见了。这家伙虽然嘴硬,到底还是说了。你我和在场的侍卫都是见证。”他又转向钱二,挥手示意他下去,“好了,没你事儿了,你先回去。”胤祥向一名笔帖士吩咐道:“看他这样子,是很难写认罪状了,你去拟好了,让他画押。”笔帖士领命而去。
康熙看到血迹斑斑的供词,气得浑身颤抖。胤祥垂首不语,胤褆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那人犯嘴硬的很,儿臣等费了好大力qì
,才逼问出主谋来。想不到竟是二弟。”康熙怒不可遏,指着他俩道:“出去,都滚出去!”胤褆知dào
不是说话的时候,向胤祥使了个颜色,两人一同退了出去。帐殿中只剩下康熙一人。康熙思来想去,头痛欲裂,终于他命梁九功去把他最信任的老臣佟国维和李光地找来商量。
佟国维和李光地看了人犯的供词,面面相觑。李光地沉吟道:“皇上,这一面之词不足信。”佟国维也道:“是啊,皇上,太子虽然顽劣,还不至于雇杀手杀御医。”康熙漠然的看了两人一眼,“朕当然不信,可是这件事太让朕寒心。如果是太子所为,他已经无法无天了。如果不是太子,那这个看不见的幕后黑手已然伸到了太子背后。”李光地思忖片刻,向康熙道:“皇上,不妨从源头上想,主使者为什么要杀御医呢。当然不会是和御医本人有仇,而是……”他和康熙对视一眼,彼此都知dào
李光地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佟国维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康熙道:“佟老,有话但说无妨。”佟国维道:“前天我去看望太子,提到十八阿哥的病,让他得空去探探,好好的说着话,太子就发起火来。”康熙眉头一紧,直视着佟国维的眼睛。佟国维也不畏惧,回望着康熙。李光地见状,忙打岔道:“皇上疼爱十八阿哥,阿哥们心里有点计较也是人之常情。虽说成年了,可在咱们眼里还都是些孩子。”佟国维干笑一声:“谁说不是,都是小孩儿脾气。太子一见我,就问喝酒不喝。皇上都知dào
老臣二十年前就不饮酒了。”康熙也颓然一叹,“胤礽这孩子着实不争气。难怪二哥福全临终前一直跟朕说胤礽难当大任,怨朕把这孩子惯坏了。”
佟国维和李光地从康熙的帐殿里走出来,心头均十分沉重。佟国维拱手道:“多谢李公解围。”李光地苦笑一声,“佟老何须道谢,你我一殿为臣,皇上面前都是尽本分。”两人正说话,见玉穗儿急急忙忙的跑来,佟国维问:“丫头,又出什么事了?”玉穗儿忙行礼,“舅爷,十八弟又不好了。我要跟皇阿玛说一声。”佟国维忙拦了她,“你皇阿玛正烦着呢。这会儿谁都不会见。你过会儿再去。”玉穗儿向康熙的帐殿望了一眼,只得作罢。
回到十八阿哥的大帐中,看到胤禵坐在床边,玉穗儿走过去,跪坐在毡垫上:“十四哥,灵儿怎么样了?”胤禵挑着嘴角笑了一笑,“有八哥照顾她,你还不放心吗?她伤的不重,只是皮外伤。”玉穗儿这才放下心来。“不知dào
是谁这么狠,竟然在这节骨眼上派了杀手来杀御医。十八弟……”
胤禵见她浑身一哆嗦,凝视着她,见她一双秀目中隐隐有一丝惊惧之色,“害pà
吗?”玉穗儿轻轻点头,“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还不怕?幸好那杀手不是存心要杀灵儿,否则就不是轻伤这么简单了。”胤禵的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幸好玉穗儿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瞬间表情的变化。
“别怕!”胤禵淡淡的说了一声,轻抚着她的肩。玉穗儿抬头望着他,看到他坚定的眼神,不禁也生出了一股勇气,嗯了一声。胤禵向她温柔的笑笑,抬眼看到十阿哥在帐外徘徊,不时向帐内张望。他知dào
十阿哥必有要事,站起来往外走,向玉穗儿说了声,“有事儿就去找我。”玉穗儿看到他和等在帐外的十阿哥一同离去,心里隐隐有点不安,但又不知dào
这种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
胤禵见十阿哥似笑非笑的表情,问了一句,“十哥刚才怎么不进帐?”十阿哥狡黠一笑,胳膊捅捅胤禵,“看你俩正聊着,不好打扰。”胤禵冷冷一笑,“十哥说哪儿的话呀,都是自家兄弟。你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十阿哥这才收敛怪笑,压低声音道:“八哥九哥找你商量,那边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