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次交手 VI

  “哈德兰死了……”
  战士就像审判者圣坦瑞特那些前往应得之所的英勇之辈,甚至没有马革裹尸,他的尸体就在火炬一般熊熊燃烧的椴树下点燃了,那是一场完美的葬礼,跳跃的火焰也阻隔了折翼的恶魔前进的道路,他手握长弓光滑的柄几乎僵在那里,火光构成的交错的光影后面一个身影微微停顿了一下,那个方向的秒针像是看了这边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森林那一头。
  折翼的恶魔如梦方醒。
  ……
  只晚了片刻,魔法旋律拿到了预备队被阻拦的消息,有人受伤,但还不至于退出战斗序列,对面死了一个人,可惜只是血腥屠戮者的精英。拿着这个消息,魔法旋律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他脸上只有冷若冰霜,冰冷得如同一块铁板,战场上为他所掌控的法师之眼像是一阵旋风一样在那个方向上聚集起来,他确信自己有一次抓住对方尾巴的机会,但失败了。
  少有人明白这次失败——
  亮火手持法杖站在晚风之中,只有少数像他这样对于战争与暴力狂热的人才能全心全意地去享受战斗,并非头脑发热,而是分毫不差的掌控,毁灭,碾碎敌人,这就是奥术的美学。他用明亮的目光看着紫色的光束从阵地上升起,升上天空,再带着明亮的尾迹坠下,形同犁地一样犁过森林,一泻直下,如同暴雨。
  他高傲地抬起下巴,那家伙会如何反应呢,所谓的奥拉斯第一人?
  有两到三次飞弹风暴,然后是火球术,亮火将阵地放在倾斜的坡面上,一共有三名法师,两名术士,都是魔锯的精锐,还有同样于这个数量的游荡者,他们的加点方式非常特殊,将有限的属性投入到智力与魅力之上,他们在战斗之外是专业绘图师、陷阱专家,但在战斗中,卷轴就是他们的武器。卷轴上奥秘的符文字依次被点亮,然后从下端开始燃烧起来,化为一团灰烬。
  五到六次闪光,奔腾的火焰形同长矛状掠过森林上空,树冠被一扫而过的气流掀起,向一个方向倒伏,五次、六次、或者更多,点亮的光芒映出那些被翻起的露出灰白色底面的叶片,火球拖着长长的尾迹,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在麦浪上飞行,然后击中它们预计的目标。
  爆炸依次从前往后炸开,金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它起先吞噬了树叶、枝干,焰浪蒸腾,将附近的树木化为一排排熊熊燃烧的火炬,那是一次设计精确的覆盖式射击,在南北战争之后,大型公会对于施法者、近战职业玩家与斥候的使用方式开始有了深刻的改变,前后不过数月的时间,玩家的战术就开始由青稚走向成熟了。
  但亮火扬起的眉毛下映衬着火光亮晶晶的眼睛里毫无快意可言,点亮的火光里并没有照映出任何人的身影,飞向那个传奇法师身边的飞弹风暴在他面前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那些绚丽的紫色光束还在半空之中就被拆分了,瓦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夜空中浮散的星星点点的紫色残光——
  那是巅峰上的王座。
  王座上的人还未展开反击,但他的回答简单而有效——亮火已经感到了压力,法术毫无效用——这还在预期之中,但下面汇集上来的另一个消息却叫他陷入沉默:在第一轮攻击中有三分之二的法术失败了,系统提示甚至未告诉他们原因,只有一个简单的描述。
  法术被压制——
  真希望看到火光之中出现四散逃窜的人影啊,亮火紧盯着那个方向,紧张来源于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感以及必须胜利的渴求,他明知道这是负担,但却无法丢弃其中任何一点。不确定的谨慎是来自于魔法旋律一贯的风格,而对于胜利的渴求更是每一个人心中的呐喊,无论是骄傲还是荣耀,都不允许这样一支队伍承认失败。
  好在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
  但阴翳仍在心底最深处暗暗滋生,那座仿佛昔日盛景风化的巨大迷宫就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他有理由相信此刻每一位魔锯成员心中皆有同样的沉重,那怕魔法旋律亦不例外。亮火很清楚自己的副队长,理智与过分的谨慎有时候反倒让他会高估自己的敌人,只是与普通人不一样,魔法的旋律愈战愈勇,这是血液中天生潜藏着好战因子的人,也正是吸引亮火的人格魅力所在。
  同样的好战,甚至更为鲁莽与冲动,法师心中这一刻也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但对方好像明知道这一点,让他的愤怒总是落在空处。
  “真该死!”亮火心中暗暗诅咒。
  可话又说回来,即使森林中出现逃窜的人影,又能说明什么呢?那无法被分辨的幻影压抑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是真还是假?你的眼睛会欺骗你吗?
  这是一个问题。
  ……
  对于战场一侧展开的试探已经失败了,火力压制也不尽如人意。在一片火海浮动之中,帕林是现身了,但那又如何?黑袍法师手持黑暗之示一个人位于万军之前,他的身影就像是一片明亮的交织的火光之中的一个孤单的剪影,巍然不动,蒸腾的热浪甚至掀不起他的袍角,艾格雷之眼这一刻沉寂如初,宛如铁铸。
  光暗明灭,那漆黑的兜帽之下露出半张面容,跳动的火焰也只勾勒出那苍白面颊的一部分,并将其余的部分深深地嵌入阴影之中。
  剩下的呢?
  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嘲弄的微笑,仿佛苍白的面容上用阴影勾勒出的一条浮动的线条,萧焚抬起头,没有人可以看到他潜藏在阴影之中如同猫科动物一样发亮的眼睛,但他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魔锯的动向,从前往后,从上往下。
  整个战场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对于魔法的旋律来说,他现身了。但然后呢?没有然后。
  火焰与紫色流光的射线一束束划过夜空,在魔法的旋律头顶点亮,他抬起头,同样苍白的脸上偶尔映出一闪而过的魔法的光彩,在他左右,夏、神光、呼吸幸福以及索斯正以鬼魅一般的速度穿过森林,森林之中的三百尺困难地形即使是对于这些顶尖一流的玩家而言仍旧是一个问题,接近需要十二轮还是十四轮?十二轮,魔法的旋律马上在心中估算出一个准确的数字。
  魔锯的核心成员每个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间距,没有人落后,也没有人突前,这就是顶尖团队的默契,不需要用语言,甚至连眼神与手势都省却了,当你出现在某个位置,你的队友就会出现在于你补位的位置上。当魔法旋律施展一个法术时,他总是能得到脑海中剧本之中既定的结果,没有意料之外,因为他设想了自己队友的每一种反应,他的队友亦然。
  亮火依旧在保持火力压制,魔法的旋律可以想象得到这一切收效甚微,他希望得到更多,但他得到的唯一是能继续靠近那位奥拉斯法师第一人,玩家的大法师,亦是传奇。
  两百尺。
  一百五十尺。
  在这个距离上一线的游侠亦能投入战斗。
  如他所愿——
  但正是如此,魔法的旋律手心开始出了汗。王座上的人仍未展开反击,那人站在火海之中就像是一个空洞洞的黑洞,简直叫人以为那是一个幻影,或许真是,他忍不打了一个哆嗦——虽然明知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
  “为什么还不还手!”倾斜的坡地上,亮火如同标枪一样挺立在枫木林之间,只有紧握法杖苍白的右手能反映出他心中的怒吼。诸神在上,究竟是什么给了那人自信,他凭什么可以无动于衷,那毛骨悚然的阴谋感就像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上寒光闪烁的利剑。
  这利剑的剑锋,就是萧焚冷冽的眼神。
  他终于取下了斗篷,黑发随着夜风与爆炸产生的乱流而飘舞,他抬起头,那明亮的眼神只在述说一句话: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魔法旋律竟感到自己触碰沉沦之书扉页的指尖有一丝丝发冷,他是否太早暴露自己的意图了。那位玩家的第一人胸有成竹,而他在两个方向上的试探完全失败,他以为萧焚的出现意味着闪耀的金币展露出刀锋,但现在看来这亦阴谋的一部分。
  他现身了,可那又如何?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在暗处时是敌明我暗,但他现身之后,仍旧是敌明我暗。
  上当了——
  魔法的旋律心中有一丝微弱的挫败感,这家伙就是自己的宿敌,他曾经固执地认定这一点,至少现在是,但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利用了。那位传奇的玩家大法师,不一定非要是闪耀金币的刀刃,亦可以是一面坚盾,那位巅峰的王座上的人向前一步,就用一面盾骗出了魔锯最锐利的刀刃。
  而闪耀金币呢?
  闪耀金币可不只有大法师帕林一个人。
  他还有那个银色维斯兰的小公主,那个可以排进奥拉斯战士榜前十的顶尖矮人战士,还有那个死神一样的诗人,还有至少另一个法师,两头龙。这柄潜藏于无形之中寒光闪烁的利刃,只要他们有一个疏忽,这柄利刃就如冰冷彻入魔锯的咽喉。
  可问题是,他仍旧不知道这柄利刃究竟在何处。
  是那个游侠撤退的方向?不一定。
  他们一定不会与那个传奇的大法师在一起?不一定。
  他还有法师之眼,但他不可能将法师之眼汇聚在一个方向上太多的时间,他知道那个玩家的巅峰,法师的第一人正通过某种手段掌控着整个战场,但他自己对于战场的控制好像是被无声的蚕食了。一切都是不确定的,魔法的旋律忽然发现他得到了许多信息,但这一刻又什么都没有得到。
  前面有一张大网。
  只要他再前进一步。
  可他能后退吗?
  他看到那个人对自己微微一笑,彬彬有礼的笑容,隔着上百尺的距离,又是在一片漆黑的森林之中,本应当根本看不清楚,但魔法的旋律偏偏感觉到了。那就像是法师在向他的同僚致敬,奥拉斯的三位法师玩家至高强者,帕林,魔法的旋律,卡拉然,这一刻三聚集其二了,这是强者之剑的尊重。
  但尊重是要以彻底击败来完成的。
  他看到大法师帕林将苍白的指尖放到了末日之书银色的扉页上,他将那书翻开的一瞬间,魔法的旋律就明白,自己还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四个方向,他必须选择出最正确的那一个。
  “老伙计。”索斯回过头。
  “我们遇上麻烦了。”魔法的旋律并不忌讳,淡淡地答道。
  ……
  折翼的恶魔怔怔地看着那横在地上,熊熊燃烧的椴树,枝叶在火焰之中已经卷曲,树枝开始碳化,漆黑的表面下露出金色的火星。但他怔怔地看着,战士的尸体已经化为点点白光,就像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嘲弄的微笑,他忽然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眼前这一幕。
  而是一座图腾。
  一座只属于战士的图腾。
  ‘寇恩,我用我的剑来完成的我使命,我用我的生命来完成我的疑问,我是战士,我的话语铭刻在奥兰斯图棕红色的石板上,我籍籍无名,但我仍是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