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两个男人的战争

  三个人三辆车,若约好地点各自开过去似乎不太好,我想提议就在法院附近找个地方,但周瑜先做了决定:“去贾小如家附近的店吧,一来那边熟悉,二来吃完了她回去也方便,免得太晚还要开车回去。”
  肖东看了眼我,耸耸肩没有异议:“那就走吧。”
  三个人先后开车而行,我是最慢离开法院的,但等我抵达公寓楼下时发现我却不是最后一个,就肖东停好了车朝我走来。等了两分钟,才见周瑜的车缓缓驶入视线内。
  心中纳闷,什么时候他开车这么稳了?
  我公寓附近的店不太多,就近找了一家火锅店,入座时问题来了。位置是四人座,双对双,两个男人都很“绅士”地站在桌边等着我先入座。可当我坐下后,发觉他们却不入座,先听见周瑜在旁开口:“贾小如,往里面坐坐。”
  肖东笑了声道:“周所,你跟小如离婚了,总还是要避避嫌的。”
  周瑜:“肖检察官,即使离婚了我也是贾小如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我的额头有黑线落下,他俩这是干嘛?为个位置杠上了?干咳两声指着对面道:“那边不是有两个位置,何必来跟我争?”
  他们对视了一眼,竟都同意了。
  等位置问题解决后就步入了正题,周瑜将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大概是那家化工厂操作不当导致爆炸,有两名消防队员在进去扑火时又发生二次爆炸,消防武警队员因此而牺牲。当时但凡在场者都深感沉痛,只因临近年末相关事宜都延放到年后再来处理,而其中最紧要的是对武警队员家庭的补偿金。
  按理这笔钱应该是这家化工厂的老板拿出来的,可老板不但不肯拿钱出来,还死咬着不承认是他工厂操作不当引起的爆炸,而是有人从外墙丢了明火进来。称既然责不在他,那么死了人也与他无关,而且在消防队员来后他有提醒过那化工气体很危险的。
  周瑜讲述完后就看着我问:“你帮我分析下这情况,那化工厂的老板是否有责任要对死者家属作出该有的赔偿和抚恤?”
  我没急着回应他,而是看向肖东:“你怎么看?”
  肖东挑了下眉:“想听我意见?”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他来干什么,干坐着吃火锅?
  肖东瞧出我神色里的意思,浅笑着再开口:“这事么就看你们警方收集到多少证据了,比如那化工厂里的监控视频,对内部人员口供的采集,以及那老板所言是否属实。他究竟有没有警告过你们化工气体危险,有引发二次爆炸的可能性。”
  周瑜蹙眉,不赞同地道:“难道他警告过了,我们警方就任由那火势蔓延?那要消防警察何用?要我们这些派出所的民警又何用?”
  肖东不为所动:“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如果监控视频保存完善,在发生爆炸前并没有任何厂外之人丢过明火进来,那么爆炸原因就只会出在他工厂里,他自当有负这个责任承担一切赔偿费用;相反明火当真是从外丢入,那么这起爆炸案你们如何能把帐全算到他头上呢。”
  我是认可肖东的分析的,故而点了下头也道:“确实如此,他化工厂能够开在那,自是贴有危险警告,如若是外人丢明火入内,那直接责任人便不是这老板了。还有,当晚值班员工的口供很重要,他们是判定这家工厂有没有操作违规的关键。”
  周瑜脸色很沉,“你们的意思是,假如这家工厂并没有操作违规,而事故是由外围因素所致,那么那两名武警战士的补偿金就得不到了?”
  我说:“不是得不到,而是很少,因为厂长不担主要责任。”
  “凭什么不担主要责任?化工厂是他开的,发生事故也是在他厂里,怎么就人死了反而像是白死了?这样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吧。”周瑜的正直又起来了,他在涉及到道义方面时,往往会偏执一念,可很多事不是道义能够讲得通的,这个世界有法律在制衡。
  肖东冷冷一笑了道:“凭什么?凭得当然就是法律了。周所,我听你这话意是已经查出这起爆炸事故的源头了,是不是监控存档里已经找到了那个丢明火之人?”
  周瑜沉默。
  我心中沉了沉,看样子是被肖东给猜中了。记得当初周瑜在处理完事故回来时就很萧索,他很为那牺牲的两名消防战士感到沉痛,不止一次提及要去他们家中慰问,想必已经去过了。
  我放和了声音道:“说出来吧,究竟谁是火苗源头?既然要解决问题,就把情况都讲清楚了,否则怕是很难为那两名武警家属争取到权益。”
  周瑜沉吟了下开口:“监控中录到墙外有两男孩靠近过化工厂,他们在玩耍摔炮,由于视角问题没法拍到他们有否正面丢掷明火到厂内,但两人靠近的时间点与爆炸是吻合的。这两男孩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是两兄弟,大的十岁,小的七岁,家境很一般,父亲还因工伤残在家休养。”
  听到此处我也不禁皱起了眉头,未等我说话肖东就讽凉了声而问:“所以你认为这一家人如果要赔偿的话,根本没那个经济实力?然后把脑子动上了化工厂老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这属于,”他顿了一下,轻吐两字:“讹诈!”
  我倏然而惊,肖东这话讲得太重了,周瑜的出发点与动机都谈不上讹诈。
  明显看见周瑜眼神里闪过沉怒,以为他会不顾场合爆发,却在转瞬间压下了怒火,反而冷沉而道:“肖检察官言重了,我身为警察还不至于知法犯法,如今一来即使监控拍到两孩子在围墙外玩摔炮,但也不能就肯定爆炸源起一定就是这两孩子所致;二来,化工厂厂长不过是一面之词,他说是明火所致就一定是?又有哪个厂长会声称自己工厂不规范,员工操作不当呢?你们律师论事喜欢用法律说话,而我们警察则喜欢用证据说话。”
  我对周瑜几乎可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他不但没有因为肖东的故意挑衅而暴跳如雷,居然还能如此沉着从容地分析得头头是道,而且气场不输于肖东。
  就连肖东的眼神里都有了诧异,不过他见得多了,很快就敛去了情绪,只对周瑜道:“我拭目以待。”然而下一句却是:“周所,其实今天你真正想找的人是我吧。”
  周瑜神色一凛,眯了眯眼却也笑了,“还是肖检察官眼睛利,见人对事都有独到眼光。这起案子已经移交到你们法院来审办了吧。”
  我愕然,怎么形势急转了?而且周瑜说这化工厂案已经到了法院,我怎么不知道?
  肖东说:“前两天我去北京学习了,也是刚刚从领导那得知这起案子的,瞧瞧,我这消息都还没你周所灵通呢。不过,不是听说周所正在办离职手续吗?怎么还在管这事?”
  “身为一天警察,自当尽好职责的本份,手续没办完前我就依旧还是龙门派出所的所长。化工厂隶属我的治安范围内,事情又是经我手的,我怎可能撒手不管?我暂时申请晚些再调职了。不过肖检查官,既然案件势必会到你手上来审查,那后面可能我们的交集会比较多,会经常有一些证物呈过去,到时还得麻烦你。”
  肖东:“各尽其职而已,无需这么客气。”
  周瑜却摇头,“我不是跟你客气,而是把话先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产生摩擦。”
  肖东也不谦让,直截了当而道:“各为其职,即使有摩擦都是因工作,就如你说的,我们法院一切以法律为准,你拿得出证据,自然也就按照程序来审查,依法办事。”
  我嗅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干咳了两声有意岔开话题:“你们吃饱了吗?”
  其实桌上的菜还基本没动,从坐下来起都没顾得上吃,一直在讨论事情了,就我稍微动了几下筷子。心底暗暗生悔,不该把他俩扯到一块来,明知不对盘,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可当时念头滚的是不想与周瑜太多单独相处,肖东又确实对法律顾问比我更有经验,还有一个想法是——周瑜在以退为进,我便以进为退,借肖东来逼退他。
  显然,效果不大。
  反而让我觉得周瑜在面对肖东时,斗志更昂扬了。
  一顿火锅,吃得意兴阑珊。动身走时肖东去买单,却听服务员说单已经买过了,讶异地转眸看向周瑜,他什么时候去买的我怎么不知道?
  肖东耸耸肩,没多说什么。