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逆流而上

  记得当年我看到中途时就心生感慨了想,假如记忆当真能被抹去,我跟周瑜会否变得不一样?过去、曾经,是否能够重头再开过?
  而他好似也问了相似的问题。
  可时隔多年我再来看这部电影,原来的问题便不再是问题。重审眼下的情形,周瑜几乎不能算是失忆,车祸并非是他记忆缺失的主因,是家族遗传病影响了他脑思维,可我与他之间的这条路似乎一直在重复走着,算是重头来过吗?
  可以算是吧……我不确定地想。
  倒是记得当初周瑜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犯像江丰一样的错,也不可能忘记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鉴定他的话,算起当年英国之行,他是忘了我了,再往前推到出事之前的那段失忆,他不记得所有人却唯独认定了我。而在之后,不管周家人以什么样的方式告知了他与我的关系,再相遇时他已然知道我是谁。
  曾一度以为再深的感情都耗不过时光,若不在人前多走几遭,再深的记忆也会被时光削磨掉。可当我在机场再见他时,发现其实并不是,有些人一旦刻进了骨血里,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摘去的了。他若不回国,那他便永远都是我用巴山夜雨垒筑起的铜雀楼里的那人,可他回来了,那我一定一定,不会再放过他。
  过程可以百转千回,哪怕中间一度状似我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但其实没有路退是因为我不想退,不但不想退,还想逆流而上。
  哪怕他貌似表现了对我有恨意,我也对之无惧。恨念再深,我也可以慢慢将之抹去,唯独是人,不在身边才是难以画上的圆。
  电影结束时,心情平静。蓦然转眸,周瑜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他的头微微向我这边靠着,却留了几寸的距离没有靠到我肩上,均匀的呼吸平伏的胸口,让我心绪越加宁静。终于,我叹了口气,将他的头轻轻一拨,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在最后的字幕结束后,大屏幕就黑了,一室幽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清洁阿姨来赶人。但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进来,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周瑜影响,我也闭了眼。
  感觉就是恍惚了下立即睁开了眼,却见那原本黑了的屏幕又亮了。上面竟然是我的影像,而我身边已空无一人,我这是在做梦吗?
  确定是还在电影院没错,但是周瑜呢?我起身,幕布上的自己便也动了,是有个摄影机在对着我,可这是要干嘛?我能想到的只有是周瑜在搞鬼。
  在我要走离座位时,忽然大屏幕一暗,视觉冲击下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脚下蓦然而顿,闭了下眼想等眼睛适应过来,可等我再睁开时却见大屏幕上又亮了,不过这次画面中不再是我,而是——周瑜与米粒。
  今天是周末,米粒不应该在老妈那吗?怎么跟周瑜在一块了?而且他们这是在哪,为什么两个人都穿着礼服?周瑜穿西装打领带的模样我是见过了,可米粒也跟他一样穿了同款黑色西装,白衬衫打底,还戴了小黑领结,看起来就是一副小小绅士的样子。
  我忍不住弯了唇角,看见自己儿子穿这么帅,没有一个当妈的不喜悦的。
  两人本来在低语着什么,就像感觉到镜头对准了他们,米粒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镜头外的我,“妈妈,你怎么还不过来?”周瑜也看过来,慵懒开口:“贾如,还不过来?”
  过去?让我过哪去?走进这电影大屏吗?
  虽然心头疑惑,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离开座位,朝着宽屏大幕而走,来到跟前时环视了一圈,在大屏的最上方找到了疑似摄像头,我抬起头锁定那处开口:“你们在哪?”
  大凭中米粒似乎还真的听见了,精神一震了喊:“妈妈,你快来你快来,我们在等你。”
  “你们在哪等我呢?”不管周瑜葫芦里在卖的是什么药,我有心陪米粒玩一下。
  这时屏幕一闪,两人的镜头切换掉了,出现了一张空间地图。
  有个红点在上面闪烁,我动了动,那红点便也动。意思是红点代表了我所站的位置,然后要我根据这地图去找他们?那他们的点……我在地图最上方看到两个绿色的点。
  “妈妈,我跟爸爸打了个赌,说你找到我们只需要两分钟,爸爸不信。”
  我莞尔了道:“好,妈妈两分钟之内一定找到你们。”
  地图又不是什么迷宫之类的,只要确定了起点与终点,再看大致位置就知道他们在哪了。我绕走出影院,空旷的回廊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过灯光却无处不在,按照脑中记忆的路线走至转弯处,发现绿点位置附近就只有一闪双开的大门。
  一般影院门外会竖了编号分为几号厅,可这扇大门外却并没竖牌。
  我尝试着去推,发现门是可以推开的,然而当我真的推开的一瞬却被眼前一幕给震住。
  满目琳琅的灯光、场景,还有各种婚纱礼服。背对着门而站的两父子闻声回转过身来,米粒扬起笑脸而喊:“妈妈!”
  我恍然向前走了几步,这竟是一间婚纱摄影馆?
  被推着进化妆间,换礼服,一切搞定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化妆师一直在说什么,我都没怎么听进耳朵里去,等到我换上婚纱站在落地镜前时,只觉得那里头的人看起来很陌生。
  米粒推开门焦急地催促:“妈妈,你好了没啊?”
  我婉转过身,却立即听见米粒的惊呼声:“哇,妈妈你好漂亮!”
  等我走出化妆间,原本坐在沙发上翻着杂质等候的男人抬眸看过来时,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眼神。只觉他的目光停驻在我身上长久不去,姑且将那闪翼的光芒称作是惊艳。
  到这时我自也不至于懵懂到还不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周瑜走过来时我对他道:“能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呢?”
  他却怼过来:“又不是办婚礼,拍个照还得先跟你预约时间啊。”
  经他一说我才猛的想起,举办婚礼的日子还剩一个月不到了。
  米粒显得很兴奋,他围在我身边转了好几圈,又来拉我的裙摆然后小声说:“妈妈,我从没见你这么漂亮过。”被自己儿子夸漂亮还是第一次,加上周瑜的视线,不禁有些赧然。
  有人过来说领我们去场景拍照,可到了那里,摄影师居然是周亮。
  早前便听过周亮会摄影,就在甜品店里的房间有不少照片都是他拍的。而今天,是我第一次领略到他在摄影上的丰采,主要是周亮很会带动气氛,他不会让你死摆一个造型,而是会给你一个场景让你发挥想象,几乎他都是在抓拍。
  不过拍照是件累人的活,不但摄影师累,被拍的人也累,尤其是我。一组照片之后就要换一套衣服,还要换造型,不像男士基本上只要换件衣服就行了。
  这个摄影棚从外进来时不觉得大,等真正拍摄时发现内有乾坤。场景不光是内景,还设立了外景,而外景是购置在顶楼楼顶上的。
  假若不是走着楼梯向上到楼顶,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这上面居然变成了一个花园。
  我忍不住侧转头问周瑜:“这地方是什么时候弄的?”
  “与书城一起策划的。”
  这就难怪了,我刚还在想底下的摄影棚加上这个楼顶的户外场景棚要搭起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前阵子书城一直在打官司,按理是没心思再来弄这个的。
  也就是说他们兄弟俩几乎是把这幢商城的最高的三层乃至楼顶全都包下来了,这得投入多少资金啊?周瑜洞察了我的心思,笑道:“放心吧,这是老二的地盘,他对这感兴趣,跟我没多大关系,我的兴趣在于巴山书城。”
  “既然书城是以公益为目的,你要如何来支撑这三层楼的运营?就靠楼下这个摄影棚,应该还没正式运转经营吧。”我看关于摄影棚的宣传都没有,大门口也没有任何海报张贴,甚至进门都没见是什么厂牌,何以得来盈利呢?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公益固然得提倡,但是投资经营人肯定要考虑到运作。
  周瑜抿起唇角,“怎么,怕我亏了老本,背负巨债?”
  我刚一蹙眉,就听他又道:“放心吧,再怎么亏也不会让你背债的,而且,就算书城的盈利会用来做公益,这不还有个影城要开业了吗?”
  “影城什么时候开?”
  “等待时机。”
  现在巴山正当气势,为何不借着这股东风的势头一起开起来呢?这是又要等待什么时机?周瑜不赞同我的观念,他说:“东风是要借,但不是当下。在巴山书城以公益的名头打响全市后,巴山影城如果立即开业,一是会削弱书城的发展,二是前期宣传并没到位。老二的摄影棚也需要与影城一起运作宣传的,所以这个事急不来。”
  他说得是事实,确实前期宣传都没有做,贸贸然开出来只会冲击市场,不见得会有好的反响。如今他对经商真的是一套又一套,不过我还是有件事感到纳闷:“你哪来这么多钱?”
  之前光是书城的投入就是一笔巨额,现在又再投资影城,就算摄影棚是周亮的,书城也是跟周亮合伙的,但这三层楼及至楼顶的外景布场都不是小数目能够应付的。
  周瑜嗤笑了声,懒洋洋地道:“钱当然是赚来的了。不是已经在法庭上被查出我海外账户有金融投资往来吗?还有,你真的以为书城纯粹只为公益而设?它的链层背后当然还有利益可图啊,加上那许多投资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哪那么好心来做善事呢。”
  我错愕,原来这里头还有如此多的门道。就是表面看起来的是个假象,内底里依然还是商人的本质,可能有人会觉得这样很虚伪,但我不这么判定。
  有效的创造利益价值,拿出一部分来作公益与善事,这才是一名合格的商人。否则,连自己都经营不下去地去做所谓的公益,那不过是昙花一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