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河东狮子吼(2)

  回到自己宫里,玉穗儿径直撞开房门,一头栽倒在床上。她知dào
  这么大动静,丫头们肯定听到了。果然,一阵脚步声响,红绫已端了洗脸水进来。
  “灵儿呢?”玉穗儿缓缓坐了起来。
  红绫福了一福,噘着嘴:“昨天灵儿一回来就被太后叫到宁寿宫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奴才们去打听了,宁寿宫的人都不敢说,也不知dào
  灵儿怎么样了。”玉穗儿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吓了红绫一跳。“主子,您要去哪儿啊?”
  玉穗儿边往外跑边嚷:“去哪儿?还能去哪儿?哼!我今天要不争了这口气,我就不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
  玉穗儿几乎是跑到宁寿宫的,跑得急了些,又没用早膳,到了门口不由扶着石狮子直喘气。守门的太监忙行礼,“哟,玉格格来了,您今儿个可真早。皇上爷刚请了安,现在娘娘们正在太后那儿呢。”
  玉穗儿知dào
  他的意思,告sù
  她最好别进去呗。可是一想到洛灵一宿没有消息,心里头更急。她忙把小太监拉到一旁问话,“昨天我宫里的灵儿来过没有?”小太监眼珠转了一下,陪着笑道:“我的格格,灵儿姑娘来没来过,奴才可不知dào
  ,奴才是今儿个早上才当的班。”
  玉穗儿杏目圆睁,一巴掌打在他脑袋上,“你个小猴崽子,跟我耍心眼儿是不是,宫里有什么事是你们这些人不爱打听的,还在本格格跟前儿装傻充愣,你是不是欠打呀你!”
  “玉穗儿——”德妃自宁寿宫内缓缓走了出来,喝住了玉穗儿。玉穗儿回过身,福了一福,“玉穗儿给德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小太监忙跪在地上,“德主子吉祥!”
  德妃皱着眉,看着玉穗儿微嗔:“这一大早的,你也不去给太后请安,就在宫门外大声叫嚷,是不是昨天罚得你还不够啊!”
  “娘娘,昨儿个的事,我骂也挨了,跪也罚了,怎么灵儿还被太后叫到宁寿宫来?她怎么样了?是不是挨打了?”
  德妃哼了一声,并没有去看她,“一个汉女在宫里就得守规矩,顶撞福晋,本就是大罪,你呢,不说息事宁人,还为了她跟你八嫂动了手,这能是罚你跪一宿就能了结的事吗!”
  “娘娘,八嫂子她出言粗俗无礼在先啊,言语间更是毁我八哥的清誉,难道无事生非就不是过错了?我跟您说,我跟她吵一来是看不惯她飞扬跋扈,二就是为我八哥出口气。”
  德妃看着她气得发红的小脸儿,不由“哧”地一声笑了出来,“噢?如此看来,你打这个报不平,不是为曹家那丫头,反而是为老八了?”
  “也可以这么说。”玉穗儿理直气壮的说。
  德妃摇了摇头,将玉穗儿耳边的乱发拢了拢:“唉,这件事不管你是为了谁,或你八嫂有什么错,那丫头都是要罚的,如果你还想让她留在宫里,最好把这爆脾气给我收起来,免得给那丫头招来更多的责罚。”
  玉穗儿听她的意思,洛灵确在宁寿宫无疑了,忙拉住德妃的手,“娘娘,那灵儿现在怎么样了?您告sù
  我,快告sù
  我。”“她在院子里跪着呢,要跪到明天正午。这已经算从轻了,你可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玉穗儿还没听完就已经张大了嘴:“什么!要到明天?我昨天跪了一夜就已经快把腿跪断了,她要到了明天还能走路吗?娘娘,你就不能帮帮她?玉穗儿求您了。”德妃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玉穗儿心知德妃一向疼爱她,如果她真的不答yīng
  ,那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我去看看她。”
  “请了安再去,远远看看就好不要搭话。”德妃不放心地嘱咐着。玉穗儿点了点头,福了一福,转身进了宁寿宫。德妃望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太象她额娘的脾气了。”
  走过宁寿宫的长廊,玉穗儿已经可以看到跪在门外的洛灵了。“灵儿!”玉穗儿不由低喊了出来,但回想着德妃的话,只在洛灵身后站了片刻,决定先去给太后请安。
  “玉穗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吉祥。”皇太后抬眼看了看玉穗儿,心知这丫头肯定是来求情的,“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啊,起来吧。”玉穗儿站直了身子,缓缓挪到太后身边,坐在了她的脚凳上,把头枕在她的膝上,嘴里还撒着娇,“皇祖母………”“听说你昨儿个可是威风着呢,怎么今儿倒软成这样了?”太后也不去动她,接了茶,慢慢地品着。
  玉穗儿嘴里可是一副哭腔,眼睛里却全是笑,好在太后看不到:“人家跪了一宿了,您老人家还说这些个,什么威风啊,腿都快跪断了。”
  “哦?”太后垂着眼皮看她:“我怎么听说你今儿个是跑过来的?
  玉穗儿“腾”地抬起头来,把太后吓了一跳:“老佛爷,皇阿玛罚我跪了一宿你都不心疼啊!”“心疼,哪能不心疼,可你要老老实实的,你皇阿玛能罚你吗?”太后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玉穗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太后有了方才的经验,到是没什么,旁边捧茶的小太监倒被吓了一跳,茶杯都差点掉了,细声细气地叨唠了一句:“唉哟,我的格格主子唉,您可吓着了奴才了。”太后反倒笑了,“不是这毛毛燥燥的脾气,就不是她了。”
  玉穗儿瞪了小太监一眼,看向太后时又是一副极委屈的模样,“老佛爷,八嫂那母老虎您又不是不知dào
  ,可平日看在八哥的面上,我也不跟她计较。可昨天您没看见呢,她连我八哥都骂了,说出的话粗俗的不堪入耳,八哥平时待我也不错,我怎么能让他受这样的诽谤,一气之下就跟她吵了起来。”太后闻言到是一愣:“哦?她昨天在宫里骂老八了?”
  玉穗儿一看有门儿,忙凑上前:“可不,骂得可难听了,什么不清不楚啊,什么暗有私情啊,唉呀,我是女孩儿家,本不该学这些个话,可要是不让您知dào
  ,就不会知dào
  我八哥多委屈了。皇阿玛也经常夸他沉稳持重,办事得体,怎么会象八嫂说得那样呢。所以我一个气不过嘛,妹子向着兄长,那是人之常情嘛。”
  太后淡淡地笑了笑,沉默了片刻,玉穗儿观察着太后的表情,一时也没敢再出声,半晌,太后叹了口气:“你八嫂平日是有些厉害,那也是因为她是安王爷家的格格,自然娇贵些。”玉穗儿听着太后的话里明显偏着八福晋,不仅有些不服,但还是没敢插嘴。“她身居宫外,竟能听到你八哥与那丫头的传闻,想必也不是无中生有,胡乱猜测。而那丫头又大胆顶撞主子,太没规矩了,不罚一罚,是说不过去的。”
  “皇祖母………”玉穗儿不依地要插嘴。太后挥手制止了她,“听我说完。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这样捕风捉影的事儿,更何况闹得皇上都知dào
  了。本来这丫头是不能留在宫里了,可德妃说你素日与她感情甚好,又怜你没有亲娘在身边,才特别开恩,罚她长跪两天两夜。如果你再不知皇祖母和皇上的苦心,就太让我们伤心了。”
  玉穗儿一听到没有亲娘在身边这话,不禁鼻子一酸,泪就不停地掉了下来。太后怜爱地把她揽到身边,用手绢为她擦着脸,“好了好了,明儿一早就把她领了去吧,以后你八哥的事,自有你皇阿玛提点,你一个女孩儿家就别去管这档子事了。”
  玉穗儿吸了吸鼻子,仍然撅着嘴,“那要是她再惹我呢?“呵呵——”太后笑出了声,“就这一次就她够受的了,还惹你做什么。再说了,你为你八哥想,就不要跟她吵,要不你八哥回得家去,也是不得安宁。”
  玉穗儿心知今天这情是求不下来了,跟让洛灵出宫比起来,罚跪真的已经算是轻的了,想了想,只得点了点头,“嗯,玉穗儿听皇祖母的,我想跟灵儿说句话,望您恩准。”太后心慰地点了点头,“好,去吧!”玉穗儿谢恩之后,退了出去。
  寝宫外,玉穗儿怔怔地望着被罚的洛灵。衣裳还是昨天被八福晋撕破的那件,头发也被拉扯得有些零乱,可想而知,昨儿个是没进宫门就被带到这儿受罚了。
  “灵儿。”玉穗儿见洛灵苍白如雪的面容,唇上也是没有一丝血色,单薄地身子有些摇晃却仍硬掌着跪立着,不禁一脸的愁苦。
  “格格?”洛灵抬起一双失神的双目,怜惜地望着玉穗儿,“你怎么来了?被罚了一夜还不快去歇着。
  玉穗儿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真没用,我去求了太后,她只给你减了半天,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回去。”洛灵淡淡一笑,用帕子为她擦着泪,“你快回去歇着吧,别在这风口站着了。我心里明白,仅仅是罚跪,这已经是皇太后的恩典了。”“嗯,我这就回去,不过我还得先去个地方见个人。”玉穗儿缓缓站起身,转身走了。洛灵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一阵轻颤,她深知玉穗儿对她的姐妹情谊,这段情谊也是她现在最珍视的。
  玉穗儿从宁寿宫出来,远远看见九阿哥和十阿哥往宁寿宫的方向走来,她怕被他俩笑话罚跪的事,便转身藏在角门后,等他俩进了宁寿宫,她才从门口出来。
  玉穗儿的离开,又恢复了一片沉寂,洛灵虚弱的抬起头,不由一阵眩晕,忙闭紧了双眼。从昨夜到清晨,饥饿、疲惫、寒冷、委屈、不平、心酸,无数的感觉和情绪包围着她,让她这个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彻底困惑了。
  汉臣之女!昨天听得最多的四个字。每个人提到这四个字,脸上都溢满了不屑与轻视。她从不知dào
  ,自己的身份在宫里竟是如此被轻贱、被嘲笑,这种羞辱是她从没有经lì
  过的,“爹送我进宫,是我的幸,还是不幸?”洛灵深深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腹中的饥饿之歌也唱了起来。
  已是传早膳的时候了,廊子上传膳的宫女款款而过。洛灵懊恼地揉着已经痛到快没有感觉的膝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忍着不去看那些山珍美味,可是却闻得到啊。
  “罚跪就罚跪嘛,竟然不让吃东西!”洛灵越想越气,饥饿感竟然把双腿的痛疼都盖过了。
  “哟!这不是小灵子吗?”一个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洛灵现在最关心地是有没有人给自己送饭,听到有人说话,猛的抬起头来。待看清楚面前的人,她心里真是郁闷之极。九阿哥和十阿哥正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就好象看见铁树开花一样。
  洛灵无奈地别过头,“两位阿哥吉祥。”“吉祥,吉祥。”九阿哥乐着点了点头:“我说灵子,老十五一直说你是个伶俐的丫头啊,今儿这是怎么了?都跪到宁寿宫来了?”
  “就是啊。”十阿哥也忙不颠地凑上前,“能得到我们十五格格夸奖的人,怎么也会受罚?真是怪了。”
  洛灵没好气地抬眼看了看他们,“九爷十爷难道真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事?”九阿哥、十阿哥都忙不迭地摇头,“不知dào
  啊,究竟怎么回事啊?”洛灵心里冷笑了一下,“正没个磨性子的地方,看来是你俩倒霉。”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已是一片凄然,“奴婢虽然是个笨的,但也听说二位爷平日跟八爷兄弟情深啊,八爷的事两位爷从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两位爷说不知dào
  昨天发生了什么,奴婢还真有点意wài
  啊。”
  本来嘛,胤禩的事有什么是老九老十不关心的呢,这是全宫上下都知dào
  的。冷不丁地被这么一问,九阿哥、十阿哥还真不知dào
  这话怎么往下接了。洛灵看都不看他们,只是低垂着头揉着膝盖,“十五格格对八爷那也是不比二位爷差的,听了委屈八爷的话,也不管自己好不好就上前理论。奴婢虽然受了罚,心里难过的却是格格也被罚了一夜的跪啊。”
  九阿哥真后悔有事没事得逗她干吗,眼珠一转,忙上前劝慰,“是啊是啊,玉穗儿的确是我们大家的好妹子。”洛灵看他接了口,更是双眉一皱,红了眼圈,不禁失声哭了出来,“可怜格格一个没娘的人,还这么懂得兄妹情深,怎么九爷十爷反到不关心八爷呢?八爷清誉受辱,九福晋十福晋只是冷眼旁观,连句话都没有。”
  “这……”十阿哥顿时傻了眼,这可好了,乐子没找着,反而被人家不着痕迹的数落上了。
  “格格和我真是太吃惊了,搞不懂九爷十爷平日对八爷的情谊是真是假了。”洛灵用双手盖着眼,哭声却越来越高:“格格不但挨了骂,还险些挨了打,还被皇上罚跪了一夜,格格是彻底寒心了呀!”
  九阿哥吓得忙四下里望:“嘿!你怎么还真哭上了,小点声儿行不行,惊了太后是算你的算我们的。”正说着,一名太监已经小跑着到了跟前,一见九阿哥、十阿哥忙恭身打了个千儿,“哟,这是九爷十爷不是,奴才给二位爷请安了。”
  “嗯,起来吧。”九阿哥点了点头。太监忙起了身,转向跪在地上的洛灵,“你这是干吗呢,太后好好地用着早膳,你可好,哭上了。太后问下来了,敢是你还委屈不成?”
  洛灵忙放低了声,哽咽着:“奴婢哪儿敢啊,奴婢也是一时情之所感而发啊。可是,九爷十爷要是不问,奴婢也不会说的,说了心里自然心疼格格,一心疼怎么可能不哭呢。”
  “得。”十阿哥一翻白眼:“这还是咱们爷们的不是了。我说,你可真不亏是王穗儿的丫头啊。”洛灵鼻子一抽一抽地,眼看又要哭出来了,“十爷,您就别再招奴婢了,奴婢一想格格,就会想到格格受罚,奴婢就忍不住要哭啊!”
  “别!”九阿哥忙拉开了十阿哥:“别哭别哭,我们走,这就走啊。”两人还真说走就走,可还没迈出两步,刚刚的小太监已经拦住了,“二位爷,别急着走,太后那儿等着二位呢。”
  “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