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终有云开时

  旁桌来了一对夫妇,妻子应该是医院的病患,丈夫带她出来吃拉面,因为妻子最喜欢吃的就是拉面店的刀削面,要在碗里加很多的番茄酱。丈夫问面馆要来了番茄汁,亲自给妻子的碗中添加,我看着那番茄汁越挤越多不由蹙眉,那样不会酸吗?
  丈夫起身去再添买牛肉,妻子察觉到了我的目光看过来,嘴角露出微笑了对我道:“一会我先生要带我去拍婚纱照了,我们结婚时没钱办婚礼,他说想补办。”
  我愣了愣,脱口而道:“恭喜你们。”
  但听妻子说:“原本我不愿意的,是他坚持。”
  “为什么?”
  妻子看了看那边丈夫的身影,轻声说:“我得了癌症晚期。”
  闻言我心头一钝,立即道歉:“抱歉。”她微笑着摇头,“没关系,现在我被他说服了,不管还有多少日子,过一天是过,过一百天也是过,我愿意为他把最美好的留下来了。”
  这时丈夫拿着两碟牛肉回来了,并没察觉妻子与我在对话,只温柔询问:“给你都倒进碗里好吗?”妻子摇了摇头:“不要,一碟给你,一碟给我。”
  丈夫听了妻子的,将两碟牛肉分倒在两个碗中。
  席间妻子突然想上洗手间,问了店家位置独自去了。我正好把面吃完了准备起身离开,可刚站起就听见那丈夫突然开口:“你别听我老婆胡说,她的病还能治,我要带她去拍婚纱照就是要让她看看自己有多美,这样她就不会放弃我了。”
  我惊愕地看着他,原来刚才我与他妻子的对话他都有听进去。从吧台到这边不远的距离,但如果不是一直留意这边,定然不能听见我们对话的。
  觉得要说些什么,可那一瞬我口拙了,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形,直到看见妻子从洗手间回来的身影时,我才匆匆留下一句:“你们会幸福的。”
  走出拉面馆时鼻子有些酸涩,有被这对夫妇感动到,我看见了爱情。
  反观自己与周瑜走的这段路,就像是在深海之中一样。我既畏惧水的深度,又迷恋水的味道,让我感到窒息却又忍不住靠近,想穿过夹层去最深的海底,又害怕那令人无法呼吸的心痛。想到这里,我知道,自己活在矛盾里。
  所以会对周瑜提出举办婚礼有排斥,会害怕彷徨,因为那超出了我能掌控局势的范畴。
  忽然很想见他,想问他坚持举办婚礼,当真是如他说的只为宣告米粒是他儿子?
  原本还余怒未消,这会儿都抛之脑后了。
  走进医院大楼等电梯,看着楼层还在高层心内有些烦躁,若不是周瑜在八楼,我可能就直接找安全通道爬楼梯了。心里想的是,乘着他这会儿“烧坏了脑子”的时机,会更容易挖出他嘴里的话。
  但电梯门开时我便脚下一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从电梯里第一个走出来的便是钱慧娟的丈夫,我就站在门边,对方一眼就认出了我:“是你!”
  我想绕开他不予理会,但手臂被粗鲁地拽住:“你别走,我有话要和你说。”不由我分说的拽了我要走。我自是不可能任由他带我走,被拖走了两步就沉喝出声:“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医院电梯口来往的人众目睽睽,听见我扬声而喝都看了过来。
  男人环看四下眼神缩了缩,但仍张狂了喊:“大家都来看,这个女人就是要给黑心书城打官司的律师,我老婆被他们打破了头,今天这女人居然还想来套我老婆的话要害我们。”
  有不知情的人窃窃私语:“什么黑心书城?”
  “就是那巴山书城呀!”
  眉宇蹙了蹙,现在外面的舆论是一面倒地指责巴山。我并不惧此人魁梧蛮横,沉静质疑:“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请你立即放开我,否则我报警了。”话落我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本是意在警告,没料对方一见我拿手机就目露凶光地挥掌而来,我往旁避让,却不防他的掌重拍在了我的肩膀上,剧痛袭来的同时立即半边肩膀发麻了。
  我顿时怒了:“你敢动手?”
  “动手怎么了?黑心商人骗老百姓的血汗钱,你们把我老婆的头都打破了。”
  他越说越激愤,一个重力将我往电梯门上撞了过去。脱手被甩出去的一瞬我做了心理准备承受这一击,但踉跄而摔时却被一道黑影抱住。
  清冷的气息扑鼻而来,一抬头,对上冷沉的眸光,我心头颤了颤,是肖东!
  几乎立即从他怀中退开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并没有半分异样,只转眸看向我身后,沉声而问:“发生什么事了?”
  钱惠娟的丈夫蛮横而道:“这女人是那黑心商人的走狗,刚才还仗势欺人,我要教训她。”
  倒打一耙说得便是这种人,跟一个完全不讲理的人多说一个字都多余。我想直接拨打110,可拿起手机却发现居然在通话中,而且连线的还是周瑜。怔愣一时,只听男人怒吼:“你还敢打电话叫人!”手机被拍落地面,且有掌风挥向我的脸,视线内肖东的脚有移动半步,但慢了半拍。
  视线被遮挡,我的身前多了一个人,只看到这人的后脑勺,甚至短发略有凌乱,却莫名使我心安下来。无论何时,唯有周瑜,能令我心安。
  只听一声惨叫,钱慧娟的丈夫被打倒在了地上,周瑜欺身上前将人双手反缚在背后,又用掌摁住了他的头。我凝着那背影眸光怔忡,这应该是周瑜为警时的格斗动作吧,即使他不当警察了,可有些行为却扎在了他骨子里。
  钱慧娟的丈夫被压扣在地受视角限制,看不见背上的人是谁,怒吼着问:“是谁?”
  周瑜冷笑,“是你爷爷我。”
  怕是只见过一面,对方也记不住周瑜的嗓音,加上周瑜因为重感冒鼻音很重,所以钱慧娟丈夫并没认出来是谁。这边动静终于引来了医院的安保人员,揪在一起的两人被分开后,立即就听见男人叫嚣:“是你!”
  周瑜把脖子一扬,“是我怎么了?”
  “你个黑心商人……”
  “够了!”肖东喝止了男人,“陈先生,此事到此为止。”
  但周瑜却凉声开口:“到此为止?有这么简单吗?这里的人全都看见姓陈的殴打一个女人,很不好意思,我已经报警了。”
  周瑜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一分钟后就有警笛声响民警赶到了。
  我作为当事人自然陈述了事情经过,也得知钱慧娟的丈夫叫陈大兴。他的情绪仍然很激愤,一直在吼叫,最终被民警给揪走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率先动手打人是事实,场上的数十双眼睛都是人证。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电梯口就只剩了我们三人。
  周瑜余怒未消,直接对肖东冷言:“大庭广众之下打女人,口口声声指骂我是黑心商人,原来肖检是这样教唆你当事人的,哦不,现在该称你为肖大律师才是。”
  肖东面无表情而回:“我当事人是有自主意识的人,他的行为纯属个人意志,何来我教唆一说?周先生,请你还是多检讨下自己在书城上的管理不得当之处吧,不然像我当事人这样的受害者都会站出来严厉抵制的。”
  “纯属个人行为?这话你也说得出口?今天站在这的是贾如,你是不是想以这样的手段把她击倒了就不能与你对抗法庭了?肖东你休想!”周瑜一个箭步上前拽起肖东的衣领,“有什么就明刀明枪地冲我来,不要用卑劣手段去对付一个女人!”
  我不禁动容,身为一名律师这时我该阻止周瑜的冲动,但我站在原处怔然看着那张愤怒的脸,他是真的对我很紧张吗?
  相比周瑜的情绪激烈,肖东要显得沉着冷静许多,只是眸光中闪烁了冷意,似乎也怒了。
  只见在下一瞬,肖东用力扯开了周瑜的手,并且把他推开了两步,从齿缝中一字一句了道:“放心,我肖东想赢官司,还无需用你说的这些手段。要赢,我自然会堂堂正正地赢。”他转眸向我,这话是对我说的,且继续了道:“还有,请你不要再贸然挑衅我的当事人,下一次,我难保证他会不会做出更冲动的行为来。”
  到了这刻我也不可能再沉默,不过我很冷静,淡淡地回复过去:“肖律师,可能你有所误会了。我对你当事人没有半点挑衅的意思,若你指之前我去过钱慧娟病房一事,劝你回去再仔细调查清楚,我无意对此多作解释。而今天,陈大兴有两条行为不当,一是对我进行污蔑严词攻击,且赋予拳脚行动;二是他以不符言语污蔑了我的当事人。对此我将会列为呈堂证供,在法庭上对予追究法律责任。”
  肖东眯起眼,没有再来驳斥我的话,看我的眼神变得很复杂。
  我也不惧地迎向他视线,周瑜看了看他再来看我,忽然拉了我的手沉声道:“我们走。”但在我们走出几步时,肖东在后缓缓道:“贾如,我期待与你在法庭上的对阵。”
  下意识地回过头,看见他清平的脸上,眸光熠熠,嘴角微弯了弧度。
  我眼中一暗,这样的肖东我曾见过,是我刚随他入行那会,他在上法庭之前的状态。代表了胸有成竹与笃定,且对方激起了他的斗志。
  有时候面对一个熟识的人,还不如面对毫无交集的人,因为前者会让你忌惮,而后者却让你无所畏惧。转过身时我挺了挺胸,默对自己说:终有云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